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布包的针脚在狂奔中磨得锁骨生疼，里面那团红热又跳了一下——不是烫，是像揣了颗活的心脏，隔着两层粗布都能摸到它的震颤。我叫凌栖，鞋底子早被腐枝划烂，脚底板扎着的木刺磨得生疼，身后的脚步声却像浸了水的鞭子，一下比一下近。“操，赫烈那杂碎的马就不会崴个脚？”我咬着牙骂，话音刚落，脚踝就被一截翻出地面的腐树根绊住。身子往前扑的瞬间，手腕被人攥住，指节发白，带着血痂的掌心蹭得我袖口发黏。是阿烬，他胳膊上的布条早被血泡透，黑褐色的血顺着小臂往下淌，在灰布衫上晕开的印子，倒比林子里的腐叶更暗些。“栖姐，别挣——前面有个岩缝！”阿烬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要倒吸口凉气。

我偏头看他，他左边脸颊沾着泥，下唇咬出了血，说话时胸口起伏得厉害，那是失血过多的样子。刚才为了护我，他替我挡了焚天部一刀，刀深得能看见白骨，他就随便撕了块衣襟缠上，现在布条都快被血浸透了。我猛地停住脚，把布包往他怀里塞：“你先躲进去，我把人引去反方向。”阿烬的手突然发力，攥得我手腕生疼，那力气根本不像个快站不稳的人：“不行！老族长说过，只有你能护着这东西——我这点伤算什么，再跑三里都成！”“成个屁！

”我盯着他胳膊上渗血的布条，声音忍不住发颤。刚才跑的时候，我看见他的手一直在抖，连攥着我的力气都在慢慢松。“你看你那胳膊！再跑下去，血都要流干了！我凌栖背过伤兵，带过逃出来的老弱，从没扔过人——但我不能带你送死！”这话没说完，身后就传来马蹄声，还有赫烈那让人牙痒的笑：“凌栖，别费力气了！你那小跟班的血都快流到脚脖子了，把东西交出来，我让你们死得痛快些！”我回头时，正看见赫烈骑着匹黑马，马蹄踏碎的腐叶里混着血。他手里的狼牙棒上还挂着点碎布——是我们部族兄弟的衣裳，棒尖的血珠滴在草叶上，晕开一小片红。焚天部的人跟在他后面，足有十几个，刀鞘蹭着树干，在树缝漏下的微光里，刀刃泛着冷光。“放你娘的屁！

”我从腰间抽出碎星刃，刀柄上的缠绳早被汗浸软。这刀上次跟焚天部拼杀时崩了个缺口，现在刃口还卡着点铁锈。“我就是把这东西扔去喂狼，也不给你这刽子手！

”阿烬突然推了我一把，布包又砸回我怀里。他弯腰抄起块拳头大的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栖姐，走！我缠住他们！”话音刚落，石头就飞了出去，正砸在最前面那个焚天部汉子的额头上。那人闷哼一声，血顺着脸往下淌，手里的刀“当啷”掉在地上。我知道他是想让我跑，可我怎么能丢下他？刚要转身，就听见阿烬喊：“别回头！记住，这东西能让蚀骨部的人活下去——别让我白死！

”然后是“噗嗤”一声，像钝刀捅进湿泥里。我不敢回头，脚却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揪着。身后传来阿烬的闷哼，还有赫烈的咒骂：“妈的，还敢还手！”我攥着布包，指甲嵌进掌心，眼泪混着汗水往下掉，嘴里突然尝到股血腥味——是刚才咬下唇咬狠了，还是风把阿烬的血吹过来了？

跑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我才敢躲到一棵老槐树后面喘气。左边肋骨疼得厉害，昨天被赫烈的狼牙棒扫到，现在一喘气就像有碎玻璃在扎。我摸了摸布包，里面的红热还在跳，像阿烬刚才攥着我的手，暖得让人发慌。“阿烬，我肯定把东西带回去，再回来给你报仇。”我对着树干小声说，声音发颤。风穿过树叶，沙沙的响，倒像他在应我。

突然，身后传来竹杖点地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瞬间握紧碎星刃，猛地回头——树后站着个穿黑裙的姑娘，手里拿着根细竹杖，杖头挂着个青铜小铃。

她皮肤很白，眼睛却黑得像深潭，正盯着我怀里的布包，没说话，只有风拂过的时候，小铃轻轻晃了一下，没出声。“你是谁？焚天部的？”我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抵着树干。

要是再有人来抢，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得把布包护住。她摇了摇头，竹杖又点了点地面，目光落在我胳膊上——刚才跑的时候被树枝划了道口子，血珠还挂在皮肤表面。“墨影阁，苏砚。”她的声音很淡，像林子里的溪水，“你怀里的东西快把你烧穿了，焚天部的狗鼻子离这儿不足半里。”“墨影阁？”我皱着眉打量她。我知道这部族，在雾隐城做买卖，不帮焚天部，也不跟我们蚀骨部亲近，向来只认银钱。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苏砚没等我再问，竹杖指向东边：“溯洄涧离这儿有四里，那里的水克焚天部的火术，他们不敢去——而且，只有那里能让你怀里的东西醒过来。

”我心里一动，却没松劲：“条件呢？墨影阁的人，不会白帮忙。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青铜小铃，指尖摩挲着铃身的纹路：“我弟被赫烈抓了，关在焚天部的据点。你帮我把他救出来，我带你去溯洄涧，还能给你据点的路线图——我上个月混进去过一次。”我摸了摸怀里的布包，红热似乎又跳了一下。阿烬的脸突然在我脑子里冒出来，他刚才推我的时候，力气那么大，眼神却亮得吓人。我咬了咬牙：“行，但我得先去看看阿烬。他刚才为了护我，留在那儿了。

”苏砚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个黑色的哨子：“这个是隐声哨，吹一下，周围十步内的声音都会被盖住。咱们快点，焚天部的人说不定已经……”她没说完，但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我拔腿就往回跑，苏砚跟在我后面，她跑得比我稳，时不时伸手扶我一把：“小心左边的泥坑，刚才我看见有陷阱。”跑了大概半个时辰，血味越来越浓，还夹杂着焚天部汉子的笑骂声。我躲在一棵歪脖子树后面，探头一看——赫烈的人围着阿烬，阿烬躺在地上，胳膊上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贴在皮肤上。

他的眼睛睁着，却没了神，手里还攥着块石头，指节发白。“操！”我刚要冲出去，手腕就被苏砚攥住。她捂住我的嘴，声音压得很低：“别冲动！你现在出去，就是送死！

阿烬已经……”“我知道他已经死了！”我挣开她的手，眼泪掉了下来，“可那是阿烬！

是上次我被焚天部抓了，偷偷摸进囚牢救我的阿烬！是每次我饿了，都能从树顶上摘最甜果子的阿烬！”苏砚没再拦我，只是指了指赫烈手里的东西——那是个烤红薯，皮都烤焦了，是昨天阿烬在林子里捡的。

他说“栖姐，你吃，我不饿”，结果自己一口都没动，现在却被赫烈捏在手里，随便扔在地上，用马蹄踩烂。“我知道你难受。”苏砚拍了拍我的肩膀，她的手很凉，“但你得活着把东西带回去，不然阿烬就真的白死了。”我盯着阿烬的手，他的手指还保持着攥石头的姿势，指缝里夹着点腐叶。我咬着牙，把眼泪擦干，从怀里摸出碎星刃，擦了擦刃口的铁锈：“走，去焚天部的据点。我帮你救你弟，你帮我杀了赫烈。”苏砚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隐声哨，吹了一下。

我顿时觉得周围的声音都轻了，连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都听不见。她拉着我，沿着林子里的小路往灼心谷走，路上她跟我说：“灼心谷白天热得厉害，鞋底粘在石板上，一扯就掉层皮；夜里风裹着沙粒，打在脸上跟刀子剜似的。咱们得在天黑前找到山洞躲着。

”我没说话，脑子里全是阿烬的样子。他比我小两岁，爬树比谁都快，去年部族闹饥荒，他一天能从树顶上摘满一筐野果，自己却只吃些树皮。上次我跟焚天部的人打架，被刀划了腿，是他背着我跑了三里路，把我送到医老那儿。“苏砚，”我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哑，“你说，人死了之后，会去什么地方？”苏砚愣了一下，然后说：“我娘以前说，好人死了会去息风原。那里的草永远是绿的，树上结的果子比蜜还甜，没有刀光，也没有血。”我点了点头，心里想着：阿烬肯定能去息风原，他是最好的人。走到灼心谷口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苏砚指着谷里的石头房子：“那就是焚天部的据点，门口有两个守卫，手里拿着刀，每炷香的时间会换一次班。”我们找了个山洞躲进去，苏砚从怀里摸出火折子，点亮了。

山洞里很干，地上铺着些干草。我坐在干草上，摸了摸怀里的布包，红热已经不怎么跳了，像睡着了似的。我突然想起昨天阿烬给我的红薯，要是他还在，肯定会把红薯放在火边烤热，递到我手里，说“栖姐，快吃，吃完了有力气跑”。想着想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赶紧擦了擦，怕苏砚看见。苏砚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摸出块麦饼，递到我手里：“吃点吧，晚上还要干活。”我接过饼，咬了一口，没什么味道，像嚼着干草。我一边吃，一边对自己说：凌栖，你不能哭，你得活着，得杀了赫烈，得把东西带回去，不然阿烬就白死了。天黑的时候，灼心谷里的风果然变凉了，裹着沙粒打在山洞门口，发出“呜呜”的声。苏砚突然解下身上的黑裙，递到我手里：“穿上吧，这裙子是我娘织的，用的是耐风的麻线，能挡点寒气。”我愣了一下，她里面只穿了件白色的里衣，布料很薄，能看见胳膊上的旧疤。“不用，我不冷。”我说。“让你穿你就穿。”她把裙子塞到我手里，语气有点硬，“我弟还在据点里等着我救他，你要是冻病了，咱们的约定就不算数了。

”我接过裙子，穿上了。裙子有点大，垂到我的脚踝，布料粗糙，却很暖和。

我跟苏砚说：“谢谢。”她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摸出张叠得整齐的纸，铺在地上，用火折子照着：“这是我画的据点地图。你看，这里是大门，有四个守卫；这里是囚牢，我弟应该被关在最里面的 cell 里；这里是密道，从山洞能直接通到囚牢后面，只有一人宽，地上有石子，走的时候得轻些。

”我指着地图上的一个房间：“这里是什么地方？”“赫烈的书房。”苏砚说，“他每天晚上都会在里面喝酒，喝到半夜才会走。咱们救了我弟之后，可以从密道出去，也可以去书房找他——不过他很能打，你跟他打过吗？”我摸了摸碎星刃上的缺口，上次跟赫烈打的时候，我差一点就砍到他的肩膀，结果被他的狼牙棒扫到了肋骨。

“打过一次。”我说，“他的左腿有点瘸，是去年老族长砍的，跑不快，我可以绕到他后面打。”苏砚点了点头：“行，那咱们现在就走。记住，进了密道之后，别说话，里面有焚天部的人巡逻，他们的耳朵很灵。”我跟着苏砚，从山洞最里面的一个小洞口钻进去。洞口很窄，得侧着身子才能过。里面很黑，伸手不见五指，苏砚拿着火折子走在前面，火光照着她的侧脸，能看见她紧抿的嘴唇。

密道里的地上全是石子，硌得我脚疼。走了大概半个时辰，苏砚突然停了下来，小声说：“到了，前面就是囚牢的后门，我先去看看。”她探头出去，看了看，然后回头跟我说：“没人，快跟我来。”我跟着她钻出去，就看见囚牢的后门虚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