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

最后一笔落下，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松节油与陈年颜料混合的特殊气味。

江辰放下画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微凉的地下室里氤氲开来。

他后退两步，眯着眼审视着面前的画作。

画架上，是一幅几可乱真的《鸢尾花》。无论是梵高那标志性的、神经质般的笔触，还是颜料堆叠形成的独特肌理，都与真品别无二致。

这不仅仅是模仿，这是重生。

他能让任何一幅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名画，重新“活”过来。

这是他的天赋，也是他的……诅咒。

“嗡嗡——”

工作台上，一部黑色的老式诺基亚震动起来，屏幕上只有一个字：“货。”

江辰拿起手机，熟练地回复：“净。”

交易完成。

他将画作小心翼翼地卷起，放入一个特制的画筒中，整个过程，他的手稳得像手术台上的机械臂。

做完这一切，他脱下沾满颜料的工作服，露出一身简单的黑T恤和牛仔裤。他走到地下室的另一头，拉开一扇伪装成墙壁的暗门。

门后，是另一个世界。

与地下室的混乱不同，这里窗明几净，装修简约而现代。温暖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江辰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城市，眼神有些恍惚。

七年了。

从那个夏天开始，他的人生就一分为二。

阳光下，他是平平无奇的画廊老板江辰。

阴影里，他是那个在黑暗世界中被称为“画师”的顶级伪造师。

他习惯了这种割裂，甚至有些享受。

直到他打开电视，看到那张脸。

“……下面插播一条紧急新闻。今日下午三点，市博物馆发生一起离奇失窃案，镇馆之宝，宋代汝窑天青釉笔洗不翼而飞。警方已成立专案组，由市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夏柔全权负责……”

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张清冷而绝美的脸。

她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眼神锐利如鹰，正对着镜头，言简意赅地介绍案情。

江辰手里的水杯，无声地滑落。

“啪！”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名字——夏柔。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

“江辰！你又在画我！”

七年前的夏天，阳光正好。

画室里，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脸颊气鼓鼓的，像一只可爱的河豚。

少年抬起头，笔尖沾着颜料，笑得一脸灿烂：“没办法，谁让你是我的专属模特呢？”

“胡说！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画室的窗外，是一大片盛开的紫丁香，风一吹，满室都是甜腻的香气。

少女走到他身后，看着画板上那个巧笑嫣然的自己，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江辰，你说，我们以后会做什么？”

“我啊，当然是做世界上最厉害的画家。”少年信誓旦旦地说，“至于你……就做我一辈子的模特。”

“才不要！”少女轻哼一声，眼睛里却闪烁着星光，“我要当警察，抓坏人！把你这种油嘴滑舌的家伙第一个抓起来！”

“好啊，”少年放下画笔，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那我等着，等你来抓我。”

……

电视里的新闻发布会已经结束，画面切换成了广告。

江辰却还愣在原地，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他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想要去捡拾地上的玻璃碎片。

指尖刚一触碰到那冰冷的边缘，就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落在破碎的玻璃上，像一朵朵盛开的罪恶之花。

他感觉不到疼。

他只是觉得，七年前那个夏天，窗外紫丁香的香气，仿佛又一次飘了过来。

只是这一次，香气里，混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火药味。

他知道，这场游戏，从现在开始，才算真正拉开序幕。

而他，期待已久。

他慢慢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拿出了一张新的画布。

这一次，他要画的，不再是那些沉睡在历史里的古董。

他要画一封信。

一封只写给夏柔的，挑战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