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祈愿又一次在坠落中惊醒。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是要挣脱肋骨的禁锢。手心冰凉潮湿，仿佛还握着梦中那双不断打滑的拖鞋。那种失重感依然萦绕不去——不是直直地下坠，而是飘着、斜着向下滑落，像一片被风吹歪的雪花，在漆黑的建筑轮廓间无力地飘荡。

她摸索着打开床头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卧室。凌晨3点27分。喘息稍定后，她伸手拿过枕边的日记本，潦草地写下今晚的梦境要素：

· 冰天雪地，呼气成霜

· 拖鞋只剩前半截，脚后跟冻得发麻

· 荣昊哲的后脑勺，他不肯回头

· 小女孩血肉模糊，母亲紧紧抱着她

· 地铁检票口，却通向未知建筑

· 坠落轨迹是斜的，37度角左右

· 姨姨和弟弟说着"要去哪玩"，却始终没动

这是这个月第七次做这个梦。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清晰、更漫长、更窒息。就像有人在她脑子里一遍遍重播同一段影片，每次却微调几个细节。

她下床喝水，脚下踩着的拖鞋似乎也在打滑——尽管木地板上并没有冰。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意识已经清醒，身体却还残留着梦境的记忆。

窗外，城市正在沉睡。而她的梦里，总是那座冰封的、无声的、只有黑色建筑轮廓的城。

喝完水，她重新躺回床上，却毫无睡意。打开手机，无意中点开了相册里去年和姥姥、弟弟妹妹的合影。照片上大家笑得灿烂，而梦中的他们却像是蒙着一层雾，说着似是而非的话。

"要吃什么什么啦，然后呢？然后呢？说得很好！..."梦中弟弟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那种欢快的语调与梦境本身的压抑形成诡异对比。

最让她不安的是那个血肉模糊的小女孩。每次梦到她，醒来后心脏都揪痛不已。梦中那个"新闻"——小女孩在被人控入迷宫里被咬伤，母亲保护她三天三夜——林薇确信在现实中从未听过这样的新闻。

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一条推送新闻跳出来：《本市又一女大学生失踪，警方呼吁提供线索》。她皱眉点开，失踪女孩的照片是个笑容明媚的长发女生，最后出现在地铁3号线终点站附近。

乔祈愿的心跳莫名加速。她关掉手机，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但梦中那个小女孩的身影和失踪女大学生的脸，在脑海中莫名重叠。

第二天早晨，乔祈愿拖着疲惫的身子去上学。地铁站口，她愣了一会儿。

太像了。那个检票口的弧度、灯光的角度、甚至广告牌的位置...都和梦里一模一样。她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的鞋——今天穿的是帆布鞋，不是拖鞋。

"祈愿？"有人拍她肩膀。

是同桌柳淑清。"发什么呆呢？快迟到了。"

乔祈愿张了张嘴，想说"我梦到过这里"，却咽了回去。没人会信。上次她和心理咨询师提到这些重复的梦境，对方只是建议她减轻压力、定期运动。

地铁驶过，风刮起她的刘海。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小女孩蹲在角落，血肉模糊——

她猛地回头。

什么都没有。只有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和学生。

"怎么了？"柳淑清问。

"没...没什么。"乔祈愿勉强笑了笑，"昨晚没睡好。"

但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开始偏移了。就像梦中那种斜向坠落的感觉，一切都不在应有的轨道上。

下午课上，乔祈愿心不在焉地涂画着。等她回过神来，发现笔记本上已经画满了斜线，角度都在30-40度之间。页边还有几个模糊的人形，其中一个明显是个被抱着的孩子。

"画什么呢？"旁边的同学好奇地探头。

乔祈愿迅速合上笔记本。"没什么，随便涂鸦。"

教授在讲台上讲述着都市传说与集体潜意识，乔祈愿却一句也听不进去。她的目光飘向窗外，突然注意到校园里那座废弃的科技园区的楼顶。不知为何，那栋楼的倾斜角度让她莫名熟悉。

下课铃响后，乔祈愿鬼使神差地走向科技园区。这里已经废弃多年，围栏上锈迹斑斑，但有一个缺口刚好能容一人通过。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钻了进去。

园区内的建筑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现代主义风格，但因为年久失修，显得破败而诡异。主楼的人口处挂着半掉的牌子，上面依稀可见"神经科技研究所"几个字。

乔祈愿的心跳又开始加速。这种感受和梦中接近某些区域时的感觉一模一样——一种混合着恐惧和好奇的牵引感。

她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内部是一片狼藉。文件散落一地，桌椅东倒西歪，像是被匆忙撤离的样子。但奇怪的是，所有电脑主机都不见了，只有显示器和键盘被遗弃在原地。

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微微开着，里面似乎是个实验室。乔祈愿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推开门——

一阵刺骨的冷风突然吹来，她猛地打了个寒颤。实验室中央竟放着一把牙科诊所常见的治疗椅，上面连接着各种奇怪的设备。椅子的上方悬挂着一个金属头盔，上面布满了细小的针状电极。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椅子旁边的地板上，放着一双白色的拖鞋。只有左脚的那只，前半截沾着泥雪，后半截仿佛被什么撕咬过。

和她梦中的一模一样。

林薇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连忙扶住门框。那些梦境不是随机的幻觉，它们在指向什么。这个废弃的实验室、这把奇怪的椅子、这双拖鞋...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林薇惊慌回头，却只看到一个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拐角处。那个背影让她心头一紧——太像梦中的荣昊哲了。

她不敢久留，匆忙退出实验室，沿着来路返回。就在她即将走出大楼时，眼角瞥见墙上一块几乎脱落的名牌。上面有一串名字，最后一个让她屏住了呼吸：

"项目顾问：张教授"

那是她的心理学教授。

乔祈愿冲出科技园区，心脏狂跳不止。她需要答案，而这些答案似乎与她梦境中的每一个细节都紧密相连。

回到宿舍，她打开电脑，开始搜索"神经科技研究所"和相关项目。但搜索结果寥寥无几，似乎有人刻意抹去了这个项目的所有信息。

夜幕降临，林薇躺在床上，无法入眠。她知道今晚一定会再次做那个梦，但这一次，她决定要主动寻找答案，而不是被动地坠落。

闭上眼睛，她默默告诉自己："这次我要看清你的脸，荣昊哲。我要知道那个小女孩是谁。我要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斜着坠落..."

睡意渐渐袭来，耳边似乎响起梦中姨姨和弟弟的声音："要去哪玩去哪玩！"

然后是无尽的黑暗，和那种熟悉的、斜向坠落的失重感。

但这一次，在坠落中，乔祈愿努力睁大了眼睛。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