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香樟树下的糖高二那年的风总裹着香樟树叶的气息，黏腻地贴在人后颈，连空气里都飘着三分甜意，悄悄黏住了我——柯绾，和余执之间那条若有似无的线。

那时我是他的后桌，木质课桌的缝隙里总藏着惊喜——他偷偷塞来的草莓硬糖。

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极了他转过来借橡皮时，眼里偶尔晃过的笑意。

他的校服袖口总沾着淡淡的粉笔灰，额前的碎发软软地垂着，每次我用笔尖轻轻戳他后背提醒听课，他都会回头做个鬼脸，指尖还会趁我不注意，悄悄勾一下我的笔杆。那瞬间我会慌忙收回手，假装生气地瞪他，心跳却莫名快了半拍——不是喜欢，只是很少有人对我这么亲近，陌生的悸动让我慌了神。

他对人向来开朗，身边总围着不少朋友，却唯独会把我喜欢的草莓糖藏在桌缝里，会在我感冒时，把裹着温热包装袋的感冒药和热牛奶一起放在我抽屉里，还压着张纸条：“柯绾，别硬撑，多喝热水。”；会在假期里，从早到晚跟我分享学校的趣事，哪怕是“今天食堂的番茄炒蛋太咸”这种小事。

我是个孤僻的人，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习惯了宅在家里看小说，也最怕成为别人议论的焦点。他像一束温光，让我觉得温暖，心里有淡淡的好感，却远没到喜欢的地步。可我不敢跟他说“别这么亲近”，怕这份难得的在意会消失，更怕他觉得我太敏感——毕竟他或许只是把我当朋友，是我自己少见多怪了。直到某天，同桌嚼着青苹果味口香糖，随口提了句“余执好像跟他女朋友分手了”。我正低头抄错题，笔尖顿了顿，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小团黑——他难过吗？课间确实见过他趴在桌上，肩膀微微颤抖，眼尾泛红，却没跟任何人说话。我依旧在他犯困时戳他后背，在他忘带课本时，把自己的推过去一半，连带着笔记本一并递上，动作轻得像怕惊飞蝴蝶。

我只是想维持这份朋友间的亲近，怕稍有不慎就失去他，至于那份偶尔的心跳，我只当是自己太久没被人在意的缘故。2 抽屉里的小纸条香樟树的叶子落得越来越多，扫操场的大爷每天清晨都会推着竹扫帚，把碎叶堆成小小的山。我发现余执藏在桌缝里的，不只有草莓糖了。那天早自习前，我伸手去摸抽屉里的课本，指尖先碰到了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便签纸。展开时，浅蓝的纸面上是他歪歪扭扭的字：“柯绾，今天有雨，记得带伞——余执”。

末尾还画了个歪嘴笑的小人，头顶顶着一把伞，伞柄歪到了耳朵上。我捏着便签纸，指尖把边角蹭得发毛，抬头看他的背影，他正假装翻书，耳尖却悄悄红了。

心跳又开始不听话地加速，我把便签夹进语文课本《诗经》那页，盯着“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的字样发呆——他是不是对我有点不一样？可转念又掐灭这个念头：他只是人好，要是我这么想，会不会太自作多情？要是被他知道，肯定会觉得我敏感又奇怪，到时候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后来这样的纸条越来越多。有时是提醒我“数学课要讲卷子，别忘带”，有时是画着简笔画——比如我戳他后背时的鬼脸，或者食堂阿姨舀菜时的夸张姿势；偶尔还会夹着半块橡皮，是他用了一半的，侧面写着我的名字缩写“KW”。我把这些纸条都收在课本里，课间趁没人偷偷翻来看，每次看，心跳都会快一点，可那份好感始终停在原地，没往喜欢的方向走。我只是觉得，被人这么记挂着，是件很珍贵的事，怕自己挑明什么，反而把这份珍贵弄丢了。

有次体育课自由活动，我躲在香樟树下背单词，他突然绕到我身后，手里攥着个透明的玻璃罐，罐子里装着满满一罐草莓糖。“我妈同事从外地带的，比学校小卖部的甜，”他把罐子往我手里塞，指尖碰到我的掌心，又慌忙缩回去，“你……你慢慢吃，别让别人看见。”我抱着罐子，糖纸的甜香混着他身上的粉笔灰味，风一吹，连树叶都好像在晃。心跳得厉害，我却只能笑着说“谢谢”，不敢多问一句“为什么只给我”。我怕答案不是我想的那样，更怕答案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毕竟我不清楚喜不喜欢他，我从来都没有谈过恋爱。

3 路灯下的告白两周后的晚自习，下课铃声刚落，教室里的人陆续走光，只剩我还在慢慢收拾书包，故意等最后一个离开。余执忽然转身叫住我，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指节微微泛白：“柯绾，陪我走会儿？”教学楼后的小径铺着鹅卵石，踩上去咯吱作响，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着落在爬满青苔的围墙上。

这里很少有人来，我才敢放松些，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絮絮叨叨讲着今天数学课上老师算错数的笑话，末了还顺嘴说：“这大概就是生活里的小意外吧，像书里写的那样。

”他无奈地笑：“跟你说多少次，别总把书里的事往现实里套。”我吐了吐舌，补了句：“还是跟你当朋友舒服，不用想太多。”其实是心里话——当朋友就不会有负担，不用怕自己的心意跟不上他的好，也不用怕失去。空气突然静了，只有风吹过香樟树的沙沙声。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路灯的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浅浅的阴影。他盯着我的眼睛，喉结动了动，才轻声问：“你对我的感觉只是兄弟吗？柯绾，如果我跟你告白，你会同意吗？

”我像被施了定身咒，指尖的温度瞬间褪去，心脏却疯了似的撞着肋骨，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那些草莓糖的甜、热牛奶的暖、雨天里他往我这边倾的伞，还有抽屉里那些歪歪扭扭的小纸条，突然全都涌上来，堵得我说不出话。

我怕这份心动会打破现有的平静，更怕被人发现我们之间不一样，那晚回宿舍，我坐在书桌前，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小时，手指在键盘上反复敲打又删除，才终于敲出一句：“明天体育课，我们去操场角落说吧 —— 别告诉别人，好不好？

” 他秒回：“好，我等你。”第二天体育课，我特意等自由活动时，绕到操场最偏的看台角落，这里被香樟树挡着，能避开所有人的视线。

风把我的刘海吹得乱晃，黏在汗湿的额头上，我不敢看他，盯着帆布鞋尖上的小污渍，声音细得像蚊子叫：“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啊？我又不怎么说话，又不好看，还总把书里的话当真。” 他沉默了会儿，双手撑在看台上，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有点发紧：“不知道，分手后好像突然就心动了。之前想送你零食，又怕你不收，只好连同桌一起送 —— 其实每次给你的，都是你喜欢的口味。还有，你说那些话的时候，其实挺可爱的。”眼眶突然有点发热，我攥着衣角的手慢慢松开。

原来那些 “仗气” 的分享，全是他藏起来的心意。我轻轻点了点头，却又急忙补充：“别让别人知道好不好？我…… 不想被人议论。” 他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紧张地搓着手，连耳朵都红了：“好！我都听你的！

那、那我们能握个手吗？” 我低着头递过手，他的掌心很暖，带着薄汗，轻轻攥着我的时候，我感觉脸快要烧起来，心里却又冒出个念头：这样的甜，能维持多久呢？

直到他突然笑着说：“小萍说你要是同意了，我得请她吃烧烤，她还特意要加两串鸡翅。

” 那瞬间，心里像被什么硌了一下，甜意淡了些 明明昨晚跟他讲过，不要告诉别人的—— 小萍是他的 “兄弟”，扎着高马尾，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他们认识得比我久，凑在一起时从不避人，连眼神都比跟我在一起时更自在。我没说什么，只当是自己想多了，可心里那点不安，却像种子一样，悄悄发了芽。

4 藏在香樟里的约会确定关系后，我们的“约会”总藏在没人注意的角落。

我以为这份“试在一起”的状态会持续很久，却没料到，喜欢会来得这么快。周末下午，他会提前跟我说“我去旧书店借本书”，其实是绕到学校后门的小书店等我。那家书店很小，书架堆得比人高，阳光从木窗棂里漏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我们并排蹲在言情小说区，他手里捏着本翻得卷边的旧书，见我拿起本封面印着浅蓝花纹的册子，凑过来小声说：“这本我好像翻过，里面主角总错过彼此，不如你上次看的那本暖。”我挑眉：“你不是说我总看这些吗？

怎么自己也翻？”他耳尖一红，别过脸：“我那是路过时随便翻的，省得你跟我聊情节，我接不上话。”我看着他泛红的耳尖，突然觉得心里软乎乎的。

以前只觉得他的好是一种负担，怕自己回应不了，可现在，看着他为了跟我有话聊，特意去翻我喜欢的书，连里面主角的小遗憾都记得，喜欢的情绪突然就冒了头。

我赶紧低下头翻书，指尖蹭过泛黄的纸页，掩饰发烫的脸颊——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心慌又发甜的感觉。有次书店老板煮了桂花茶，给我们各倒了一杯。

茶里的桂花浮在水面，甜香混着旧书的油墨味，他趁我低头吹茶时，悄悄碰了碰我的手背。

我手一抖，茶水溅到指尖，他慌忙拿纸巾帮我擦，指尖蹭过皮肤时，暖得我心跳都乱了。

离开时，他从口袋里掏出颗草莓糖，剥了糖纸递给我：“路上吃，别被人看见。”我含着糖，看着他走在前面的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风里带着糖的甜香，我忽然明白，原来喜欢就是这样，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突然就填满了心口。学校运动会那天，他报了1500米。我躲在观众席最后一排，手里攥着瓶温水，眼睛一直盯着跑道。

他跑最后一圈时慢了下来，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滴。我心里慌得厉害，想喊他的名字，又怕被人听见，只能攥紧瓶子，指甲都快嵌进掌心——那一刻我特别怕他出事，怕他摔倒，这种强烈的在意，让我确定，我是真的喜欢上他了。他冲过终点线时，我刚想跑过去，却看见小萍拿着毛巾冲上去，踮着脚帮他擦汗。我脚步顿住，手里的温水突然变得很沉。

后来他找到我，把一枚运动会纪念徽章塞给我：“跑的时候一直想，要是你能喊我一声就好了。”我捏着徽章，金属的凉意硌着手心，小声说：“我一直在看你，怕你摔着。”他笑了，揉了揉我的头发，指尖的温度透过发丝传过来，甜意又漫了上来。

可转头看到不远处小萍的身影，心里又悄悄蒙上一层雾——他冲过终点线时，第1个想找的人，是我吗？他对我好，可对别人，好像也一样亲近。还有次晚自习停电，教室里一片漆黑，大家都在起哄。他趁机从前面绕到我身边，悄悄牵住我的手。他的手很暖，手指轻轻扣着我的指缝，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很快，比我的还乱。黑暗里，没人看见我们交握的手，只有窗外的香樟树，在风里沙沙地响。我靠在他肩膀上，小声说：“现在好像书里写的场景。”他压低声音笑：“别总想着书里的事，眼前的才是真的。”可我却忍不住想，要是这黑暗永远不散就好了——这样我们就不用躲，不用怕，能一直牵着彼此的手。5 斜前方的身影月末换座位，班里调成双人座。

小萍和余执原本隔着两个同桌，却特意跟各自的同桌申请调换，最后坐在了我的斜前方，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本子上的字。他们都是活泼的性子，上课传纸条时会用课本挡着，纸条从课桌缝里递过去，小萍还会捂着嘴偷偷笑；下课打打闹闹时，余执会揉小萍的头发，小萍也会抢他的笔，追着他在教室里跑；连晚自习，都能趁着老师不注意，凑在一起小声聊最近看的书，头靠得极近，肩膀偶尔会碰到一起。

上次我还听见小萍说：“我前几天看的那本，结局太虐了，哭了好久。

”余执接话：“我就说你别总看那种，换本暖点的不好吗？”这一切都光明正大，没人觉得奇怪，可落在我眼里，却格外刺眼。我是不是太小心眼了？

可我控制不住地难受——他跟我聊书里的情节时，从来没这么自在过。我的座位在教室后排，每次抬头，都能看到他们凑在一起的身影。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们身上，像一幅热闹的画，而我是画外那个沉默的观众，连靠近都不敢。

我们的相处永远是偷偷摸摸的——放学时要隔着几步路走，他想跟我一起去食堂，我也总说“跟同桌约好了”；他想给我递东西，只能趁没人注意时塞到我抽屉里，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他们相处的时间，比我和余执加起来都多。他会不会慢慢觉得，跟小萍在一起更自在？会不会忘了，他还在等我喜欢上他？我开始学着织围巾，想在冬天来临前送给余执。每天晚上回宿舍，我都躲在被子里，借着小台灯的光织，手指被毛线戳得发红，也不敢停下来。我想把喜欢的心意，都织进针脚里。可织到一半时，我发现余执的书包上挂了个新的钥匙扣——是小萍喜欢的星黛露，粉色的耳朵垂下来，晃得我眼睛疼。这是小萍送的吗？他为什么天天挂着？是不是他更在意小萍的心意？

我盯着那个钥匙扣，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把织了一半的围巾藏在衣柜深处，再也没拿出来过。高二下学期，黑板上的倒计时越来越近，我开始劝他好好学习：“我们努努力，就算考不上同一所大学，去同一座城市也好。

”他嘴上点头应着“知道了，会努力的”，可转头还是会跟小萍聊得忘乎所以，我递过去的复习资料，被他放在桌角，直到卷边都没翻开过。他是不是忘了我们的约定？

还是我太较真了？6 未送出的围巾冬天来得很快，香樟树的叶子落了大半，风一吹，光秃秃的枝桠晃得人心里发空。我把藏在衣柜里的围巾找了出来，继续织。毛线是深灰色的，是余执喜欢的颜色，我想着织完后，趁没人的时候给他，让他冬天围着，能想起我的心意。

平安夜那天，学校允许带苹果。我早上特意去超市，挑了个最大的红苹果，用彩纸包了三层，还系了个蝴蝶结。课间时，我攥着苹果，在他座位附近徘徊了好几次，刚想走过去，却看见小萍抱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余执：“平安夜快乐！我亲手做的曲奇，你尝尝。

”余执笑着接过来，还当场打开盒子，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好吃！比我妈做的还香。

”小萍笑得眼睛都眯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喜欢就多吃点，下次我给你带我妈做的红烧肉。”我捏着苹果，彩纸的边角被我攥得皱巴巴的。

原来我精心准备的礼物，连递到他面前的勇气都没有。后来苹果被我放在抽屉里，直到放坏了，表皮发皱，像我那颗慢慢凉下去的心，也没送出去。期末考试前的复习周，每天都要学到很晚。有天晚上，我跟同桌一起走，路过教学楼的楼梯间，听见里面有说话声。

是余执和小萍。我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听见小萍说：“我跟我男朋友吵架了，他根本不懂我，连周末约他去看电影都不愿意。”余执的声音很轻：“别难过，他要是对你不好，我帮你说他。下次想看，我陪你去看。”然后是沉默，接着是小萍的哭声，“余执，还是跟你呆着舒服，不用总想着会不会打扰你，要是你是我男朋友就好了。

”我浑身的血都凉了，转身就跑，书包上的拉链没拉好，课本掉了一地，我也没敢回头捡。

原来他的温柔，不止给我一个人。那天晚上，我把织好的围巾拿出来，盯着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