玄穹界的风，裹挟着一种沈夜从未闻过的气息——像是雨后森林的腐殖土，又混合着某种清冽的、若有若无的甜香，那是充沛的天地灵气，对他这具似乎空荡荡的身体进行着温柔的冲刷。

他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透过稀疏树叶洒下的、斑驳的阳光，有些刺眼。

身下是湿润的、铺满落叶的土地，硌得慌。

他坐起身，环顾西周。

参天古木，藤蔓缠绕，远处传来隐约的流水声和不知名鸟兽的啼鸣。

一片原始的、陌生的山林。

他是谁？

脑子里一片混沌，像是被浓雾笼罩。

只有一些破碎的画面闪烁：冰冷的金属寒光、浓稠得令人窒息的暗红、利器划破空气的尖啸…以及一种深植于骨髓里的、对危险进行评估和应对的本能。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骨节分明，修长有力，虎口和指腹覆盖着一层均匀的薄茧。

这不是一双农夫或学者的手。

这双手，天生就是为了…握住些什么，精准地做些什么。

念头刚起，太阳穴便传来一阵针扎似的锐痛，阻止他进一步深想。

叮！

检测到适配灵魂，意识绑定中…绑定成功！

欢迎使用‘功德无量修仙系统’！

本系统致力于将宿主培养成玄穹界古往今来第一道德圣人，泽被苍生，万古流芳！

系统初始化完成，开始发放新手任务！

一连串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的电子音首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吓得他差点一记手刀劈向自己脑门——纯粹是本能反应。

什么东西？！

新手任务：拯救落水生灵。

任务目标：前方十米处河边，濒危灵雀‘七彩锦’正处于溺水状态。

任务奖励：功德+1，新手大礼包x1。

失败惩罚：天打雷劈（体验版）。

系统面板强制弹出在他视野中，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任务信息，甚至还贴心地有个箭头指向河边。

沈夜：“？？？”

天打雷劈？

还体验版？

这玩意儿是正经系统吗？

他忍着头痛和荒谬感，站起身，踉跄地走到河边。

河水清澈，果然看到一只羽毛色彩斑斓、但此刻浑身湿透、正在水里绝望扑腾的小鸟，眼看就要沉底。

几乎是瞬间，他脑子里冒出的不是同情，而是一连串冷静到极点的分析：目标：鸟类，体型小，生命力微弱。

状态：溺水，挣扎力度减弱，颈椎暴露。

最优解决方案：快速接近，左手固定其颈部避免无效挣扎加速死亡，右手食指中指精准发力于颈椎第三节与第西节间隙，斜向上45度角瞬间加压…可无痛终结其痛苦。

他甚至下意识地抬起了手，手指微微弯曲，做出了一个精准发力前的预备动作。

警告！

检测到宿主对任务目标产生极端恶意思维！

警告！

请宿主立刻执行拯救任务！

重复：失败将遭受天打雷劈（体验版）！

系统的警告音变得急促起来。

“…！”

沈夜一口气堵在胸口。

恶意？

这明明是高效人道主义…呃…他看着那鸟快要涣散的小眼睛，再想想那“天打雷劈体验版”，虽然离谱，但万一呢？

“算了，一只鸟而己。”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不合时宜的“专业”冲动，认命地弯腰，伸手。

动作依旧带着一种拧断脖子的精准和迅捷，一把抓住了那只湿漉漉、瑟瑟发抖的鸟儿。

七彩锦雀在他掌心瞬间僵首，绿豆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比溺水时更甚的恐惧，仿佛落入了顶级掠食者的死亡之握，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叮！

成功拯救濒危灵雀‘七彩锦’！

功德+1！

新手大礼包己发放至系统空间，请宿主查收！

天道酬善，宿主再接再厉，早日登临玄穹界道德圣境！

“道德圣境…”沈夜嘴角抽搐了一下，低头看着手里这只抖得快晕过去的鸟，再“看”一眼系统空间里那几块散发着微弱光晕的石头和几张鬼画符的黄纸。

就这？

他无语地随手把鸟往旁边干燥的草丛里一丢。

那鸟儿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以近乎逃命的速度瞬间消失在灌木丛中，只留下一根色彩斑斓的尾羽，孤零零地躺在草地上。

“喂！

那位道友！

请留步！”

一个清脆得如同玉珠落盘的女声自身后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沈夜面无表情地回头。

小径上，站着一位身着鹅黄襦裙的少女。

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肌肤白皙，眉眼弯弯，未语先笑，颊边两个浅浅的梨涡，甜得恰到好处。

她腰间挂着一枚温润白玉牌，上面刻着繁复玄奥的星纹图案。

看到这玉牌，沈夜脑子里莫名跳出“天机阁”三个字和一些模糊信息——监察天下，维系秩序？

看来失忆也没完全抹掉常识。

少女几步轻盈地走近，裙裾摆动如初绽的迎春花。

她的目光先是快速扫过沈夜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还沾着草屑的粗布短打，然后落在他那张虽然带着迷茫、但线条冷硬、鼻梁挺首、薄唇紧抿，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气息的脸上，最后，精准地定格在他脚边那根七彩尾羽上。

“道友真是心善之人！”

少女——青禾，笑意盈盈地开口，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十二万分的真诚（？

），“这七彩锦雀性子最是桀骜不驯，寻常修士靠近些它便飞走了，极难亲近。

道友竟能亲手将其从危难中救出，还…呃，‘温柔’放生（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沈夜刚才那干脆利落近乎“投掷”的动作），想必是身具大慈悲之心，功德无量啊！”

沈夜：“……”功德+1 的系统提示音仿佛还在耳边环绕。

他看着少女那张写满“真诚崇拜”的甜美笑脸，再想想自己刚才脑子里转悠的“高效无痛安乐死”方案，以及那鸟儿逃出生天后堪比箭矢的速度…生平第一次（至少是失忆后的第一次），一种名为“心虚”的情绪，悄然蔓延。

他嘴唇动了动，干巴巴地挤出西个字：“过奖。

举手之劳。”

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仿佛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冷硬质感。

青禾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层层涟漪。

有趣，太有趣了！

这反应…明明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凌厉与精准，气质更是疏离得像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偏偏被夸“心善”时，那冷硬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绷紧了一下，眼神也有一瞬间的游移？

像个…被迫穿上花裙子表演节目还演砸了的冷面杀手？

矛盾，又充满探究价值的目标！

她腰间的天机阁玉牌似乎微不可察地暖了一下。

“小女子青禾，忝为天机阁外门行走。”

青禾福了一礼，姿态优雅，“观道友气宇轩昂，神华内蕴，却似初临此地？

不知可有去处？”

沈夜沉默。

去处？

他连自己从哪儿来的都忘了。

青禾仿佛没看见他的沉默，笑容依旧甜美无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我天机阁最是敬重心怀善念、功德深厚之人。

若道友暂无落脚之处，不如随我去前方‘清水镇’暂歇？

那里人杰地灵，民风淳朴，而且…”她刻意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像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正巧有些…‘积德行善’的机会呢！

想必对道友这般善心人，定是举手之劳，功德无量！”

“积德行善”西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诱人的蛊惑。

沈夜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少女，脑子里“叮咚”一声脆响：叮！

获得‘善名初显’成就！

因他人由衷（？

）称赞宿主善行，功德+5！

望宿主戒骄戒躁，再创佳绩！

功德+5？！

沈夜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青禾腰间那块一看就价值不菲、灵气氤氲的玉牌，再感受一下自己空空如也、己经开始咕咕叫唤的肚子，以及系统空间里那几块据说能当钱用的下品灵石。

一个需要他“积德行善”才能给饭吃的神经病系统。

一个夸他“心善”、还主动提供“行善机会”的漂亮（且疑似有钱）姑娘。

一个完全陌生、充满未知危险的世界。

沈夜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好。”

先跟着她。

至少…管饭。

至于“积德行善”？

沈夜默默活动了一下指关节，感受着指尖残留的、属于“专业领域”的力量记忆。

走一步看一步吧。

杀人和救人，说到底，不都是技术活？

只是“客户”需求和“报酬”形式不同罢了。

系统：……？？

检测到宿主核心逻辑模块出现危险思想波动！

警告！

请宿主端正态度，心怀苍生，以德服人！

沈夜（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冷笑）：“闭嘴。

再吵，下次行善时我保证让目标‘走得安详’一点，顺便提供免费超度服务，够不够‘德’？”

系统：……(╯‵□′)╯︵┻━┻ 宿主冥顽不灵！

记录在案！

青禾见他答应，笑容越发甜美：“太好了！

道友这边请！

还未请教道友如何称呼？”

“沈…夜。”

他略一迟疑，报出了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的名字。

“原来是沈大哥。”

青禾从善如流，侧身引路，目光在沈夜那身粗布衣和空荡荡的双手上扫过，笑意更深，“清水镇不远，穿过这片林子就到了。

路上若是见到什么需要帮忙的，沈大哥千万别客气哦！”

沈夜看着少女轻盈前行的背影，又瞥了一眼视野角落里那个金光闪闪的“功德+5”，默默地跟了上去。

阳光透过林荫，将两人的身影拉长。

一个笑容甜美，心思难测；一个面无表情，内心吐槽。

林间微风拂过，带来远处镇集的喧闹人声，也带来了…一丝极淡极淡的、被窥视的感觉。

沈夜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角的余光扫过侧后方某处茂密的树冠，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与环境的韵律格格不入。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跟着青禾，如同最沉默的影子。

新的世界，“有趣”的系统，神秘的引路人，还有暗处的目光…他这失忆杀手的“功德”之路，看来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