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都叫我病秧子。

风大点就能吹倒，下田只能蹲边看。

大伯醉倒在门槛上，吐着酒气骂：

“你本是侯府金疙瘩，出生就被换了！”

我攥着怀里旧布包，手止不住抖。

里面是半块暖玉，刻着侯府专属纹络。

那现在侯府里的 “世子”，是谁？

我要怎样，才能把我的人生换回来？

腊月的风跟淬了冰似的，往林砚破屋的窗缝里钻。

他蜷在稻草堆上，咳得脊背弓成虾米，每一声都扯得肺腑发疼，像有无数细针在扎。油灯早灭了，只有月光从破洞的窗纸漏进来，照见他脸畔沾着的血沫 —— 这咳疾缠了他十几年，林家坳的人见了他就躲，背地里都叫 “病秧子废物”。

爹娘的屋在隔壁，这会儿静得没声息。别说送碗热水，连句问暖的话都没有。林砚撑着墙坐起来，冻得发僵的手指攥紧单薄的衣襟，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去灶房找口水喝，哪怕是凉的，也能压下这咳意。

他趿着露趾的草鞋，一步一挪往灶房走。刚到柴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醉醺醺的骂声，是大伯林满仓的声音。

“老东西死得早！不然哪能让那病秧子占着咱家的福气！”

林砚的脚顿住了。

“什么林家的种？呸！那小子本是京城靖安侯府的嫡子！当年他娘是侯府奶娘，生了他就跟咱家宝儿换了！”

“要不是为了那点好处，谁愿养个药罐子？现在倒好，宝儿在侯府当世子，这病秧子还在咱这儿耗粮食！”

每一个字都像炸雷，在林砚脑子里响。他僵在原地，寒风吹得他浑身发抖，却不是因为冷。咳疾突然犯了，他捂住嘴，咳得眼泪直流，却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只敢从指缝里漏出细碎的喘息，耳朵却死死钉在柴房门上。

侯府嫡子？调包？

他想起自己从小到大的日子：爹娘的冷淡，村民的嘲笑，奶奶偷偷塞给他的烤红薯，还有奶奶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欲言又止的模样。

“咳…… 咳咳……”

林满仓在里面还在骂：“等宝儿在侯府站稳了，这病秧子留着也是祸害……”

后面的话，林砚听不清了。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胸口像被巨石压住，连呼吸都疼。他踉跄着转身，几乎是跌跌撞撞往自己的破屋跑，草鞋踩在冻硬的泥地上，发出 “啪嗒啪嗒” 的响，像在打他的脸。

回到破屋，他扑到床底，掏出那个落满灰尘的旧木箱 —— 这是奶奶唯一留下的东西。箱子上的铜锁早就锈了，林砚用石头砸开，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倒出来：几件打补丁的旧棉袄，一个磨破边的针线包，还有半块啃剩的红薯干。

他的手在里面翻找，指尖触到的都是粗糙的布料、冰凉的铜扣，没有任何特别的东西。咳疾又上来了，他弯着腰咳，咳得胸口发闷，眼泪滴在旧衣物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不可能…… 大伯说的是假的……” 他喃喃自语，却又想起奶奶临终前的眼神，想起货郎去年路过林家坳时说的话：“京城靖安侯府的世子，有块带月牙缺口的‘靖安’玉佩，那是身份信物……”

林砚的手顿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咳意，手指往木箱底层摸去。木箱的底板是松动的，他指尖一抠，摸到一块冰凉的东西 —— 不是布料，是玉。

他猛地把那东西掏出来，月光下，半块白玉佩泛着温润的光，上面刻着两个清晰的字：靖安。玉佩的边缘，有一道月牙形的缺口。

林砚攥着玉佩，手都在抖。玉佩的冰凉透过指尖传到心里，却让他浑身发热。他想起奶奶总在夜里摩挲这个木箱，想起奶奶说 “等你长大，就知道了”，想起自己十几年来受的苦，受的辱。

“病秧子废物……” 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嘴角却勾起一抹极冷的笑。咳疾似乎都被这股劲压下去了，他扶着墙站起来，走到屋外。

寒夜的月亮很亮，浸得满地霜白。林砚攥着半块玉佩，“噗通” 一声跪在地上，对着月亮磕了三个头。额头磕在冻硬的泥地上，疼得发麻，却让他更清醒。

“奶奶，孙儿知道了。”

“从今天起，我林砚，要考功名，要去京城。”

“三年内，我要揭穿真相，要拿回我的身份，要让林满仓，让林家，让所有害过我的人，付出代价！”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狠劲，像淬了冰的刀。风吹过，掀起他单薄的衣襟，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冷。磕完头，他站起来，攥着玉佩往回走。

破屋里，他把散落的旧衣物归拢好，又找了块破布，把玉佩仔细包好，贴身放着。然后，他搬来一块石头，擦干净上面的灰尘，当作书桌。再把奶奶留下的唯一一本破旧的《千字文》找出来，放在石头上。

油灯被他重新点上，昏黄的光映着他的脸。他坐在稻草堆上，翻开书，虽然很多字不认识，却看得格外认真。咳疾偶尔还会犯，他就停下来，攥紧胸口的玉佩，等那阵疼过去，再继续看。

窗外的风还在刮，屋里却有了一点微弱的暖意。林砚知道，从这个寒夜开始，他的人生，再也不是 “病秧子废物” 的人生了。他的路，在京城，在侯府，在那三年后的科举考场。

而林满仓，还有林家那些人，等着吧。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的月亮，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怯懦，只剩下决绝。指尖的玉佩冰凉，却像一团火，烧在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