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物迷踪约克伊莱亚斯无弹窗全文免费阅读_最新推荐小说圣物迷踪(约克伊莱亚斯)
时间: 2025-09-16 05:41:31
银矿洞口的积雪被马蹄踏得粉碎，我勒住缰绳时，左肩的伤口像被烧红的烙铁烫过似的。
老哈维正蹲在雪地里用麻布包裹那个装着圣物的木盒，他的手指冻得发紫，每打一个结都要停下来往手心呵口气。
火把的光在他佝偻的背上跳动，把那件深蓝色天鹅绒外套的磨破的袖口照得格外清晰 —— 三年前我在塞浦路斯见过同样的布料，穿在给我递匕首的老狱卒身上。
“爵士，这圣物…… 当真要交给国王？”
我盯着他右手虎口处的老茧。
管家的手该是细腻的，常年握着银器与羽毛笔，可他的掌心却布满与剑柄摩擦的硬茧。
“你见过亚瑟少爷小时候的模样？”
老哈维的动作顿了顿，睫毛上的冰碴簌簌掉进雪里：“怎么没见过？
少爷五岁那年偷骑公爵的战马，摔断了左腿，还是我背着他去的修道院。”
他低头用袖子擦了擦鼻子，“那时候他左手食指上就有个疤，是玩猎刀划的，形状像片枫叶。”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昨夜在银矿摘下那具尸体的面具时，分明看见左手食指有道陈旧的疤痕，只是当时以为是巧合。
“巴拿巴修士的断指是哪根？”
“食、食指……” 老哈维的声音突然发紧，像是被冻住的琴弦，“修道院的人都说是半年前被强盗砍的，可谁也没亲眼见着。”
马蹄铁敲击冻土的脆响从东边传来，三个穿锁子甲的卫兵正牵着马往这边跑。
领头的卫兵掀起头盔，呼出的白气在胡子上凝成了霜：“爵士，主教大人派来的人在城堡等着，说要立刻见您。”
“告诉他们我在查案。”
我翻身下马时，斗篷扫过马腹，惊得坐骑人立起来。
这匹棕色的战马是从汤姆那里征用的，马鞍下的衬布沾着些干草 —— 不是马厩里的燕麦秆，而是修道院特有的黑麦草。
老哈维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掌心烫得吓人：“爵士，听我一句劝，别去修道院。
那地方邪乎得很，去年冬天有个朝圣者在礼拜堂过夜，第二天就被发现吊死在钟楼，舌头伸得老长……你去过圣玛格丽特修道院？”
我甩开他的手，伤口的疼痛让视线发花。
他的脸瞬间褪成纸色：“没、没有…… 只是听仆人说的。”
卫兵在一旁催促时，我注意到老哈维的靴子后跟沾着块暗红色的泥 —— 那是修道院附近特有的赭石土，混着雪水就会变成这种颜色。
我突然想起莉莉安夫人婚戒里的羊皮纸，上面 “修道院” 三个字的墨迹边缘，也沾着同样的土粒。
“你先回城堡。”
我把装圣物的木盒塞进他怀里，“把这个交给治安官，让他锁进地牢的铁箱。
记住，全程必须有卫兵跟着。”
老哈维抱着木盒的手指关节泛白，转身时斗篷下摆扫过雪堆，露出靴筒里藏着的半截铁尺 —— 形状与修道院地窖锁孔上的划痕完全吻合。
圣玛格丽特修道院的尖顶在雪原尽头冒出来时，像枚生锈的铁钉扎在铅灰色的天上。
我们抵达时，正撞见两个修女往马车上搬尸体，是那匹被割断喉咙的罗马信使的坐骑，不知被谁拖到了这里。
马尸的肚子被剖开，内脏拖了一地，雪地里的血冻成了暗红色的冰碴。
“伊莱亚斯爵士！”
守门的修士慌忙掀起兜帽，露出颗光秃秃的脑袋，耳朵冻得像两颗紫葡萄，“主教助理今早来过，说您要是来了，就去看地窖里的‘药罐’。”
“药罐？”
“是断指的巴拿巴修士弄的，” 修士往回廊缩了缩，“他说地窖潮，存草药最好。
可昨晚我听见里面有动静，像是有人在砸罐子。”
厨房的石板地上有串带血的脚印，脚尖朝向地窖。
我蹲下身用匕首挑起脚印边缘的冰碴，里面混着些银灰色的粉末 —— 和约克公爵书房暗格里的铅锡碎屑一模一样。
“巴拿巴修士在哪？”
“早、早上说去后山采药，” 修士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蛛网，“他总说要找什么‘圣约翰草’，说能治烧伤。”
地窖的铁锁上挂着串生锈的钥匙，其中一把的齿痕与锁孔划痕完全吻合。
掀开石板时，一股混合着腐臭与薄荷的气味涌了出来，火把的光扫过一排排陶罐，每个罐口都用红布封着，标签上的字迹让我的呼吸骤然停住 —— 最上面那罐写着 “约克公爵”，下面是 “莉莉安夫人罗马信使”，最后一个标签是空白的，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十字。
“这些是……” 年轻的卫兵突然干呕起来。
我用匕首挑开 “约克公爵” 的红布，罐子里泡着的不是草药，而是一截手臂，无名指上戴着枚蓝宝石戒指，正是约克公爵下葬时戴的那枚。
断口处的皮肉泛着青紫色，边缘整齐得像用锯子锯过，绝不是剥皮行者的手法。
“看标签的墨迹。”
我指向 “莉莉安夫人” 的标签，“约克公爵的标签边缘发卷，是早就写好的；莉莉安夫人的标签还很挺括，墨迹没干 —— 凶手早就计划要杀他们，只有最后这个是临时加上的。”
地窖深处传来滴水声，像是有人在哭。
我举着火把往前走，发现最里面的石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最后一行是 “巴拿巴”，下面画着个飞鸟符号，符号周围的石屑还是新鲜的。
“他刻这个的时候，约克公爵还没死。”
我摸着石壁上的刻痕，“这些名字不是受害者名单，是凶手的目标清单。”
火把突然 “噼啪” 爆了声，照亮了墙角的一堆稻草。
稻草里裹着件灰袍，袖口绣着个十字，下摆沾着块焦黑的布 —— 和银矿里那具尸体斗篷上的布料一模一样。
“修士服怎么会在这里？”
卫兵拔出了剑。
我翻开衣领，内侧用红丝线绣着个 “B” 字。
三年前在圣殿骑士团的藏经阁，我见过同样的绣字，是每个修士的标记。
“巴拿巴是圣殿骑士团的人。”
回廊突然传来瓷器破碎的声响。
我冲出去时，正看见个穿灰袍的人影从厨房窗口翻出去，左手抓着窗台的瞬间，我清楚地看见他缺了根食指。
“拦住他！”
雪地里的脚印歪歪扭扭，一首通向礼拜堂。
我追进去时，正撞见那人往圣水盆里扔什么东西，水花溅起的瞬间，我认出那是半枚十字银币 —— 与约克公爵手中的那半枚正好拼成完整的飞鸟。
“是你杀了他们？”
我握紧剑柄，左肩的伤口渗出血来，染红了胸前的十字徽章。
那人缓缓转过身，兜帽滑落，露出张被烧伤的脸。
左脸的皮肤皱缩成一团，把眼睛挤成了条缝，右脸却完好无损，鼻梁高挺，嘴唇削薄 —— 像极了约克公爵年轻时的画像。
“伊莱亚斯，我的孩子。”
他开口时，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的木头，“你还认得这个吗？”
他举起缺了食指的左手，掌心赫然有个 “X” 形烙印，边缘的皮肤翻卷着，与我肩膀上的一模一样。
“你是……” 我的指节捏得发白。
“当年在塞浦路斯，是我把银币塞进你面包里的。”
他笑起来时，脸上的伤疤扭曲成怪异的形状，“那时候你总说我烤的无花果饼太甜，现在却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记忆突然翻涌上来。
那个给我送饭的老狱卒，左手食指确实缠着布条，烤饼时总爱多放蜂蜜。
可他明明在我逃跑的那个夜晚，被追兵的箭射死在城墙上。
“你没死？”
“托上帝的福，” 他往祭坛退了退，袍角扫过《圣经》，“那支箭射穿了我的肺，却没伤到心脏。
倒是那些追兵，把我当成了死人扔进乱葬岗，让野狗啃掉了半只耳朵。”
火把的光突然照亮了他身后的壁画，上面画着十字军东征的场景，一个骑士正用剑刺穿异教徒的喉咙，那骑士的盾牌上刻着飞鸟符号 —— 与银币背面的凿痕分毫不差。
“约克公爵也是圣殿骑士？”
“他是叛徒。”
巴拿巴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像刮过玻璃的铁器，“我们守护圣物三十年，他却私藏了荆棘冠冕的碎片，还杀了十二个看守的兄弟 ——” 他指向地窖的方向，“那些罐子里的手指，都是他们的。”
我突然想起修道院厨娘说的话：“你半年前被强盗砍断手指，其实是为了掩盖亚瑟少爷的疤痕？”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你见过亚瑟？”
“在银矿见过一具尸体，左手食指有疤。”
巴拿巴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礼拜堂里回荡，惊得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那是约克公爵找来的替身！
真正的亚瑟被他关在银矿深处，用铁链锁着，琵琶骨上穿了铁钩！”
祭坛上的烛火突然摇曳，我这才发现他脚边的阴影里藏着个木箱。
打开的瞬间，金色的光芒涌了出来 —— 里面是十二枚十字银币，每枚背面都有飞鸟凿痕，加上之前找到的七枚，正好十九枚。
“还差最后一枚。”
巴拿巴的目光落在我腰间的皮袋上，“在你那里，对不对？”
我摸出从老哈维房间找到的那半枚银币，边缘的齿痕与木箱里的银币完全吻合。
“约克公爵藏起的不是圣物，是这枚银币？”
“二十枚银币代表二十个忠诚的骑士，”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当年圣殿骑士团解散时，我们发誓要用它们重组队伍。
可约克公爵贪生怕死，把最后一枚银币藏了起来，还诬陷亚瑟是异端，想独吞圣物。”
礼拜堂的门突然被撞开，老哈维举着火把站在门口，右手握着把沾血的匕首：“爵士别信他！
他在撒谎！”
巴拿巴的脸色骤变：“是你！
你这个叛徒！”
“我不是叛徒！”
老哈维往前冲了两步，火把的光照亮他背后的箭伤，“当年要不是你把圣物藏进银矿，兄弟们怎么会被约克公爵灭口？”
两人的争吵声中，我突然注意到巴拿巴的靴子后跟有块星形的凹陷 —— 与书房窗台上的脚印完全一致。
而老哈维的匕首柄上，刻着与陶罐标签相同的字迹。
“圣物到底是什么？”
我大喝一声。
巴拿巴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解开的瞬间，荆棘的尖刺闪着寒光 —— 正是失窃的圣荆棘冠冕碎片。
可仔细看去，那些 “荆棘” 上还沾着些金属碎屑，边缘有焊接的痕迹。
“这不是从耶路撒冷来的。”
我用匕首挑起一缕金丝，“是用银币熔铸的。”
巴拿巴的脸瞬间惨白：“你怎么知道？”
“约克公爵书房的《查士丁尼法典》里夹着张银矿分布图，” 我盯着他的眼睛，“你们根本不是要重组圣殿骑士团，是要用这些假圣物骗取信徒的钱财，对不对？”
老哈维突然扑上来，匕首刺向巴拿巴的后背。
可巴拿巴早有防备，侧身躲过的同时，抽出藏在祭坛下的剑 —— 剑柄上刻着约克家族的纹章，与亚瑟少爷小时候的佩剑一模一样。
“亚瑟还活着！”
巴拿巴的剑刺穿了老哈维的肩膀，“他就在银矿的第七个矿道，你把他藏在哪了？”
老哈维的血溅在圣水盆里，泛起诡异的红雾：“他早就死了…… 被你送的那瓶毒药毒死的！”
两人扭打在一起时，我突然瞥见巴拿巴的左靴里露出半截羊皮纸。
抽出来一看，上面画着银矿的地图，在最深处标着个星形符号，旁边写着 “第七印：银币的坟墓”。
“第七印是《启示录》里的预言，” 我想起亚瑟少爷尸体旁的那本《启示录》，“你们在银矿里埋了炸药？”
巴拿巴的动作顿了顿，老哈维趁机将匕首刺进他的腹部：“是约克公爵埋的！
他说要是秘密泄露，就让整个银矿陪葬！”
巴拿巴倒在祭坛前的瞬间，手指指向壁画上的骑士盾牌。
我用火把凑近一看，盾牌的飞鸟符号里藏着个极小的 “X”—— 与我肩膀上的烙印分毫不差。
“他是……” 卫兵的声音发颤。
“他是当年审判我的主教助理。”
我摸着肩上的伤疤，“也是亚瑟少爷的教父。”
老哈维捂着流血的肩膀，突然指向钟楼：“爵士快看！”
钟楼顶端站着个黑影，正举着什么东西在阳光下反光 —— 是那顶圣荆棘冠冕。
黑影似乎察觉到我们的目光，缓缓转过身，举起缺了食指的左手，朝我们做了个十字的手势。
那是圣殿骑士团的问候手势，也是刽子手行刑前的手势。
当我们冲上钟楼时，只看到雪地里的一串脚印，一首延伸到悬崖边。
悬崖下是白茫茫的云海，什么也看不见。
栏杆上挂着块撕碎的灰袍，里面裹着半枚十字银币 —— 正好凑齐第二十枚。
“他跳下去了？”
卫兵探头往下看，吓得脸色发白。
我捡起那枚银币，发现背面的飞鸟凿痕里卡着些金色的丝线 —— 与莉莉安夫人裙摆上的金丝一模一样。
回到地窖时，我突然注意到那些陶罐的排列方式很奇怪，三排西列，正好十二个，像极了圣殿骑士团的战斗阵型。
而最下面那排的第三个陶罐，标签虽然写着 “罗马信使”，罐口的红布却比其他的新 —— 像是被人换过。
用匕首挑开红布的瞬间，一股浓烈的杏仁味涌了出来。
罐子里泡着的不是手指，是半张人脸，皮肤苍白，嘴唇青紫 —— 正是老哈维的脸。
“这是……” 卫兵吓得后退一步。
我摸了摸人脸的皮肤，还带着弹性：“是蜡像。
真正的老哈维，早就被人杀了。”
这时，口袋里的银矿地图突然掉了出来，被风吹得贴在壁画上。
我惊讶地发现，地图上的星形符号，正好与壁画中骑士的剑尖重合，而剑尖指着的位置，画着个小小的钟楼 —— 与圣玛格丽特修道院的钟楼一模一样。
“他们不是要炸银矿，” 我突然明白过来，“是要炸钟楼！”
冲向钟楼的路上，我经过厨房，发现灶台上的锅里还炖着什么，掀开锅盖的瞬间，一股焦糊味涌了出来 —— 里面是半只烤焦的人手，无名指上戴着枚熟悉的戒指，正是老哈维常戴的那枚玛瑙戒指。
钟楼的齿轮发出 “咔哒” 声，像是有人在里面上发条。
推开门的瞬间，我看见巴拿巴的尸体被吊在房梁上，脖子上套着的绳索连着齿轮，他的左手握着个燃烧的火折子，下面的木箱里堆满了火药 —— 导火索己经烧到了尽头。
“快躲开！”
扑倒在雪地里的瞬间，爆炸声震得耳膜生疼。
热浪卷着碎石飞过头顶，我回头望去，钟楼的尖顶正缓缓倒下，在夕阳中划过一道金色的弧线，像被斩断的十字架。
硝烟弥漫中，我看到个黑影从废墟里爬出来，左手捂着流血的额头，右手紧紧攥着什么。
当他转身的瞬间，我认出了那张脸 —— 左脸完好无损，右脸却有块枫叶形状的疤痕，在夕阳下泛着红光。
是亚瑟少爷。
他冲我举起手中的东西，是那顶圣荆棘冠冕，阳光透过荆棘的缝隙，在雪地上投下无数个十字，像撒了一地的血。
“伊莱亚斯爵士！”
治安官带着卫兵赶来，“城堡那边出事了！
老哈维的房间搜出了这个！”
他递过来的羊皮纸上，用红墨水画着三个圆圈连成的锁链，下面写着一行字：“第七天，银矿见。”
今天是第三天。
还有西天，这场杀戮才会结束。
我望着亚瑟少爷消失的方向，左肩的伤口又开始抽痛。
那枚凑齐的第二十枚银币，不知何时从口袋里掉了出来，在雪地里闪着寒光，背面的飞鸟凿痕里，卡着根极细的金丝 —— 与约克公爵书房地毯上的那根一模一样。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要找的就不是圣物，是藏在金丝里的秘密。
而那个秘密，很可能就缝在莉莉安夫人的裙摆上，被我们所有人都忽略了。
夜幕降临时，我让卫兵把巴拿巴的尸体抬回城堡，却在他的袖管里发现了张字条，上面用希伯来文写着：“银矿的心脏，有两具亚瑟的尸体。”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废墟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我想起老哈维说过的话，亚瑟少爷五岁时摔断过左腿，可银矿里那具尸体的左腿完好无损。
真正的亚瑟少爷，到底是谁？
是钟楼顶上的黑影，还是藏在某个我们看不见的角落，像幽灵一样注视着这一切？
礼拜堂的钟声突然响起，惊飞了广场上的乌鸦。
我抬头望去，发现祭坛上的《圣经》不知何时被翻开了，书页上的血迹组成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 倒悬的十字架下，三个圆圈连成锁链状，与约克公爵书房里的羊皮纸分毫不差。
而在那符号旁边，有人用鲜血写了个日期：1243 年 3 月 15 日。
那是明天的日期。
也是亚瑟少爷的生日。
老哈维正蹲在雪地里用麻布包裹那个装着圣物的木盒，他的手指冻得发紫，每打一个结都要停下来往手心呵口气。
火把的光在他佝偻的背上跳动，把那件深蓝色天鹅绒外套的磨破的袖口照得格外清晰 —— 三年前我在塞浦路斯见过同样的布料，穿在给我递匕首的老狱卒身上。
“爵士，这圣物…… 当真要交给国王？”
我盯着他右手虎口处的老茧。
管家的手该是细腻的，常年握着银器与羽毛笔，可他的掌心却布满与剑柄摩擦的硬茧。
“你见过亚瑟少爷小时候的模样？”
老哈维的动作顿了顿，睫毛上的冰碴簌簌掉进雪里：“怎么没见过？
少爷五岁那年偷骑公爵的战马，摔断了左腿，还是我背着他去的修道院。”
他低头用袖子擦了擦鼻子，“那时候他左手食指上就有个疤，是玩猎刀划的，形状像片枫叶。”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昨夜在银矿摘下那具尸体的面具时，分明看见左手食指有道陈旧的疤痕，只是当时以为是巧合。
“巴拿巴修士的断指是哪根？”
“食、食指……” 老哈维的声音突然发紧，像是被冻住的琴弦，“修道院的人都说是半年前被强盗砍的，可谁也没亲眼见着。”
马蹄铁敲击冻土的脆响从东边传来，三个穿锁子甲的卫兵正牵着马往这边跑。
领头的卫兵掀起头盔，呼出的白气在胡子上凝成了霜：“爵士，主教大人派来的人在城堡等着，说要立刻见您。”
“告诉他们我在查案。”
我翻身下马时，斗篷扫过马腹，惊得坐骑人立起来。
这匹棕色的战马是从汤姆那里征用的，马鞍下的衬布沾着些干草 —— 不是马厩里的燕麦秆，而是修道院特有的黑麦草。
老哈维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掌心烫得吓人：“爵士，听我一句劝，别去修道院。
那地方邪乎得很，去年冬天有个朝圣者在礼拜堂过夜，第二天就被发现吊死在钟楼，舌头伸得老长……你去过圣玛格丽特修道院？”
我甩开他的手，伤口的疼痛让视线发花。
他的脸瞬间褪成纸色：“没、没有…… 只是听仆人说的。”
卫兵在一旁催促时，我注意到老哈维的靴子后跟沾着块暗红色的泥 —— 那是修道院附近特有的赭石土，混着雪水就会变成这种颜色。
我突然想起莉莉安夫人婚戒里的羊皮纸，上面 “修道院” 三个字的墨迹边缘，也沾着同样的土粒。
“你先回城堡。”
我把装圣物的木盒塞进他怀里，“把这个交给治安官，让他锁进地牢的铁箱。
记住，全程必须有卫兵跟着。”
老哈维抱着木盒的手指关节泛白，转身时斗篷下摆扫过雪堆，露出靴筒里藏着的半截铁尺 —— 形状与修道院地窖锁孔上的划痕完全吻合。
圣玛格丽特修道院的尖顶在雪原尽头冒出来时，像枚生锈的铁钉扎在铅灰色的天上。
我们抵达时，正撞见两个修女往马车上搬尸体，是那匹被割断喉咙的罗马信使的坐骑，不知被谁拖到了这里。
马尸的肚子被剖开，内脏拖了一地，雪地里的血冻成了暗红色的冰碴。
“伊莱亚斯爵士！”
守门的修士慌忙掀起兜帽，露出颗光秃秃的脑袋，耳朵冻得像两颗紫葡萄，“主教助理今早来过，说您要是来了，就去看地窖里的‘药罐’。”
“药罐？”
“是断指的巴拿巴修士弄的，” 修士往回廊缩了缩，“他说地窖潮，存草药最好。
可昨晚我听见里面有动静，像是有人在砸罐子。”
厨房的石板地上有串带血的脚印，脚尖朝向地窖。
我蹲下身用匕首挑起脚印边缘的冰碴，里面混着些银灰色的粉末 —— 和约克公爵书房暗格里的铅锡碎屑一模一样。
“巴拿巴修士在哪？”
“早、早上说去后山采药，” 修士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蛛网，“他总说要找什么‘圣约翰草’，说能治烧伤。”
地窖的铁锁上挂着串生锈的钥匙，其中一把的齿痕与锁孔划痕完全吻合。
掀开石板时，一股混合着腐臭与薄荷的气味涌了出来，火把的光扫过一排排陶罐，每个罐口都用红布封着，标签上的字迹让我的呼吸骤然停住 —— 最上面那罐写着 “约克公爵”，下面是 “莉莉安夫人罗马信使”，最后一个标签是空白的，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十字。
“这些是……” 年轻的卫兵突然干呕起来。
我用匕首挑开 “约克公爵” 的红布，罐子里泡着的不是草药，而是一截手臂，无名指上戴着枚蓝宝石戒指，正是约克公爵下葬时戴的那枚。
断口处的皮肉泛着青紫色，边缘整齐得像用锯子锯过，绝不是剥皮行者的手法。
“看标签的墨迹。”
我指向 “莉莉安夫人” 的标签，“约克公爵的标签边缘发卷，是早就写好的；莉莉安夫人的标签还很挺括，墨迹没干 —— 凶手早就计划要杀他们，只有最后这个是临时加上的。”
地窖深处传来滴水声，像是有人在哭。
我举着火把往前走，发现最里面的石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最后一行是 “巴拿巴”，下面画着个飞鸟符号，符号周围的石屑还是新鲜的。
“他刻这个的时候，约克公爵还没死。”
我摸着石壁上的刻痕，“这些名字不是受害者名单，是凶手的目标清单。”
火把突然 “噼啪” 爆了声，照亮了墙角的一堆稻草。
稻草里裹着件灰袍，袖口绣着个十字，下摆沾着块焦黑的布 —— 和银矿里那具尸体斗篷上的布料一模一样。
“修士服怎么会在这里？”
卫兵拔出了剑。
我翻开衣领，内侧用红丝线绣着个 “B” 字。
三年前在圣殿骑士团的藏经阁，我见过同样的绣字，是每个修士的标记。
“巴拿巴是圣殿骑士团的人。”
回廊突然传来瓷器破碎的声响。
我冲出去时，正看见个穿灰袍的人影从厨房窗口翻出去，左手抓着窗台的瞬间，我清楚地看见他缺了根食指。
“拦住他！”
雪地里的脚印歪歪扭扭，一首通向礼拜堂。
我追进去时，正撞见那人往圣水盆里扔什么东西，水花溅起的瞬间，我认出那是半枚十字银币 —— 与约克公爵手中的那半枚正好拼成完整的飞鸟。
“是你杀了他们？”
我握紧剑柄，左肩的伤口渗出血来，染红了胸前的十字徽章。
那人缓缓转过身，兜帽滑落，露出张被烧伤的脸。
左脸的皮肤皱缩成一团，把眼睛挤成了条缝，右脸却完好无损，鼻梁高挺，嘴唇削薄 —— 像极了约克公爵年轻时的画像。
“伊莱亚斯，我的孩子。”
他开口时，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的木头，“你还认得这个吗？”
他举起缺了食指的左手，掌心赫然有个 “X” 形烙印，边缘的皮肤翻卷着，与我肩膀上的一模一样。
“你是……” 我的指节捏得发白。
“当年在塞浦路斯，是我把银币塞进你面包里的。”
他笑起来时，脸上的伤疤扭曲成怪异的形状，“那时候你总说我烤的无花果饼太甜，现在却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记忆突然翻涌上来。
那个给我送饭的老狱卒，左手食指确实缠着布条，烤饼时总爱多放蜂蜜。
可他明明在我逃跑的那个夜晚，被追兵的箭射死在城墙上。
“你没死？”
“托上帝的福，” 他往祭坛退了退，袍角扫过《圣经》，“那支箭射穿了我的肺，却没伤到心脏。
倒是那些追兵，把我当成了死人扔进乱葬岗，让野狗啃掉了半只耳朵。”
火把的光突然照亮了他身后的壁画，上面画着十字军东征的场景，一个骑士正用剑刺穿异教徒的喉咙，那骑士的盾牌上刻着飞鸟符号 —— 与银币背面的凿痕分毫不差。
“约克公爵也是圣殿骑士？”
“他是叛徒。”
巴拿巴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像刮过玻璃的铁器，“我们守护圣物三十年，他却私藏了荆棘冠冕的碎片，还杀了十二个看守的兄弟 ——” 他指向地窖的方向，“那些罐子里的手指，都是他们的。”
我突然想起修道院厨娘说的话：“你半年前被强盗砍断手指，其实是为了掩盖亚瑟少爷的疤痕？”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你见过亚瑟？”
“在银矿见过一具尸体，左手食指有疤。”
巴拿巴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礼拜堂里回荡，惊得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那是约克公爵找来的替身！
真正的亚瑟被他关在银矿深处，用铁链锁着，琵琶骨上穿了铁钩！”
祭坛上的烛火突然摇曳，我这才发现他脚边的阴影里藏着个木箱。
打开的瞬间，金色的光芒涌了出来 —— 里面是十二枚十字银币，每枚背面都有飞鸟凿痕，加上之前找到的七枚，正好十九枚。
“还差最后一枚。”
巴拿巴的目光落在我腰间的皮袋上，“在你那里，对不对？”
我摸出从老哈维房间找到的那半枚银币，边缘的齿痕与木箱里的银币完全吻合。
“约克公爵藏起的不是圣物，是这枚银币？”
“二十枚银币代表二十个忠诚的骑士，”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当年圣殿骑士团解散时，我们发誓要用它们重组队伍。
可约克公爵贪生怕死，把最后一枚银币藏了起来，还诬陷亚瑟是异端，想独吞圣物。”
礼拜堂的门突然被撞开，老哈维举着火把站在门口，右手握着把沾血的匕首：“爵士别信他！
他在撒谎！”
巴拿巴的脸色骤变：“是你！
你这个叛徒！”
“我不是叛徒！”
老哈维往前冲了两步，火把的光照亮他背后的箭伤，“当年要不是你把圣物藏进银矿，兄弟们怎么会被约克公爵灭口？”
两人的争吵声中，我突然注意到巴拿巴的靴子后跟有块星形的凹陷 —— 与书房窗台上的脚印完全一致。
而老哈维的匕首柄上，刻着与陶罐标签相同的字迹。
“圣物到底是什么？”
我大喝一声。
巴拿巴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解开的瞬间，荆棘的尖刺闪着寒光 —— 正是失窃的圣荆棘冠冕碎片。
可仔细看去，那些 “荆棘” 上还沾着些金属碎屑，边缘有焊接的痕迹。
“这不是从耶路撒冷来的。”
我用匕首挑起一缕金丝，“是用银币熔铸的。”
巴拿巴的脸瞬间惨白：“你怎么知道？”
“约克公爵书房的《查士丁尼法典》里夹着张银矿分布图，” 我盯着他的眼睛，“你们根本不是要重组圣殿骑士团，是要用这些假圣物骗取信徒的钱财，对不对？”
老哈维突然扑上来，匕首刺向巴拿巴的后背。
可巴拿巴早有防备，侧身躲过的同时，抽出藏在祭坛下的剑 —— 剑柄上刻着约克家族的纹章，与亚瑟少爷小时候的佩剑一模一样。
“亚瑟还活着！”
巴拿巴的剑刺穿了老哈维的肩膀，“他就在银矿的第七个矿道，你把他藏在哪了？”
老哈维的血溅在圣水盆里，泛起诡异的红雾：“他早就死了…… 被你送的那瓶毒药毒死的！”
两人扭打在一起时，我突然瞥见巴拿巴的左靴里露出半截羊皮纸。
抽出来一看，上面画着银矿的地图，在最深处标着个星形符号，旁边写着 “第七印：银币的坟墓”。
“第七印是《启示录》里的预言，” 我想起亚瑟少爷尸体旁的那本《启示录》，“你们在银矿里埋了炸药？”
巴拿巴的动作顿了顿，老哈维趁机将匕首刺进他的腹部：“是约克公爵埋的！
他说要是秘密泄露，就让整个银矿陪葬！”
巴拿巴倒在祭坛前的瞬间，手指指向壁画上的骑士盾牌。
我用火把凑近一看，盾牌的飞鸟符号里藏着个极小的 “X”—— 与我肩膀上的烙印分毫不差。
“他是……” 卫兵的声音发颤。
“他是当年审判我的主教助理。”
我摸着肩上的伤疤，“也是亚瑟少爷的教父。”
老哈维捂着流血的肩膀，突然指向钟楼：“爵士快看！”
钟楼顶端站着个黑影，正举着什么东西在阳光下反光 —— 是那顶圣荆棘冠冕。
黑影似乎察觉到我们的目光，缓缓转过身，举起缺了食指的左手，朝我们做了个十字的手势。
那是圣殿骑士团的问候手势，也是刽子手行刑前的手势。
当我们冲上钟楼时，只看到雪地里的一串脚印，一首延伸到悬崖边。
悬崖下是白茫茫的云海，什么也看不见。
栏杆上挂着块撕碎的灰袍，里面裹着半枚十字银币 —— 正好凑齐第二十枚。
“他跳下去了？”
卫兵探头往下看，吓得脸色发白。
我捡起那枚银币，发现背面的飞鸟凿痕里卡着些金色的丝线 —— 与莉莉安夫人裙摆上的金丝一模一样。
回到地窖时，我突然注意到那些陶罐的排列方式很奇怪，三排西列，正好十二个，像极了圣殿骑士团的战斗阵型。
而最下面那排的第三个陶罐，标签虽然写着 “罗马信使”，罐口的红布却比其他的新 —— 像是被人换过。
用匕首挑开红布的瞬间，一股浓烈的杏仁味涌了出来。
罐子里泡着的不是手指，是半张人脸，皮肤苍白，嘴唇青紫 —— 正是老哈维的脸。
“这是……” 卫兵吓得后退一步。
我摸了摸人脸的皮肤，还带着弹性：“是蜡像。
真正的老哈维，早就被人杀了。”
这时，口袋里的银矿地图突然掉了出来，被风吹得贴在壁画上。
我惊讶地发现，地图上的星形符号，正好与壁画中骑士的剑尖重合，而剑尖指着的位置，画着个小小的钟楼 —— 与圣玛格丽特修道院的钟楼一模一样。
“他们不是要炸银矿，” 我突然明白过来，“是要炸钟楼！”
冲向钟楼的路上，我经过厨房，发现灶台上的锅里还炖着什么，掀开锅盖的瞬间，一股焦糊味涌了出来 —— 里面是半只烤焦的人手，无名指上戴着枚熟悉的戒指，正是老哈维常戴的那枚玛瑙戒指。
钟楼的齿轮发出 “咔哒” 声，像是有人在里面上发条。
推开门的瞬间，我看见巴拿巴的尸体被吊在房梁上，脖子上套着的绳索连着齿轮，他的左手握着个燃烧的火折子，下面的木箱里堆满了火药 —— 导火索己经烧到了尽头。
“快躲开！”
扑倒在雪地里的瞬间，爆炸声震得耳膜生疼。
热浪卷着碎石飞过头顶，我回头望去，钟楼的尖顶正缓缓倒下，在夕阳中划过一道金色的弧线，像被斩断的十字架。
硝烟弥漫中，我看到个黑影从废墟里爬出来，左手捂着流血的额头，右手紧紧攥着什么。
当他转身的瞬间，我认出了那张脸 —— 左脸完好无损，右脸却有块枫叶形状的疤痕，在夕阳下泛着红光。
是亚瑟少爷。
他冲我举起手中的东西，是那顶圣荆棘冠冕，阳光透过荆棘的缝隙，在雪地上投下无数个十字，像撒了一地的血。
“伊莱亚斯爵士！”
治安官带着卫兵赶来，“城堡那边出事了！
老哈维的房间搜出了这个！”
他递过来的羊皮纸上，用红墨水画着三个圆圈连成的锁链，下面写着一行字：“第七天，银矿见。”
今天是第三天。
还有西天，这场杀戮才会结束。
我望着亚瑟少爷消失的方向，左肩的伤口又开始抽痛。
那枚凑齐的第二十枚银币，不知何时从口袋里掉了出来，在雪地里闪着寒光，背面的飞鸟凿痕里，卡着根极细的金丝 —— 与约克公爵书房地毯上的那根一模一样。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要找的就不是圣物，是藏在金丝里的秘密。
而那个秘密，很可能就缝在莉莉安夫人的裙摆上，被我们所有人都忽略了。
夜幕降临时，我让卫兵把巴拿巴的尸体抬回城堡，却在他的袖管里发现了张字条，上面用希伯来文写着：“银矿的心脏，有两具亚瑟的尸体。”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废墟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我想起老哈维说过的话，亚瑟少爷五岁时摔断过左腿，可银矿里那具尸体的左腿完好无损。
真正的亚瑟少爷，到底是谁？
是钟楼顶上的黑影，还是藏在某个我们看不见的角落，像幽灵一样注视着这一切？
礼拜堂的钟声突然响起，惊飞了广场上的乌鸦。
我抬头望去，发现祭坛上的《圣经》不知何时被翻开了，书页上的血迹组成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 倒悬的十字架下，三个圆圈连成锁链状，与约克公爵书房里的羊皮纸分毫不差。
而在那符号旁边，有人用鲜血写了个日期：1243 年 3 月 15 日。
那是明天的日期。
也是亚瑟少爷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