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阿锦。

我们村子，叫锦鲤村。

这个名字的来源，是我。

我出生的那天，村里那口枯了三十年的古井，一夜之间甘泉满溢。后山万年不开花的铁树，开出了一簇金灿灿的华盖。村长爷爷说，我是上天赐给村子的锦鲤，是活的好运。

从我有记忆起，我就是村里最受宠的孩子。东家的李婶会把第一碗刚出锅的豆腐脑端给我，西家的张叔打猎归来，最好的那块里脊肉总会留给我。孩子们喜欢围着我，因为跟我玩捉迷藏，总能发现藏着野鸡蛋的草窝。

村子因为我，风调雨顺了十八年。没有大旱，没有洪涝，庄稼的收成好得让邻村眼红。我是锦鲤村的骄傲，是所有人的心头肉。

今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

天还没亮，整个村子就都动了起来。家家户户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红窗花，那喜庆的劲头，比过年还要热闹三分。

“阿锦，快起来，换上新衣裳！”阿石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是我青梅竹马阿石的母亲，待我如亲女儿。

我推开门，她和几个婶子端着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整整齐齐叠着一套大红色的嫁衣。那嫁衣用的是最上等的云锦，上面用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锦鲤，每一片鳞片都在晨光下闪烁。

“王婶，我……我只是过生辰，怎么穿上嫁衣了？”我有些羞赧，下意识地看了看院门口。阿石正靠在老槐树下，平日里憨厚的脸，今天红得像块炭。

“傻丫头，我们阿锦十八岁，是大姑娘了，是全村的大喜事！这可是村长爷爷亲自去镇上请最好的绣娘做的，快穿上，全村人都等着给你庆生呢！”王婶不由分说地将我推进屋里。

嫁衣很合身，层层叠叠的裙摆铺在地上，像一朵盛开的红莲。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脸颊发烫。这份宠爱，太重了。

庆生的宴席从村头摆到村尾，流水一样。全村的人都穿上了崭新的红衣，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狂热的笑容。

村长爷爷拄着龙头拐杖，颤巍巍地走到我面前。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浑浊的老眼里闪着泪光。“好，好啊……我们的阿锦，长大了。十八年了，村子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都是你的福气啊。”

“是村长爷爷和大家照顾我。”我由衷地说道。

“不，是山神的恩赐，通过你，降临到了我们身上。”村长爷爷的声音突然变得庄严肃穆起来。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拐杖，原本喧闹的宴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那目光，不再是平日里的慈爱与温和，而是一种混杂着虔诚、贪婪和……解脱的复杂情绪。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丝莫名的寒意从脊椎升起。

“吉时已到！”村长高声唱喏。

“恭送锦鲤！叩谢山神！”全村人山呼海啸般地回应，然后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我还没反应过来，王婶和几个平日里最疼我的婶子就围了上来。她们脸上依然带着笑，可那笑容已经僵硬，像是戴了一张面具。她们手中拿着的，不再是祝福的礼物，而是一条条粗重的红绳。

“婶子，你们……”

我的话没能说完。一根红绳猛地缠住了我的手腕，冰冷而坚硬，像一条毒蛇。我惊恐地挣扎，可她们的力气大得惊人。很快，我的手脚都被紧紧地捆绑起来。

那身华美的嫁衣，此刻成了最讽刺的囚服。

“村长爷爷！”我凄厉地喊道，望向那个我最敬爱的人。

他站在人群的最前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眼神冷漠得像在看一个祭品。

不，不是像。我就是。

阿石冲了过来，想要阻止，却被他爹死死按住。“爹！你们干什么！放开阿-锦！”他嘶吼着，眼眶通红。

“混账东西！这是我们锦鲤村的规矩！是她生来的宿命！”阿石爹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声音响亮而残忍。

我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所谓的宠爱，所谓的福气，所谓的家人……全都是假的。

我不是锦鲤，我是祭品。

这十八年的风调雨顺，是我用命换来的。我的十八岁生日宴，是送我上路的断头饭。

锣鼓声再次响起，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响亮，仿佛要震碎我的耳膜。村民们将我抬上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木制祭台，那上面雕刻着我看不懂的诡异符文。他们抬着我，浩浩荡荡地走向后山。

我被高高举起，能看到每一张我熟悉的面孔。他们的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狂热与麻木。他们笑着，跳着，庆祝着我的死亡，庆祝着他们又将迎来一个新的、被好运笼罩的十八年。

原来，献给山神的活祭品，陪葬品是全村人的祝福。

这祝福，真恶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