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刑天。

对，就是那个跟天帝干架，被砍了脑袋，然后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着干戚接着干的猛男。

传说很燃，对吧？

但那说的是我的身体。

我，是那颗被砍下来的头。

天帝老儿把我封在归墟的破石头里，一关就是几万年。

他以为这就完了？

天真。

身体没了，嘴还在。脑子，也还在。

几万年的单口相声，我都快把自己说成圣人了。

直到有一天，一个不开眼的小仙，以为我是什么上古秘宝，把我刨了出来。

他想要金手指。

可以。

我就是洪荒最大的金手指。

只不过，开机密码是“天帝老儿今天死不死”，而且需要拿命来换。

从此，归墟热闹起来了。

想捡便宜的、自命不凡的、奉旨讨伐的……各路神仙妖魔，跟赶集一样往我这颗头面前凑。

他们都觉得我是一桩天大的机缘。

我说，对，你们的机缘到了。

遇上我，就是你们这辈子最大的“缘”，孽缘的缘。

别跟我讲什么天道大义，也别扯什么身份尊卑。

在我这颗头面前，你们引以为傲的一切，都是笑话。

而我，就喜欢看笑话。

天帝老儿，你听好了。

当年你砍了我的头，今天，我用这颗头，掀了你的天。

复仇嘛，不寒碜。

我醒了。

是被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吵醒的。

准确地说，我没睡着。一颗头，被封印在归墟之眼的破石头里几万年，除了思考和骂人，也没别的事能干。睡觉？那是奢侈品。

这声音很烦，像是有个没断奶的耗子在啃我的封印石。力道不大，但很有毅力。一下，又一下。

“上古秘宝，绝对是上古秘宝！这霞光，这道韵，发了，我玄清子要发了！”

一个听起来智商不太高的声音在外面嚷嚷。带着点破风箱似的喘息，还有口水往下咽的声音。

我没搭理他。

几万年了，总有些倒霉蛋或者投机者闯进归墟。有的大妖路过，对着我的封印石撒了泡尿；有的魔头被追杀，想藏进来，结果被归墟的混沌之气直接碾成了渣。像这种自言自语的傻子，还是头一回见。

“用力，再用力！只要破开这层石皮，里面的神物就是我的了！”那声音更激动了。

叮！

一声脆响，一块封印石的碎片崩了下来，正好落在我鼻尖上。

一股久违的，带着咸湿和腐臭味的空气，顺着缝隙钻了进来。

我他娘的，竟然有点感动。

外面的傻子还在继续努力。他的法力估计也就够给凡人算算卦，每次敲击，都跟挠痒痒似的。但我能感觉到，天帝苍玄当年留下的封印，经过几万年归墟之气的冲刷，已经没那么牢固了。

机会。

我沉寂了几万年的神念，像一根生锈的针，慢慢地探了出去。

外面是个年轻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瘦得像根竹竿。手里拿着一把豁了口的短剑，正吭哧吭哧地往下砍。他脸上全是汗，眼神里却放着光，一种混杂着贪婪和幻想的光。

典型的底层小仙，估计是哪个犄角旮旯小门派的外门弟子，听了点不靠谱的传说就跑来归墟寻宝，想一步登天。

这种人，最好忽悠。

“咳。”

我清了清嗓子。几万年没说话，声音有点哑，像破锣。

“谁？！”

外面的玄清子吓了一跳，手里的短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整个人都蹦了起来，四下张望，脸上全是惊恐。

“谁在说话？”

我没理他，让他自己吓自己一会儿。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心理防线比纸还薄。

果然，他紧张地捡起短剑，哆哆嗦嗦地对着空气喊：“何方神圣在此？晚辈玄清子，无意冒犯，只是……只是见此地宝光冲天，特来瞻仰一番……”

瞻仰？说得真好听。我心里冷笑。

“宝物……就在你眼前。”我压低了声音，让它听起来更神秘，更古老。

玄清子浑身一抖，目光死死地钉在我这块破石头上。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声音都颤了：“是……是您？是您在说话？您是……这石头里的器灵？”

器灵？亏他想得出来。

“你，想要力量吗？”我直接切入正题。对付这种人，画大饼是最有效的。

“想！前辈，我想！”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激动得脸都红了。他“噗通”一声跪下了，对着石头就开始磕头，“前辈，晚辈玄清子，一心向道，苦修三百年，至今还是个地仙。求前辈赐我机缘，玄清子愿为前辈做牛做马！”

做牛做马？我一颗头，要牛马有什么用。我要的是一个能帮我把这破石头彻底砸开的工具人。

“我的存在，是天大的秘密。”我继续用那种古井无波的调子说，“天帝苍玄，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三界主宰，万神之皇！”玄清子说起这个名字，声音里全是敬畏。

“哼。”我从鼻子里发出一个不屑的音节，“他是个伪君子，窃取神位的贼。”

玄清子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这话太大逆不道了，估计把他吓得不轻。

“前……前辈，这话可不敢乱说……”

“不敢？”我的声音冷了下来，“你连听真话的胆子都没有，还修什么仙，求什么大道？滚吧，你不配。”

激将法，永远好用。

“不！前辈，我配！我敢！”玄清子果然急了，头磕得更响了，“是晚辈糊涂！前辈说得对，天帝……天帝他不是好东西！晚辈早就觉得了！”

我差点笑出声。这小子，变脸比翻书还快。

“很好。”我假装很满意，“我乃混沌初开时的一件先天至宝，因看不过苍玄的卑劣行径，被他封印于此。只要你助我脱困，我便赐你无上神力，让你一步登天，未来甚至可以……取而代之。”

最后四个字，我说得又轻又慢。

玄清子的呼吸都停了。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里面燃烧着火焰。野心，是最好的燃料。

“前辈……我……我该怎么做？”他声音嘶哑，像是怕惊醒一场梦。

“用你的心头血，融入你的剑，然后，全力劈开这块石头。”我给他指了条“明路”。

他没有一丝犹豫，立刻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短剑上。那把破剑发出一阵微弱的红光。他举起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石头上最大的那条裂缝，狠狠劈了下来。

“开！”

轰！

一股远超他自身实力的力量爆发出来。封印石剧烈地晃动，裂缝瞬间扩大。

我也抓住了这个机会，用尽几万年积攒的神念，狠狠撞向封印最薄弱的地方。

咔嚓——

石头，裂开了。

不是那种惊天动地的炸开，而是像个熟透的西瓜，安静地分成了两半。

我，刑天的头，几万年来第一次，完整地暴露在归墟的空气里。

玄清子呆住了。

他愣愣地看着我，脸上的狂喜慢慢凝固，变成了疑惑，然后是震惊，最后是见鬼一样的恐惧。

“这……这是……一颗头？”

他手里的短剑，又一次“当啷”掉在了地上。

我咧开嘴，对他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很和善，但可能有点狰狞的笑容。

“你好啊，我的……工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