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儿子捐骨髓的当天，才发现他不是我亲生的。

手术台上，我大出血，医生却对着我妻子林岚大喊：“血型不对！给陈默先生备血，快！另外，太太，您确定他是孩子陈诺的亲生父亲吗？”

那一刻，我十年的父爱，成了一个笑话。

时间回到六个小时前，那是我生命中最完美的一天。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我和林岚的结婚照上，她笑得温柔，我一脸青涩。我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她还在熟睡，眼角带着一丝疲惫的笑意。这一个月来，为了照顾儿子陈诺，她瘦了整整一圈。

我走进陈诺的房间。他正安静地躺在床上，小脸因为白血病而显得有些苍白，但依旧掩盖不住那份属于十岁孩子的灵气。床头柜上，放着他画的画，画上是一个穿着超人披风的我，胸口写着两个大字：“爸爸”。画的旁边，是他用歪歪扭扭的字写下的一行话：“爸爸是我的超人，他会打败所有的坏蛋病毒！”

我的儿子，陈诺，我生命里最灿烂的光。一个月前，他被确诊为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这个消息，像一把铁锤，瞬间击碎了我们一家所有的幸福。

我和林岚几乎崩溃。我们变卖了家里大部分财产，跑遍了全国最好的医院，得到的答案却只有一个：想要根治，必须进行骨髓移植。

我和林岚立刻去做了配型，接着是双方的父母、亲戚。所有人都怀着最虔诚的希望，却一次次被冰冷的化验单击退。

就在我们几乎绝望的时候，最后一份报告出来了。

我，陈默，这个世界上最普通的男人，却是陈诺唯一的、完美的配型。

那一刻，我抱着林岚在医院走廊里喜极而泣。我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父亲，是上帝派来拯救我儿子的唯一超人。

所有的亲戚朋友都为我感到骄傲。我的岳母握着我的手，老泪纵横：“阿默，我们家小诺，就全靠你了。你真是他的救命恩人。”

我拍着胸脯保证：“妈，您放心，别说只是捐骨髓，就是要我的命，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这不是空话。从陈诺出生的那一刻起，这个小生命就成了我生命的全部意义。我这个平凡的程序员，愿意为了他，对抗整个世界。

手术前的准备，漫长而痛苦。每天都要注射动员剂，那种从骨头缝里传来的酸痛，几乎让我夜不能寐。但只要一想到手术后，陈诺就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在阳光下奔跑、欢笑，我就觉得这一切都微不足道。

林岚每天都陪在我身边，为我擦汗，给我按摩，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爱意。她说：“老公，你辛苦了。等诺诺好了，我们一家三口，就去环游世界。”

我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好，都听你的。”

那段时间，虽然身在地狱，心却在天堂。我觉得我们的家庭，因为这场磨难，而变得更加紧密，我们的爱，也因此而升华。

今天，就是决战的日子。

我被推进了手术室。无影灯的光，亮得有些刺眼。我转过头，透过玻璃窗，看到了林岚和我的父母，他们都在对我竖着大拇指。我给了他们一个最灿烂的笑容。

麻醉师温和地对我说：“陈先生，放轻松，就像睡一觉。”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陈诺的笑脸。

儿子，爸爸来了。爸爸这个超人，马上就要把所有的病毒，都从你的身体里赶出去。

睡意渐渐袭来，我带着微笑，沉入了黑暗。我以为，等我再次醒来，一切都会雨过天晴。

我不知道，我沉入的不是梦乡，而是一场精心编织了十年的、最残忍的噩梦。

而将我亲手推入这场噩梦的，是我最爱的妻子，和我最疼的儿子。

我是在一阵剧烈的晃动和嘈杂的人声中被惊醒的。

不是手术结束后的苏醒，而是一种极其难受的、仿佛灵魂被强行从身体里抽离的眩晕感。

“病人血压持续下降！心率过快！出现休克症状！”

“快！准备肾上腺素！”

“血库的血怎么还没到？！”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无影灯的光在眼前晃动成一片片光斑。我能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正在从我的身下不断地涌出。我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冷。

我这是……大出血了？

我努力地转动眼球，想看清楚周围的情况。几个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护士，正围着我紧张地忙碌着。他们的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主刀医生，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教授，脸色凝重得可怕。他一边指挥着抢救，一边对着门口声嘶力竭地大喊：“家属呢？把家属叫过来！病人是罕见的Rh阴性血，也就是俗称的熊猫血！我们血库的备血不够！必须让直系亲属立刻验血！”

门外，传来了林岚焦急的声音：“医生，我是他妻子！抽我的！”

“不行，妻子的血型可能不匹配！孩子的呢？孩子的血型是什么？”

“孩子……孩子是A型血……”

“A型？”老教授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病人是AB型Rh阴性血，孩子怎么可能是A型？！”

我那被失血和药物搅成一团浆糊的大脑，在那一瞬间，似乎被这句话狠狠地刺了一下。

是啊，我是AB型，林岚是O型。根据遗传学，我们的孩子，只可能是A型或者B型。陈诺是A型，这没错啊……

但，为什么医生的反应会这么大？

“不可能！”老教授的声音，像一把铁锤，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AB型血和O型血的父母，可以生出A型血的孩子，这没错！但是！父亲是Rh阴-性-血，母亲如果是Rh阳性，孩子也只可能是阴性或者阳性！但档案上写得清清楚楚，孩子陈诺是A型Rh阳-性-血！这在遗传学上，是绝对不可能的！”

“除非……”老教授的声音顿住了，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语气变得异常复杂。

“除非，他根本不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轰！

整个世界，仿佛在我耳边炸开了一颗原子弹。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光影，都在瞬间离我远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句冰冷的、带着宣判意味的话，在我的灵魂深处，反复回荡。

“他根本不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他根本不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他根本不是……”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想要大声反驳。但我的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手术室的门被推开，林岚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老教授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手术刀，直直地射向林岚：“太太，您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您确定，躺在手术台上的这位陈默先生，是孩子陈诺的亲生父亲吗？”

林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她的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根本不敢与医生对视。

“我……我……”她支支吾吾，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但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在场的每一个医生和护士，都看懂了。他们脸上的表情，从紧张，变成了震惊，再从震惊，变成了混杂着鄙夷和同情的复杂神色。

那些目光，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在了我的尊严上。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养了十年的儿子，不是我的种。

原来，我视若生命的宝贝，是我妻子和别的男人的孩子。

原来，我今天躺在这里，像一个神圣的英雄一样，准备为他献出我的骨髓，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这个“超人”，这个“救世主”，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被蒙在鼓里了十年的傻子！

一股极致的荒谬和冰冷的恨意，如同来自地狱的寒流，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理智。那股寒意，甚至压过了失血带来的濒死感。

我的身体，因为这股力量，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丝知觉。

我看着林岚，看着她那张还在试图伪装无辜的脸。

我笑了。

那笑声，沙哑、干涩，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在这间寂静的手术室里，显得异常的诡异和恐怖。

“林岚。”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叫出了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