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凛醒了。

他不是在自己家里醒的。这床太软，枕头味儿不对，一股淡淡的香味儿，不是他常用的那种。他猛地坐起来。

这一坐，差点把他自己甩出去。胸口沉甸甸的，压得慌。他低头一看，差点叫出声——这根本不是他的胸口！他身上穿着一件淡紫色的真丝睡裙，滑溜溜的。

他抬手想揉眼睛，一头长发又糊了一脸。长的？他的板寸呢？

陆凛心跳得咚咚响，跟打鼓似的。他掀开被子跳下床，光脚踩在地板上，凉得一激灵。他几步冲到房间那面穿衣镜前。

镜子里的人，他也认识。

刑侦队的队长，秦悦。他的死对头。

可现在，镜子里那个穿着睡裙、头发乱糟糟、一脸惊惶的秦悦，正用一双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睛——属于陆凛自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陆凛抬手，镜子里的人也抬手。陆凛掐了一下自己的脸，镜子里的人疼得咧了一下嘴。

“我操……”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他喉咙里冒出来。软软的，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但确实是秦悦的嗓音。

陆凛腿一软，差点坐地上。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人捶得砰砰响，跟要拆门似的。一个男人在外面吼，声音又急又怒，听着耳熟得要命。

“秦悦！你给老子滚出来！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是“他”的声音。是陆凛自己的声音。在用他的嗓子吼秦悦的名字。

陆凛头皮都炸开了。他冲到门后，手按在门把手上，又缩回来。他现在是秦悦，外面是“陆凛”。这他妈到底是谁在谁的身体里？

“你谁？！”陆凛隔着门板喊，发出的却是秦悦又惊又怒的质问。

门外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怒火。“我谁？我是你爹！陆凛！你把我怎么了？你搞什么鬼名堂？！”

“放屁！我才是陆凛！”门里的“秦悦”尖叫。

门外没声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属于“陆凛”的声音，低了一点，带着点不敢相信的哆嗦：“……你再说一遍？你是谁？”

“我是陆凛！”门里的“秦悦”拍着门板，“外面那个……你现在用的是不是我的身体？”

门外又不说话了。只能听见粗重的喘气声。

陆凛背靠着门，慢慢滑坐到地上。完了。真他妈完了。这不是做梦。他和秦悦，不知道怎么回事，换过来了。他进了秦悦的身子，秦悦进了他的身子。

他听见门外也传来一声响，大概外面的“陆凛”也坐地上了。

“这怎么可能……”门外的声音喃喃自语，听着都快哭了，“老子怎么变成你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陆凛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一开口又是秦悦的调调，他自己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得冷静。他是陆凛，他什么场面没见过。

他撑着地想站起来，没留神那长头发又绊了一下，差点摔回去。这身体太轻了，没劲儿，个子也矮，看东西的角度全不对。他别扭极了。

“你……”他对着门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平时的自己，虽然用的是秦悦的嗓子，“你现在，是不是在我家？”

门外“嗯”了一声，闷闷的。

“你怎么醒的？”

“疼醒的！”门外的“陆凛”火气又上来了，“脖子疼！落枕了！我他妈从来不落枕！你这什么破身体？”

陆凛没搭理他这茬。“你试试，能不能动？有没有哪儿不对劲？”

“哪儿都不对劲！”外面的人吼，“老子多了二两肉，少了二两肉，能对劲吗？！”

陆凛闭了闭眼。行，是秦悦没跑。这炮仗脾气，一点就着。

“你冷静点。”陆凛说，“这事邪门，我们得弄明白。”

“怎么弄明白？啊？你告诉我怎么弄明白！”外面开始踹门了，“你先给老子出来！让我看看！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门被踹得晃悠。陆凛看着那颤动的门板，心里也毛了。他也想看看，外面那个顶着他脸的家伙，现在是个什么鬼样子。

他吸了口气，抓住门把手，拧开。

门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陆凛”。穿着他昨天那件黑色工字背心，灰色运动裤，头发支棱着，眼睛瞪得溜圆，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两个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互相瞪着。

“陆凛”看着门里穿着睡裙、长发凌乱的“秦悦”。

“秦悦”看着门外穿着背心、肌肉绷紧的“陆凛”。

这画面太瘆人了。自己看自己，又不是自己。

“我……我去你妈的！”外面的“陆凛”先受不了了，猛地后退一步，指着“秦悦”的鼻子，“你赶紧给我变回来！”

“我拿什么变！”里面的“秦悦”也吼，“你以为我想当你啊！”

“你不想当你滚出来啊！占着我的身子算怎么回事！”

“放屁！是你占着我的！”

“你搞的鬼！”

“你放的屁！”

两个人吵得面红耳赤，用的还是对方的嗓子对方的脸，越吵越觉得诡异，心里头那股邪火蹭蹭往上冒，又夹着一种说不出的恐慌。

“陆凛”气得转身就往客厅走，不想再看这糟心画面。

他刚走出去大概十来步，快到客厅阳台了。

突然，两个人同时“啊”了一声。

头疼。像有根锥子，猛地从太阳穴扎进去，使劲搅了一下。

陆凛在秦悦身体里抱着头蹲下了。门外的“陆凛”也弯下腰，疼得直抽气。

“你……你干嘛？”陆凛忍着痛问。

“我……我没干嘛啊……”秦悦在陆凛身体里的声音也发颤，“我就想离你远点……恶心……”

他试着又往外挪了一步。

嗡——！

那头疼得更厉害了，眼前都发黑。

陆凛猛地明白过来。“你回来！快！靠近点！”

秦悦也反应过来了，连滚带爬地往回跑。等他跌跌撞撞跑回卧室门口，离陆凛只剩两三步远时，那要命的头疼一下子消失了。

来得快，去得也快。

两个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瘫在地上，看着对方，呼哧呼哧喘大气。脸都白了。

“这……这又是什么……”秦悦在陆凛身体里的声音带着哭腔了。

陆凛没说话。他靠着门框，看着对面那个顶着自己脸的家伙，那脸上现在全是惊惶和害怕，是他陆凛自己绝不会露出来的表情。

他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这下好像，真的暂时分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