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我生来不祥，是天道不容的孽障。于是我那被尊为正道魁首的父亲，凌苍渊，决定亲手将我献祭给镇魔大阵。他说，这是为了天下苍生。阵法启动，万千雷光将我吞噬，我才笑着告诉他。我，就是阵眼。献祭我，等于献祭这整个世界。1.我被囚于九玄塔底。

塔内阴冷潮湿，四壁刻满了镇压邪祟的符文，金光流转，像一条条滚烫的锁链，勒得我喘不过气。“孽障，你可知罪？”凌苍渊的声音从塔顶传来，冰冷，不带一丝情感，如同这塔内的玄铁。他是我的父亲，也是仙门百家敬仰的昭华君。世人皆赞他风光霁月，心怀天下。我抬起头，透过层层叠叠的阵法，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高高在上的影子。

“我何罪之有？”“你生来便是罪。”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厌弃，“因你降世，魔气复苏，大地干裂，生灵涂炭。凌素，这是你的命，也是你的债。”他说的是“魔气侵蚀”的现象。

从我记事起，这片大陆的灵气就在飞速流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黑气。山川枯萎，江河断流。仙门将此称为魔 Plague，而我，就是那个被认定的灾祸之源。

只因我出生时，眉心自带一枚玄黑色的印记。他们说，那是魔神的烙印。“三日后，九宗会在天祭台启动上古灭神阵。”凌苍渊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以你之身血祭，净化天地，还乾坤一个朗朗晴空。”“为了天下苍生，你必须死。”我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塔底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凌苍渊，你当真要亲手杀我？”他沉默了。许久，才传来一句冷硬的话。“我没有女儿，只有天下。”说完，那道气息便彻底消失了。

塔内重归死寂。我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下，抚上眉心的印记。这里不烫，也不冷，只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他们都错了。错得离谱。2.深夜，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潜入了九玄塔。

他破开层层禁制，动作快得只留下一连串残影。最后一道阵法前，他停下了脚步，露出一张俊美却苍白的面孔。是墨夜。那个被仙门百家唾弃为“魔子”的男人。“跟我走。

”他的声音沙哑，黑色的眼眸在昏暗中亮得惊人。我摇了摇头。“走不掉的。

凌苍渊在外面布下了天罗地网。”“总要试试。”墨夜的语气很固执。他似乎永远都是这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些年，仙门追杀他，他东躲西藏，却总有办法找到被囚禁的我，给我送来一些吃食，或者几本凡间的闲书。他是这片灰暗天地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别白费力气了。”我看着他，“你打不过他的。”墨夜的眼神黯了黯。他当然知道。

凌苍渊是化神期第一人，而他不过元婴。“凌素，”他忽然凑近，隔着金色的阵法光幕，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他们都说你是灾星，我不信。你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看着他眼中的信任，心中一暖。“以后你会知道的。”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威压从天而降。“魔子，你好大的胆子！”是凌苍渊的声音。墨夜脸色一变，立刻转身，将我护在身后。塔外光芒大作，剑气纵横。我知道，凌苍渊来了。

墨夜与他不过对了一招，便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撞在塔壁上。

实力差距太大了。“快走！”我冲他喊道。墨夜擦去嘴角的血，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从怀里掏出一枚漆黑的、毫不起眼的种子，用灵力包裹着，穿透阵法送到我面前。

“如果……到了最后一步，就捏碎它。”说完，他不再恋战，化作一道黑烟，强行冲破了包围。凌苍渊没有去追。他的目光落在我面前那颗悬浮的种子上，眼神冷得像冰。

他一挥手，那颗种子便被他收走了。“魔物的东西，你也敢碰。”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鄙夷。“看来，你果然已堕入魔道，无可救药。”我没有辩解。

他从来不会信我。3.三日后，天祭台。这里是昭华宗的最高处，一座悬浮在云海之上的巨大石台。我被两条刻着符文的锁链捆着，押上了祭台中心。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仙门九宗的修士，还有无数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凡人。他们看着我，眼神里混杂着恐惧、憎恨和……期盼。期盼我的死，能换来他们的生。

我看到了人群中的一张张面孔。有因为田地干涸而面黄肌瘦的农夫，有因为孩子染上“魔气”而哀嚎的妇人。他们不懂什么灵气魔气，他们只知道，日子过不下去了。而仙门告诉他们，只要我这个灾星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所以他们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我，用烂菜叶和石子扔我。我面无表情地承受着这一切。

锁链深深地嵌入我的皮肉，很疼。但比不上心里的冷。凌苍渊一袭白衣，站在我的面前，身姿挺拔，宛如神祇。他面对着台下数以万计的信徒，声音洪亮，传遍了整个云海。“诸位，今日，我昭华宗将在此地，以不祥之女凌素之血，祭奠上古灭神阵！

”“此女乃天地戾气所化，是万恶之源。她不死，则魔气不消，天地不宁！”“为天下计，为苍生计，今日，便由我凌苍渊，亲手斩断这罪恶的根源！”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声响起。

“昭华君大义！”“杀了她！杀了那个妖女！”“为民除害！”在所有人的狂热欢呼中，凌苍渊缓缓转身，看向我。他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复杂。有挣扎，有痛苦，但更多的，是坚定不移的“道心”。为了他心中的道，他可以牺牲一切。包括他的亲生女儿。“素儿，”他第一次这样叫我，声音低得只有我能听见，“别怪为父。”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我怎么会怪你呢？昭华君。”4.九位仙门宗主各站一个方位，开始催动大阵。天祭台的地面上，古老而复杂的阵纹逐一亮起，发出刺目的白光。

空气中的灵力被疯狂抽取，汇聚到我的头顶，形成一个巨大的、由雷电组成的漩涡。

那是上古灭神阵。传说中，连神都能毁灭的阵法。他们用它来对付我一个凡胎肉身，真是看得起我。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我的衣袍瞬间化为飞灰。

皮肤上传来被烈火灼烧的剧痛。我能闻到自己皮肉烧焦的味道。台下的欢呼声更大了。

他们看到了希望。凌苍渊站在阵眼中心，他是主阵人。他手持一把名为“天枢”的仙剑，剑尖直指我的眉心。只要他一剑刺下，再引动九天神雷，我便会形神俱灭。

他看着我在阵法中痛苦挣扎，眼神中的不忍一闪而过，随即被一种殉道者般的光辉所取代。

他高高举起了天枢剑。“以我之名，请天地诛邪！”雷电漩涡开始下降，万千道电蛇朝着我奔涌而来。我知道，时候到了。我抬起头，迎向凌苍渊的目光，无视了那足以撕裂一切的雷光。“父亲。”我用尽全身力气，清晰地喊出了这两个字。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你现在才肯叫我父亲吗？晚了。”“不晚。”我笑了，尽管脸上的皮肤已经开始龟裂，笑容一定很难看，“我只是想在最后告诉你一个秘密。

”“阵法已经启动，一切都无法挽回了。”他闭上眼，似乎不忍再看。“是吗？

”我的声音忽然变得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怜悯。“你献祭我，是为了拯救这个被‘魔气’侵蚀的世界，对吗？”他没有回答。“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一出生，灵气就开始流逝，‘魔气’就开始蔓延？”“为什么这所谓的‘魔气’，只是让大地枯萎，却从未主动伤过一人？”“为什么镇压我的九玄塔，也是镇压整个昭华宗气运的基石？”我每问一句，凌苍渊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握着剑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你……你想说什么？

”雷光已经近在咫尺，将我的脸映得一片惨白。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因为，我就是这个世界的阵眼。你们口中的‘魔气’，是它流失的生命力。它不是在侵蚀，而是在枯萎。”“我被囚禁，它便衰败。我若死亡，它便跟着陪葬。”“父亲，你不是在净化世界。”“你是在，亲手杀死它。”轰！

第一道神雷落下，劈在我的身上。剧痛传来，但我没有惨叫。

我只是看着凌苍渊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欢迎来到……没有我的世界。”5.神雷入体的瞬间，并没有预想中的魂飞魄散。

那狂暴的能量涌入我的四肢百骸，非但没有撕裂我，反而像找到了归宿的游子，与我眉心的印记产生了奇妙的共鸣。一股远比灭神阵更古老、更磅礴的力量，从我的体内苏醒了。轰隆隆——整个天祭台开始剧烈晃动。不，是整片大地都在震动。台下，那些原本用来镇压“魔气”的阵法符文，一个接一个地爆裂开来。

那些被他们视为污秽的黑色“魔气”，此刻却从地底深处喷涌而出，化作亿万条黑色的丝线，疯狂地朝着天祭台上的我汇聚而来。它们不再死气沉沉，反而充满了欢欣雀跃的生命力。

“怎么回事！”“阵法失控了！”“魔气……魔气暴动了！”人群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四散奔逃。主持阵法的九大宗主纷纷口吐鲜血，被强大的力量反噬，倒飞出去。

悬于我头顶的雷电漩涡，在这股力量面前，渺小得如同风中残烛，闪烁几下，便彻底熄灭了。

灭神阵，破了。而我，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地。不，也不是毫发无损。

我身上被神雷劈出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那些汇聚而来的黑色丝线，如同最温顺的宠物，缠绕在我的周身，形成了一件流光溢彩的黑色长裙。

眉心的印记散发出幽幽的黑光，神秘而威严。我能感觉到，整个世界的力量，都在向我奔涌。

山川、河流、草木、生灵……它们的喜怒哀乐，它们的生命脉搏，此刻都与我紧密相连。我，即是世界。世界，即是我。凌苍渊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中的天枢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看着我，又看看脚下不断龟裂的天祭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张永远从容镇定、永远大义凛然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恐惧”的表情。“现在，你信了吗？”我轻声问道。我的声音不再是我自己的，而是混合了风声、水声、万物生长的声音，空灵而浩瀚。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像是要逃离，又像是被吓得腿软。“不……不可能……你是孽障，你是灾星……史书上是这么记载的……”“史书？”我笑了，“史书，是胜利者写的。

你们的祖先，为了窃取这片天地的掌控权，将真正的守护者污蔑为魔，将世界之心扭曲为灾祸之源。他们成功了，他们建立了所谓的仙门，制定了所谓的秩序。

”“而代价，就是这个世界，在他们的掌控下，一点点走向死亡。”“凌苍渊，你引以为傲的‘正道’，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6.我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凌苍渊的心上。他引以为傲的一切，他的信仰，他的道，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不……你在说谎！你在蛊惑人心！”他状若疯癫，捡起地上的天枢剑，再次朝我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