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破那天，京城的血汇成了河。我作为大梁的亡国公主，被锁着铁链，像牲畜一样跪在大殿冰冷的金砖上。新帝李澈的铁靴踩在累累尸骨之上，一步步走到我面前。

他麾下的将军狞笑着建议：“陛下，此女乃前朝第一美人，不如充入军妓，以慰三军。

”我闭上眼，屈辱的泪水滑落，只求速死。龙椅上的人却久久未语，殿内死寂。良久，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挑起了我满是污泥的下巴。我被迫抬眼，撞入一双幽深如渊的眸子。

他俯身，温热的气息拂过我耳畔，声音低沉而戏谑：“公主，赵月宁。还记得当年，你在冷宫赏给那个小太监的一块桂花糕吗？”1.我猛地睁大了眼，浑身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这个声音……这个以雷霆手段覆灭我大梁，传说中残忍嗜杀、冷酷无情的暴君，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那是我十二岁时，无意间闯入废弃的冷宫，看见一个瘦弱的小太监被几个年长的太监欺负，打得遍体鳞伤，蜷缩在墙角。我动了恻隐之心，赶走了那些人，将怀里自己都舍不得吃的桂花糕，分给了他一半。他当时饿极了，狼吞虎咽，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用一双黑亮得惊人的眼睛看着我，问我的名字。我说，我叫月宁。

那是我与他唯一一次的交集。后来我再也没见过那个小太监。宫中人命如草芥，我只当他或许早就死了。可眼前的男人，是执掌天下的帝王。

他怎么可能是那个卑微到尘埃里的小太监？“陛下认错人了。”我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干涩地否认。承认，只会死得更快。一个亡国公主，竟与新帝有过旧交，这传出去，只会给我扣上一个“妖妃祸国”的罪名，让他更有理由将我千刀万剐，以正视听。“哦？

认错人了？”李澈轻笑一声，手指的力道却加重了，捏得我下颌骨生疼。他的目光像鹰隼，锐利得能穿透我的灵魂，“你化成灰，朕都认得。”他直起身，收回手，用一方雪白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刚才碰过我的手指，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然后，他将帕子随意丢在地上。“传朕旨意。”他冰冷的声音响彻大殿，“废帝之女赵氏月宁，温良淑德，秀外慧中，朕心甚悦。册为皇后，三日后，行册封大典。”此言一出，满堂死寂。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我自己。我茫然地抬起头，看着那个高踞龙椅之上的男人。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正居高临下地望着我，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浓稠如墨的情绪。皇后？他疯了吗？我是亡国公主，是前朝余孽，是大梁唯一的血脉。

他不杀我，已是天大的恩赐。他竟然要封我为后？“陛下，万万不可！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率先跪下，“此女乃亡国之君的女儿，身负国仇家恨，将她立为皇后，恐会动摇国本，后患无穷啊！请陛下三思！”“请陛下三思！”应和声此起彼伏。

李澈的目光缓缓扫过阶下跪着的众人，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朕的决定，何时需要你们来置喙？”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浓浓的杀意：“谁再多说一个字，便如此柱。”话音刚落，他身侧的侍卫猛地拔刀，寒光一闪，大殿一根盘龙金柱上，竟被硬生生砍下一大块木雕！满朝文武，噤若寒蝉。再无人敢言。我看着他，心中只有无尽的寒意。这不是恩宠，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刑罚。他要将我放在火上烤。

他要让我成为他所有敌人的靶子，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成为一个活生生的，象征着大梁耻辱的傀儡皇后。他要我生不如死。2.我被两名宫女带离了那座血腥的大殿，安置在历代皇后居住的凤仪宫。这里极尽奢华，鲛人纱的帷幔，南海夜明珠的光辉，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可我只觉得浑身发冷，仿佛走进了一座华丽的坟墓。我的贴身宫女莲儿也被找了回来，她扑到我脚边，哭得泣不成声：“公主！您还活着，太好了！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我扶起她，看着她惊魂未定的脸，心中稍感慰藉。在这吃人的皇宫里，还有一个熟悉的人在身边，总归是好的。“莲儿，别哭了。”我替她擦去眼泪，“我没事。”莲儿抽噎着，环顾着这富丽堂皇的宫殿，脸上却满是担忧：“公主，那个新皇……他到底想做什么？

封您为后，这……这不是把您往火坑里推吗？”我何尝不知。“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疲惫地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那张苍白憔悴的脸。我叫赵月宁，是大梁的嫡出公主，父皇唯一的女儿。我曾是这世上最高贵的女子，享尽了人间的荣华富贵。可就在三天前，李澈的大军攻破了京城。父皇自焚于摘星楼，母后吞金而亡，皇兄们战死沙场。天之骄女，一夕之间，沦为亡国之奴。我本以为等待我的会是三尺白绫，或是一杯毒酒。却不想，是这顶淬了毒的凤冠。李澈，这个名字如同一道魔咒，仅仅半年，就从一个边境小将，变成了覆灭一个王朝的新帝。传闻他杀人如麻，冷血无情，攻城之后，屠城三日，血流成河。

可他偏偏留下了我，用一种最诡异，最残忍的方式。那个小太监……他真的是那个小太监吗？

不，不可能。一个太监，如何能领兵打仗，如何能称帝？世上或许有相像之人，或许……他只是在用某种方式折磨我。当晚，李澈来了。他屏退了所有下人，寝殿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我紧张地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攥着衣角。他没有穿龙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少了几分白日的戾气，多了几分深沉的压迫感。他一步步向我走来，我下意识地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怕我？”他开口，声音低沉。

我垂下眼，不敢看他：“……罪女不敢。”他轻笑一声，伸出手，又一次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与他对视：“在我面前，不用自称罪女。你很快就是我的皇后了。

”他的指腹在我脸上轻轻摩挲，那触感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为什么？

”我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你到底想做什么？”他的目光沉沉地看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他缓缓开口：“我想做什么，你以后就知道了。

”他松开我，转身走到桌边，那里摆着御膳房送来的精致宵夜。他拿起一双银筷，夹起一块桂花糕，递到我嘴边。“吃。”他命令道。我看着那块桂花糕，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见我迟迟不动，他的眼神冷了下来：“怎么，还要我喂你？

”我心中一凛，不敢再违逆他，只能张开嘴，机械地将那块桂花糕吃了下去。

甜得发腻的味道在口中蔓延，让我几欲作呕。他满意地看着我吃完，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容却不达眼底：“记住这个味道。这是你欠我的。”说完，他便转身离去，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也没有对我做任何事。我靠着墙壁，缓缓滑落在地。他，真的是他。那个我早已遗忘在记忆角落里的小太监。他回来了。带着滔天的权势，和无尽的恨意。3.册封大典如期举行。我穿着繁复的凤袍，戴着沉重的凤冠，一步步走上丹陛，接受百官的朝拜。山呼海啸般的“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听在我耳中，却像是一声声催命的符咒。李澈坐在我身边，握住了我冰冷的手。他的手很暖，很干燥，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挣脱的力量。我成了大周朝的第一任皇后，也是史上最名不副实，最岌岌可危的皇后。果然，大典一过，我的麻烦就来了。李澈的后宫并非空无一人。

在他称帝后，为了安抚朝臣，也纳了几位妃嫔，其中位分最高的，是护国大将军魏雄的独女——淑妃魏若雪。我册封的第二日，她便带着一众妃嫔来凤仪宫请安。“臣妾等，参见皇后娘娘。”魏若雪领着头，盈盈下拜，姿态倒是做足了，只是那语气里的轻蔑和不屑，毫不掩饰。“妹妹们快请起。

”我端坐在主位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温和。魏若雪站起身，一双美目在我身上打量了一圈，嗤笑道：“早就听闻前朝的长公主殿下是天下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国色天香，却成了亡国之色，真是令人惋惜呢。

”她身后的几个妃嫔立刻掩唇低笑起来。“这等蒲柳之姿，也不知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竟能勾得陛下将您这亡国之人立为皇后。姐姐可要好好教教我们姐妹，也好让我们学学如何固宠呢。”一个穿着粉衣的婕妤娇声说道。莲儿气得脸色发白，正要开口反驳，我却暗中拉住了她的手。我知道，她们是故意来挑衅的。我若是发怒，正好就落入了她们的圈套。一个善妒跋扈的亡国皇后，更容易被废黜。我淡淡一笑，目光落在魏若雪的脸上：“淑妃妹妹说笑了。本宫如何能得陛下青睐，靠的自然不是什么狐媚手段。”我顿了顿，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靠的是，陛下对本宫的……旧情。”魏若雪的脸色猛地一变。旧情？一个亡国公主，和陛下能有什么旧情？我就是要让她们猜，让她们忌惮。李澈越是行为诡异，她们就越不敢轻举妄动。“至于固宠，”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这就不劳妹妹们费心了。毕竟，从陛下登基至今，还从未踏入过任何一位妹妹的宫门，不是吗？”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她们所有人的痛处。魏若雪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气得说不出话来。后宫的女人，靠的就是恩宠。李澈登基以来，勤于政务，从未召幸过任何妃嫔。她们空有位分，却连皇帝的面都难得一见。而我，这个亡国公主，却被他力排众议，推上了后位。他甚至夜宿凤仪宫——虽然我们什么都没做，但在外人看来，这已是天大的荣寵。“你！”魏若雪气急，却又找不到话来反驳。“若无别的事，妹妹们就退下吧。本宫今日有些乏了。”我放下茶杯，下了逐客令。众人悻悻然地告退，魏若雪走在最后，回头怨毒地瞪了我一眼。我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4.魏若雪的报复来得很快。几日后，宫中设宴，庆贺边疆大捷。我作为皇后，自然要出席。

宴会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李澈坐在主位，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时不时会侧过头，低声问我菜合不合胃口，嘱咐我多吃一些。他的举动落在百官和后宫众人眼中，无疑是坐实了对我的宠爱。我能感觉到，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有嫉妒，有怨恨，有探究。

尤其是魏若雪，她看着我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酒过三巡，魏若雪端着酒杯，袅袅婷婷地走到我们面前。“陛下，皇后娘娘，”她娇笑着行了一礼，“臣妾听闻皇后娘娘来自江南水乡，定然是精通舞艺。今日良辰美景，不知娘娘可否为陛下献舞一曲，也好让臣妾等开开眼界？”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谁都知道，我大梁以文治国，皇室子女自小学习琴棋书画，对歌舞一道却并不擅长。而魏若雪是将门之女，自幼习武，骑射俱佳，舞起剑来更是英姿飒爽，曾得过李澈一句“不错”的夸赞。她这是故意要让我出丑。

若我拒绝，便是恃宠而骄，不给陛下面子。若我应允，跳得不好，丢的也是李澈的脸。

好一个两难的境地。我还没开口，李澈便冷冷地放下了酒杯，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宴会厅瞬间安静了下来。“朕的皇后，金枝玉叶，岂是供人取乐的舞姬？”他声音不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淑妃，你好大的胆子。”魏若雪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惶恐地磕头：“陛下恕罪！臣妾……臣妾只是想为宴会助兴，绝无他意！请陛下明察！”“助兴？”李澈冷笑，“我看你是觉得这宫里的日子太舒坦了。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太监总管王德全：“王德全。”“奴才在。”“淑妃言行无状，冲撞皇后，着……禁足景阳宫三月，抄写宫规百遍。再有下次，便不必再出来了。

”魏若雪如遭雷击，瘫软在地。禁足三月，抄写宫规，这对于一个妃嫔来说，已是极重的惩罚。更重要的是，这狠狠地折了她的颜面，也打了她父亲魏大将军的脸。

“皇后觉得，这个惩罚如何？”李澈转过头，轻声问我，仿佛在询问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我心中一颤。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处置他妃嫔的权力交给我。这是在抬举我，也是在警告所有人。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淑妃妹妹也是无心之失，小惩大诫便可。

一切但凭陛下做主。”我不能得意忘形。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表现得宽容大度。“嗯。

”李澈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他挥了挥手，“拖下去。”魏若雪被人拖走时，那怨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我知道，我与她之间，已是不死不休。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云淡风轻地替我夹了一筷子我爱吃的鱼。“吃吧，都凉了。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5.自那日宫宴之后，后宫里消停了许多。

再没人敢明目张胆地来找我的麻烦，即使见了面，也是毕恭毕敬，客客气气。

她们怕的不是我，是李澈。这个男人用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了我的地位不容撼动。可我心里的不安，却日益加重。他对我很好，好得有些诡异。他会记得我的喜好，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他会让人搜罗天下所有的话本子送到我宫里，只因为我无意中提过一句“宫里无聊”。

他甚至会亲自教我下棋，陪我读书。可他从来不碰我。我们同床共枕，他却只是安静地躺在我身边，连我的手指都未曾触碰过。更多的时候，他会在深夜批阅完奏折后，悄悄来到我的寝殿，就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我。好几次，我从梦中惊醒，都看到他深沉的目光。那目光里，有太多我看不懂的东西，像是压抑了千年的火山，又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我问过他，为什么。他只是摸了摸我的头，说：“你还小，再等等。”他明明只比我大三岁。这种捉摸不透，让我心慌。这天，我正在院子里看书，莲儿匆匆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公主，不好了！

外面……”“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我放下书，皱了皱眉。“不是的公主，”莲儿急得快哭了，“外面都在传，说……说您是妖妃，用媚术迷惑了陛下，才让陛下对您言听计从，还……还说我们大梁的江山，就是断送在您这种红颜祸水手里的！

”我心里一沉。流言。最是杀人不见血的刀。“是谁在传？”“不知道，好像是一夜之间，整个京城都在传了。还有人编了歌谣，说得特别难听！”莲儿说着，眼圈都红了。我沉默了。

这是比后宫争斗更阴险的手段。这是要从根本上，毁了我的名声，动摇我的后位。背后的人，绝不简单。果然，不出三日，朝堂之上，御史大夫领着一众文官，联名上奏，恳请李澈废后，以安天下民心。他们的奏折里，列举了我三大罪状：一为亡国之后，身份不祥。

二为妖媚惑主，干预朝政。三为德不配位，引致民怨沸腾。条条诛心。

王德全来凤仪宫传话时，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脸色：“娘娘，陛下让您去一趟御书房。

”我心中一片冰冷。他终究，还是要扛不住这压力了吗？他费尽心机将我推上后位，难道就是为了在今天，再亲手将我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我跟着王德全，一步步走向御书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6.御书房里，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李澈坐在龙案后，面沉如水。地上，跪着黑压压一片的文官，为首的，正是那位年过花甲的御史大夫。见我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射向我，充满了敌意和鄙夷。“臣等参见皇后娘娘。”他们口中称着参见，却无一人起身行礼。

这是公然的羞辱。我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到李澈面前，福了福身：“陛下。

”李澈抬眼看我，眼神依旧深邃，看不出喜怒。他指了指龙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看看吧，这都是弹劾你的。”他的语气很平静。我走上前，随手拿起一本。上面龙飞凤凤舞的字迹，写的却全都是如何恶毒地攻击我的言辞，说我是妲己褒姒，是亡国妖物。我的手微微颤抖。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臣妾？”我放下奏折，轻声问道。是废黜，是赐死，我都认了。

李澈没有回答我，而是站起身，缓缓走到那些跪着的臣子面前。“你们说，皇后是妖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