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我父亲……屠了慕容珩的全家？不可能！我父亲是雍朝的忠臣，一生清廉，怎么会屠人满门？”01萧彻是被镣铐冻醒的。不是普通的凉，是玄铁特有的、渗进骨头缝里的寒。他费力地睁开眼，睫毛上还沾着昨夜挣扎时溅上的血痂，一眨就扯得眼尾生疼。视线里的一切先是模糊的暗红，而后渐渐清晰——身下是长乐宫的金砖地，砖缝里嵌着的血已经半干，呈深褐色，像极了边关冻土上冻裂的血痕。他想撑着胳膊坐起来，掌心刚一触地，就传来钻心的疼——半片破碎的银甲残片还嵌在掌心老茧里，那是昨日突围时，被新朝骑兵的长矛挑碎的。这副银甲陪了他十年。当年雍朝先帝亲赐时，甲胄上的“萧”字烙印还泛着冷光，北狄人见了这副甲，隔着三十里就会收兵。可现在，它像废铁一样散在身边，甲片上的血污糊住了烙印，只剩下一团模糊的黑，连带着他这个“雍朝定北柱”，一起成了阶下囚。“醒了就别装死。

”冷冽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萧彻猛地抬头，脖颈的肌肉因长时间僵硬而发出“咯吱”的脆响。慕容珩就站在他面前，明黄常服的下摆拖在金砖上，绣着的五爪金龙鳞片在晨光里泛着刺目金光，右手食指上的羊脂玉扳指，随着他抬手的动作，轻轻挑起了萧彻的下巴。

玉的温润蹭过萧彻下颌线的胡茬，却带着刀一样的力道。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玉扳指边缘刮过昨日被马鞭抽破的伤口。那道伤还没结痂，此刻被蹭得裂开，细小的血珠渗出来，沾在玉扳指上，像给纯白的玉染上了一点朱砂。“萧将军，”慕容珩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眼神扫过萧彻散落的银甲。“这长乐宫的金砖，比你雍朝雁门关的冻土，软和多了吧？怎么，到了朕的地盘，连话都不会说了？

”萧彻的胸腔里像烧着一团火。他想起三个月前的雁门关，他率三万铁骑把慕容珩的先锋军杀得尸横遍野，那时他站在尸山之巅，喊的是“雍朝疆土，寸步不让”。可现在，他被锁在地上，连抬头看一眼新朝帝王的资格，都要靠对方的施舍。

他想偏头躲开那只带着羞辱的手，可慕容珩的力道突然加重，玉扳指死死扣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只能直视那双淬了冰的眼。“怎么，不服气？”慕容珩拍了拍手，殿外很快走进来一个人。是苏瑾，新朝的内侍监总管，穿一身深青色内侍服。

手里捧着个描金漆托盘，托盘上盖着明黄锦缎，走路时脚步轻得像猫，连衣料摩擦的声音都几乎听不见。苏瑾走到慕容珩身边，微微躬身，将托盘举到萧彻面前，然后缓缓掀开锦缎——没有伤药，没有水粮，只有一件月白色的内侍服。

那衣服用极薄的杭绸做的，领口开得极低。能露出大半锁骨，袖口和下摆绣着细碎的银线花纹，腰间系着一串小巧的银铃。苏瑾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银铃，“叮铃”一声脆响，刺耳得让萧彻的耳膜发疼。“陛下有旨，”苏瑾的声音温和得像春日的风，可眼神却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半分温度。

“萧将军若肯穿上这件衣服，为今日殿内臣工斟酒，陛下便饶了昨日被俘的五十名雍朝残兵。

”他顿了顿，指尖拂过内侍服的领口，语气里多了一丝压迫，“萧将军该知道，新朝律法，前朝残兵不降者，一律腰斩。昨日那些人……好像都是您从雁门关带回来的老部下吧？

”“老部下”三个字像重锤砸在萧彻心上。

他猛地想起赵虎——那个左手缺了两根手指的百夫长。当年在雁门关，为了替他挡北狄的箭，被箭簇生生削掉了无名指和小指，事后还笑着说“将军没事就好，两根手指换将军一条命，值了”。想起老周，那个总爱偷偷在他干粮里加块糖的炊事兵，说“将军守边关苦，得甜一点”。想起阿青，才十七岁的新兵蛋子，第一次上战场吓得哭，他把自己的佩刀塞给阿青，说“拿着，雍朝的兵，不能怕”。这些画面在脑海里翻滚，萧彻的指甲深深抠进金砖缝里，指甲盖被磨得发白，甚至渗出血来。

他看着那件月白色的内侍服，只觉得一阵羞耻感从脚底窜到头顶，像火烧一样。

他是雍朝的镇国将军，是靠军功挣来的银甲，不是供人取乐的内侍！“我是大雍将军，死也不会穿这种屈辱的东西！”萧彻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血的味道，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将自己燃烧。慕容珩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收回挑着萧彻下巴的手，然后猛地抬脚，踩在萧彻还嵌着甲片的掌心上。玄铁靴的靴底带着尖锐的云纹，一踩下去，甲片更深地扎进肉里，鲜血瞬间从指缝渗出，染红了慕容珩的靴底。萧彻疼得浑身发抖，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牙齿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也不肯哼一声。“死？

”慕容珩俯身，凑到萧彻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萧彻，你以为你死了，就能一了百了？昨天朕的人，在城南破庙里找到了个五岁的孩子，穿绣龙纹的小袍子，手里攥着雍朝的传国玉佩——那是你的小太子赵珩吧？”萧彻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雷劈中一样。大雍亡时，他把小太子托付给亲信，让他们带着太子去民间躲着，等他找到机会再谋复国。他还记得那天夜里，太子攥着他的衣角，圆乎乎的脸上满是恐惧，奶声奶气地问：“萧叔叔，我们要去哪里？父皇和母后呢？”。他当时蹲下来，摸了摸太子的头，说“太子别怕，萧叔叔会保护你，等我们找到安全的地方，就能见到父皇母后了”。可现在，慕容珩竟然找到了太子！“你想干什么？

”萧彻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这是他被俘以来，第一次露出恐惧的神色。“慕容珩，有什么冲我来，别碰太子！他才五岁，什么都不懂！”慕容珩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嘲讽：“冲你来？你配吗？萧彻，现在是你求朕，不是朕求你。

”“穿不穿这件衣服，你自己选——要么，你穿了，保太子和那五十个兵一时平安。

”“要么，你不穿，朕现在就派人把太子扔进兽笼，让狼崽子一点点啃噬他，再把你那五十个兵拉到刑场腰斩，让你亲眼看着他们死。”苏瑾这时上前，轻轻扶起萧彻的胳膊。

他的指尖故意按在萧彻胳膊上被马鞭抽过的伤口上——那道伤昨天刚结了层薄痂，被这么一按，痂片瞬间裂开，鲜血渗出来，染红了苏瑾的指尖。萧彻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身体下意识地想躲开，却被苏瑾死死按住。“萧将军，别跟自己过不去。

”苏瑾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劝诫”。“您看，这件衣服多合身，银铃也好看。

穿上它，至少能保小太子和老部下一时平安。您是将军，该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吧？”萧彻闭了闭眼。他想起太子攥着他衣角的模样，想起赵虎缺指的手，想起老周偷偷塞给他的糖。他知道，他没有选择。为了这些他在乎的人，他只能舍弃自己的尊严。“我穿。”他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千斤重的绝望，“但你得保证，不许伤害太子，不许伤害我的兵。”慕容珩满意地勾了勾唇，示意苏瑾为萧彻换衣。苏瑾扶着萧彻站起来，他的腿因为长时间跪在地上，已经麻木了，刚一站起来就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苏瑾“贴心”地扶住他，然后开始解开他身上破碎的银甲。甲片与皮肉粘连在一起，每解开一片，都像在撕扯皮肤，萧彻疼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发出一点声音。当那件月白色的内侍服套在身上时，萧彻感觉自己的尊严被一点点撕碎。杭绸的料子很滑，却像冰一样贴在皮肤上，领口的设计让他的锁骨完全暴露在外——那里有一道浅疤，是当年跟北狄首领拼杀时留下的。

如今却要这样暴露在别人的视线里。腰间的银铃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发出“叮铃”的声响，每一声，都像在打他的脸。“萧将军真合身。”苏瑾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萧彻，嘴角勾起一抹隐秘的笑意，“陛下，您看，萧将军穿上这身衣服，比宫里的内侍还俊朗。

”慕容珩走到萧彻面前，伸手捏了捏他腰间的银铃。银铃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格外刺耳。“不错。”他点了点头，对殿外喊，“传旨，摆宴，让文武百官都来长乐宫，朕要让大家看看，雍朝的镇国将军，如今是什么模样。

”萧彻垂着头，看着自己裸露的手腕上还渗着血的镣铐，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他曾是雍朝的英雄，如今却成了新朝帝王炫耀的工具。02宴席很快就摆好了。

长乐宫的殿内摆满了桌椅，新朝的文武百官依次入座，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谄媚的笑容。

萧彻被苏瑾带到慕容珩身边，手里捧着一个银质酒壶，被迫站在一旁斟酒。他的手还在疼。

昨天被慕容珩踩过的掌心，伤口还没愈合，此刻握着酒壶，稍一用力就疼得钻心。斟酒时，他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酒液洒在酒杯外，甚至溅到了慕容珩的明黄常服上。“啧，”慕容珩拿出一块绣着龙纹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衣服上的酒渍，眼神里满是轻蔑。

“萧将军，连斟酒都斟不好，看来雍朝的将军，也不过如此。

”殿内的官员们瞬间爆发出一阵低笑。有人用扇子挡着嘴，偷偷议论：“这就是萧彻啊？

当年在边关多威风，现在还不是成了陛下的奴才？”“听说他连内侍服都穿了，真是丢尽了雍朝的脸！”“要我说，陛下就该直接杀了他，留着也是个笑话。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进萧彻的心里。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伤口里，鲜血顺着指缝滴在银酒壶上，留下一道道暗红的痕迹。可他只能低着头，继续为官员们斟酒。

他想起自己当年在雍朝的朝堂上，先帝曾握着他的手，对文武百官说“萧彻是朕的定北柱，有他在，雍朝的边关就不会有事”。想起他从雁门关凯旋时，百姓们夹道欢迎，手里捧着鲜花和酒，喊着“萧将军辛苦了”。想起他的士兵们，每次作战前都会拍着他的肩膀说“将军，我们跟着你，什么都不怕”。可现在，他成了人人可以嘲笑的对象。那些曾经敬他、赞他的人，如今都在看他的笑话。“萧将军，”一个穿着紫色官服的官员突然开口，萧彻认得他——那是雍朝的旧臣王大人，当年曾多次在朝堂上称赞他。如今却投靠了慕容珩，“听说你当年在雁门关，一次能杀十个北狄人？怎么现在连斟酒都手抖了？”殿内又是一阵哄笑。萧彻抬起头，冷冷地看着王大人，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烧出来。可王大人却毫不在意，甚至还端起酒杯，对慕容珩说：“陛下，萧将军当年可是雍朝的英雄，不如让他给大家表演个节目？

比如……学狗叫？”慕容珩的眼神亮了亮，看向萧彻，语气带着戏谑：“萧将军，你觉得呢？

要是你学一声狗叫，朕就赏你一杯酒，怎么样？”萧彻的身体瞬间绷紧。学狗叫？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他是雍朝的将军，就算成了阶下囚，也不能受这样的羞辱！“陛下，”苏瑾突然开口，语气依旧温和，“萧将军刚穿惯内侍服，许是还不适应。

不如先让他继续斟酒，等他适应了，再表演节目也不迟。”慕容珩看了苏瑾一眼，点了点头：“也好。苏瑾，你倒是会替他说话。”苏瑾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萧彻不知道，苏瑾其实也是雍朝的旧臣——他的父亲曾是雍朝的太傅，因反对先帝的暴政被赐死，他为了活下去，才不得不投靠慕容珩。他看着萧彻的模样，心里满是愧疚，却不敢表露出来。

宴席继续进行。官员们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谈笑风生，偶尔会有人故意让萧彻斟酒，看着他手抖的模样取乐。萧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心里的怒火却越烧越旺。

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在众人面前表演着一场屈辱的戏码。直到宴席快结束时，慕容珩突然想起了什么，对苏瑾说：“苏瑾，把小太子带过来，让萧将军见见。

”萧彻的心里猛地一紧。他终于能见到太子了！他抬起头，眼里满是期待，紧紧盯着殿门的方向。很快，苏瑾就带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走了进来。是太子赵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