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靖王朝，宣和三年，春。

京城，朱雀大街。

柳依依坐在马车里，心情有点复杂。今天是她及笄礼后的第一次正式出门，也是她那位“好父亲”——当朝太傅柳正廷，为了安抚新得势的镇北王府，特意安排的“相亲”局。对方据说是镇北王府世子，萧天翊。一个传闻中冷酷无情、武艺高强，却长得比女子还俊美的男人。

柳依依对着铜镜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妆容。柳家嫡女，容貌自是不差，明眸皓齿，肤光胜雪，一身藕荷色绣折枝玉兰花的襦裙，衬得她清雅脱俗。只是眉宇间，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慵懒和……嗯，对即将到来的“社交任务”的抗拒。

“小姐，车夫说快到了，镇北王府的马车已经等在酒楼门口了。”贴身丫鬟碧桃轻声提醒。

柳依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不情愿。行吧，谁让她投了个好胎，生在柳家，有个权倾朝野的父亲，还有一个……呃，需要她“联姻”的未来夫君呢？

下了马车，果然看到一辆玄色描金、气势非凡的马车停在“悦来楼”门前。车帘掀开，先露出一双穿着玄色鹿皮靴的脚，然后是一条笔挺的墨蓝色长裤，再往上是……一件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暗纹锦袍。

柳依依抬起头，撞进了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

男子很高，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美得近乎凌厉，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呼吸一滞。

这就是萧天翊？果然名不虚传。

柳依依福了福身，声音尽量放得柔婉：“世子爷。”

萧天翊的目光在她脸上掠过，那眼神淡漠得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挑剔。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柳小姐，请。”

两人并肩走进酒楼，立刻吸引了满堂目光。一个是京城第一才女兼美人，一个是战功赫赫的铁血世子，这组合，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酒楼雅间内，气氛有些微妙。镇北王萧远山和柳正廷两位大佬在谈笑风生，言笑晏晏，仿佛多年老友。而作为主角的萧天翊和柳依依，则安静地坐在下首，各自捧着一杯茶，互不打扰，甚至刻意避开对方的视线。

柳正廷笑着介绍：“天翊啊，这是小女依依，刚刚及笄，性子虽内向了些，但才情是极好的。”

萧远山也哈哈一笑：“久闻柳小姐诗画双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柳依依低眉顺眼，轻声应着：“伯父谬赞，小女愧不敢当。”

萧天翊依旧没什么表示，只是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柳依依偷偷瞄了他一眼，心里吐槽：这位世子爷，是来喝茶的还是来相亲的？全程面瘫，话比金贵。

萧天翊似乎感应到了她的目光，忽然转头，四目相对。

柳依依赶紧低下头，心跳莫名快了几分。这家伙，眼神好冷！

萧天翊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又迅速恢复了冰山脸，继续喝茶。

柳依依：“……” 这人是不是故意的？吓死人了！

接下来的“相亲”流程，无非是长辈们说着场面话，问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柳依依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她只想赶紧结束这场“鸿门宴”，回去继续看她的《女则》……哦不，是偷偷看话本子。

终于，两位老爷子相谈甚欢，敲定了“联姻”的大方向，便放两人离开了。

走出悦来楼，柳依依如释重负。

“小姐，世子爷一直看着您呢。”碧桃凑趣道。

“有吗？”柳依依嘴硬，“我怎么没感觉到？他那眼神，冷得像冰块。”

“哎呀，小姐，那是您没仔细看。奴婢偷偷瞧了，世子爷的眼神可深了，怕是……”

“怕什么？怕我跑了不成？”柳依依打断她，语气带着点叛逆。

话音刚落，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冷哼。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停着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车帘微动，露出一张娇俏却带着愠怒的脸。

竟是吏部尚书家的千金，顾婉儿！也是京中有名的才女，据说一直对萧天翊芳心暗许。

顾婉儿今日显然是特意打扮过的，一身石榴红裙，衬得她肌肤赛雪，眉眼如画。此刻，她正扶着丫鬟的手，狠狠地瞪着柳依依。

柳依依：“……” 她跟这位顾大小姐无冤无仇吧？

顾婉儿冷笑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到：“哟，这不是柳家大小姐吗？真是好手段，一来就勾住了镇北王府的世子爷。柳大小姐真是好福气啊，看来这镇北王府的亲事，非你莫属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讽刺。

柳依依眉头微蹙。她跟萧天翊可没说几句话，更没做什么，怎么就成了她勾引了？

碧桃气鼓鼓地要上前理论，被柳依依拉住了。

柳依依淡淡一笑，语气平静：“顾小姐误会了，我与世子爷今日是初次见面，连话都没说上几句，何来勾引一说？世子爷乃是天潢贵胄，眼界自是不凡，岂会……”

“岂会什么？”顾婉儿打断她，扬着下巴，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岂会看上你这草包？柳依依，你别得意得太早！镇北王府的世子，可不是你这等空有皮囊、胸无点墨之人能配得上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哇，这顾大小姐，火力全开啊！

柳依依气笑了。她自认容貌才华都不差，怎么就成了草包？胸无点墨？她只不过是不爱读那些枯燥的经史子集罢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好不好？

“顾小姐此言差矣。”柳依依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至于配不配得上，不是你我说了算的。至于我是不是草包……”她顿了顿，目光清亮地看向顾婉儿，“想必顾小姐比我更清楚，草包与否，不是靠一张嘴说的。”

“你！”顾婉儿被噎得说不出话，气得脸色发白，指着柳依依，“你给我等着！”

说完，她狠狠跺了跺脚，钻进马车，带着一肚子火气离开了。

柳依依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位顾小姐，真是比戏文里的刁蛮郡主还要……嗯，精力旺盛。

“阿依，你没事吧？”萧天翊的声音忽然在身边响起。

柳依依吓了一跳，转头看他。这位冰山世子，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的？她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世子爷……”她有些不自然。

萧天翊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淡淡道：“顾家小姐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嗯。”柳依依点点头。本来也没太放在心上，被这么一说，反而有点……奇怪。

“她一向如此。”萧天翊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是维护还是陈述事实。

柳依依更奇怪了。这位世子爷，是在帮她说话？还是只是客观评价？

正想着，又听萧天翊道：“今日之事，多谢。”

柳依依一愣：“谢我什么？”

萧天翊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谢谢你……没有当场让顾婉儿下不来台。”

柳依依：“……” 她只是不想惹麻烦好吗？再说，让顾婉儿下不来台，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但她看着萧天翊认真的眼神，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萧天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柳依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摸了摸下巴。这位镇北王府的世子爷，好像……跟传闻中不太一样？冷是冷了点，但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相处？

不过，她很快就甩开了这个念头。他是他，她是她，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父亲们安排的联姻，未来如何，还未可知。现在就想东想西，未免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