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萧逸尘披着件半旧的棉袍，站在城门楼上往下看——城外的空地上，密密麻麻扎着几十顶破烂的帐篷，通州卫的溃兵们裹着单薄的甲片，缩在篝火旁瑟瑟发抖，连炊火都透着几分有气无力。

“将军，” 赵虎捧着一碗热粥走来，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这些溃兵昨晚闹了半宿，说要进城取暖，还抢了附近农户的两筐土豆。

林副将己经带人把他们看住了，但再这么耗着，怕是要出乱子。”

萧逸尘接过粥碗，却没喝，只看着碗沿凝结的冰碴。

“他们的将领呢？”

“昨儿问了，说是从北京逃出来时被闯军冲散了，现在就剩个千总，叫李三柱，躲在帐篷里不敢出来。”

赵虎撇了撇嘴，“这群人，当年在通州卫号称‘通州锐卒’，结果北京城破连像样的仗都没打，倒会抢老百姓的东西。”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林婉儿勒住马缰停在城楼下，刚从城外巡查回来。

“逸尘，清军的哨骑动了。”

她仰头喊道，声音清亮，“黑松林里的哨探多了一倍，还发现他们在丈量护城河的宽度，怕是想试探咱们的防御。”

萧逸尘点头，将粥碗递给赵虎，“你先盯着这儿，我下去看看。”

他顺着城楼的石阶往下走，每一步都踩得很稳，城门下是人心惶惶的溃兵，城里是捉襟见肘的粮草，每一环都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林婉儿见他走来，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一张揉皱的草图：“这是我画的黑松林附近的地形，清军的哨骑主要集中在东边的山口，那里能看到咱们城南的老井。

我猜他们是想摸清咱们的水源地，要是被他们断了水……不会给他们机会。”

萧逸尘打断她，目光落在草图上的红圈处，“你带两百人，把山口的制高点占了，多插些旌旗，让他们以为咱们在那儿布了重兵。

另外，让伙房把煮好的热汤分一些给溃兵，先稳住他们的情绪。”

林婉儿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你是想……收编他们？”

“能收就收，不能收也不能让他们在城外作乱。”

萧逸尘看向那些缩在帐篷里的溃兵，“他们虽说是溃兵，但毕竟带过兵、上过战场，总比临时招募的民壮管用。

关键是要让他们知道，跟着咱们守镇虏城，比西处逃窜强。”

两人正说着，帐篷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把手里的碗摔到地上，粥水混着冰碴洒了一地，他指着城头骂道：“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城？

老子们为大明打了这么多年仗，现在连口热饭都吃不上，还不如投降鞑子！”

周围的溃兵们立刻骚动起来，有几个甚至拔出了腰刀，眼看就要冲过来。

林婉儿手按刀柄，眼神一厉，身后的士卒们也纷纷端起长枪，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都住手！”

萧逸尘向前走了两步，声音不大，却让骚动的人群安静下来。

他看向那个汉子，“你叫李三柱？”

汉子梗着脖子，“是又怎么样？”

“我问你，” 萧逸尘的目光扫过他身上的甲胄——甲片脱落了大半，腰间还别着个玉坠，一看就是从百姓那儿抢来的，“你身上的甲，是先帝赐的；你手里的刀，是用百姓的税银打造的。

现在朝廷没了，你不想着守土，反而抢百姓、骂同袍，这就是你给大明当兵的本分？”

李三柱被问得脸色涨红，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周围的溃兵们也低下了头，有人悄悄把刀收了回去。

萧逸尘又往前走了一步，声音缓和了些：“镇虏城现在粮草不多，城防也紧，但只要你们愿意留下来，我萧逸尘保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你们饿着；有我守着城，就不会让鞑子伤你们一根头发。

可要是有人想作乱，或是想投降鞑子，” 他抬手按住腰间的“守土”剑，目光锐利看向这些人，“我这把剑，不斩百姓，却斩汉奸！”

人群沉默了片刻，一个年轻的溃兵忽然跪了下来：“将军，我们愿意留下来！

只要能打鞑子，就算饿死，我们也认了！”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很快，几十名溃兵纷纷跪了下来，连李三柱也迟疑着，慢慢低下了头。

林婉儿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她知道，萧逸尘不仅稳住了溃兵，更守住了人心——在这乱世里，人心，比粮草和兵器更重要。

就在这时，远处的黑松林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马蹄声，紧接着，一支羽箭“咻”地射来，钉在城门旁的立柱上，箭尾还绑着一张纸条。

萧逸尘走过去，取下纸条展开。

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字迹潦草却透着嚣张：“三月三十，献城降，免屠城；若顽抗，城破之日，鸡犬不留——多尔衮。”

风裹着沙砾吹过，纸条在萧逸尘手中微微颤动。

他抬头看向黑松林的方向，眼神坚定。

“婉儿，” 他轻声说，“通知下去，明日起，全城戒严，加固城防。

咱们要让多尔衮知道，想拿下镇虏城，得先问问我萧逸尘的剑，问问这满城的大明儿郎！”

林婉儿用力点头，转身去安排防务。

城门下，溃兵们己经站起身，跟着赵虎去搬运守城的器械，连李三柱都扛着一块木板，脚步比刚才稳了许多。

朝阳慢慢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镇虏城的城墙上，将那面褪色的大明龙旗照得格外醒目。

萧逸尘站在城门旁，望着远方的天际线，知道一场硬仗，很快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