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刑天，前天庭仪仗队总教头，如今是个没脑袋的。

就因为当年天帝寿宴上，一个喷嚏打翻了东皇太一的酒杯。

好家伙，一个“御前失仪”的罪名，我的脑袋就搬家了。

他们把我踹到归墟，守着三界最大的垃圾场，一守就是三千年。

他们以为我废了。

确实，用肚脐眼吃饭，用胸口看路，是挺废的。

但我这颗当仪仗队总教头的脑袋，可没白长。

他们讲规矩，讲体面，讲天道威严。

我偏要把这层画皮，一寸一寸撕下来。

他们让我没脸，我就让他们所有神，都没脸。

这是一个没头脑和一群不开心的故事。

一个关于如何用最不体面的方式，去干一件最需要体面的事。

复仇嘛，不寒碜。

归墟的风，带着一股子陈年老垢的酸味。

这味儿，我闻了三千年。

三千年前，我也是个体面神。天庭仪仗队总教头，手底下管着三千天兵，走出去，云彩都得给咱让道。

现在，我就是个看垃圾场的。

还是个没脑袋的看垃圾场的。

我的脑袋，搁在老家储物柜里，估计都包浆了。

当年天帝寿宴，东皇太一那老小子敬酒，我正好鼻子痒，一个喷嚏出去，他手一抖，万年琼浆就洒了。

就这么点事。

“御前失仪，藐视天威”，十六个字，我脑袋没了。

身体被踹到这鸟不拉屎的归墟，守着归墟之眼。

说白了，就是三界下水道的总排污口。

什么神仙渡劫失败的法宝碎片，什么魔君吃剩下的骨头棒子，什么妖王用旧了的裹脚布，全从这儿往下倒。

我，刑天，就是这里的垃圾管理员。

我用胸前两点看路，用肚脐眼吃饭。

真他娘的憋屈。

“咕噜噜……”

肚脐眼又叫了。

饿。

我从地上摸索起我的老伙计，一柄大斧子。这是当年跟着我上阵杀敌的，如今被我用来捅下水道，防止堵塞。

斧子柄上，挂着我今天的午饭。

一块风干了不知多少年的兽肉。

我拎起兽肉，对准肚脐眼，塞了进去。

没滋没味。

还硌得慌。

我怀念我的嘴，我的牙，我的舌头。至少，它们能尝出咸淡。

肚脐眼不行。

它只会饿，或者撑。

我靠在一块巨大的青石上，这石头是当年女娲补天剩下的边角料，也被扔了下来。

我开始琢磨一件事。

一件我琢磨了三千年的事。

当年那个喷嚏，不对劲。

我乃上古战神之躯，金刚不坏，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就鼻子痒？

我清楚记得，喷嚏来临前，我闻到了一股极淡的异香。

那香味，绕在鼻尖，不散。

然后，我就失控了。

这事儿，我跟天庭司法神提过。

司法神眼皮都没抬，甩过来一句：“天庭无奇香，只有仙气。刑天，休得胡言，领罚去吧。”

去他娘的仙气。

老子在天庭待了十几万年，仙气闻得都快吐了，那绝对不是仙气！

“啾！”

一声尖锐的鸟鸣，从头顶传来。

我抬起“脸”，用我的左胸对着天空。

一只黑得发亮的鸟，正盘旋着。

是玄鸟。

天庭的信使，长着三只脚，飞得比光还快。

它来这垃圾场干嘛？

玄鸟盘旋三圈，一个俯冲，稳稳落在我伸出的胳膊上。

它那双金色的眼珠子，盯着我的肚脐眼，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嫌弃。

“刑天，天帝有旨。”它的声音又尖又细，像两片金属在摩擦。

我没动。

我的肚脐眼发不出声音。这是个大问题。

我只能用行动表达。

我把胳ac起，另一只手抓起地上的兽肉，继续往肚脐眼里塞。

意思很明白：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圣旨？等我吃完再说。

玄鸟的三只爪子，在我胳膊上抓了抓。

“给你带了样好东西。”

它张开嘴，吐出一枚玉简。

玉简是淡青色的，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还带着一丝清冷的仙气。

我认得这玩意儿。

天庭机要室的加密玉简，专门用来传递绝密情报。

给我这个垃圾场管理员，送绝密情报？

我停下吃饭的动作。

伸手，接过玉简。

玉简触手冰凉，我将一丝神念探入其中。

瞬间，一段信息涌入我的意识。

信息很简单，是一份人事调动令。

“……原天庭丹房火工童子清风，品性纯良，恪尽职守，特晋升为兜率宫记名弟子，即日上任……”

我愣住了。

清风？

我记得他。

一个在丹房烧火的小仙童，平日里沉默寡言，没什么存在感。

但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

当年天帝寿宴，就是他，站在我的身后，给我递的酒。

我那个要命的喷嚏打出去的时候，他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快的笑意。

当时场面太乱，我没在意。

现在想来，那笑意，根本不是一个普通仙童该有的。

三千年了。

三千年过去，这个不起眼的小火工，居然被提拔进了兜率宫。

兜率宫是什么地方？

那是三界炼丹术的圣地，寻常神仙连门槛都摸不到。

一个烧火的，凭什么？

我捏紧了手里的玉简。

玄鸟歪着脑袋看我。

“这东西，哪来的？”我的神念化作声音，在它脑海中响起。

“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老朋友，托我转交。”玄鸟扑腾了一下翅膀，“他说，你或许对这个感兴趣。”

“老朋友？”

“别问我，我就是个送信的。”玄鸟从我胳膊上跳下来，“东西送到，我走了。”

它张开翅膀，准备飞走。

“等等。”我叫住它。

“还有事？”

“送这东西的人，给了你什么好处？”

玄鸟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

“一根梧桐神木的嫩枝，够我磨牙一百年。”

我懂了。

能拿出梧桐神木当报酬的，绝对不是一般神仙。

而且，这个人，他在帮我。

他在告诉我，我的脑袋，不是因为一个喷嚏丢的。

而是有人，处心积虑，设了一个局。

而那个叫清风的小火工，就是其中一枚关键的棋子。

三千年的死水，终于被投下了一颗石子。

我那颗被砍掉的脑袋，仿佛在遥远的天庭，重新热了起来。

我看着手里的玉简，又看了看远处深不见底的归墟之眼。

在这里待着，我永远是个看垃圾的废物。

想要真相，想要脑袋，想要尊严。

我得回去。

回到那个我被一脚踹出来的地方。

回到天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