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血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味混合在一起的怪味，浓得几乎化不开。

地下药品仓库的角落里，仅剩的一盏应急灯发出嘶嘶的电流声，光线昏黄得可怜，勉强照亮几张写满绝望和疲惫的脸。

沈白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点干净的水用纱布蘸湿，轻轻涂抹在一个发烧的小女孩小璐干裂的嘴唇上。他的白大褂早已脏污不堪，沾满了暗沉的血迹和灰尘，但动作依旧稳定而轻柔。这是他作为医学生、作为此刻团队里唯一懂医术的人，最后的坚持。

“沈白哥哥……我们还能出去吗？”小璐的声音气若游丝，烧得迷迷糊糊。

“能的，别怕，保存体力。”沈白的声音温和，却带着自己也难以确信的虚弱。他摸了摸小璐滚烫的额头，心沉了下去。退烧药昨天就用完了，抗生素更是稀缺品。外面，那些行尸走肉不知疲倦的嘶吼和撞击声从未停止，像催命的鼓点，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仓库厚重的铁门不时传来“咚”的闷响，每一次都让幸存下来的几个人浑身一颤。老张，一个经验还算丰富的老电工，死死顶着门后的一个柜子，额头上全是汗：“妈的，没完没了！这破门撑不了多久了！”

另一个年轻男人蜷缩在角落，抱着头，嘴里念念叨叨，似乎已经处于崩溃边缘。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这个最后的避难所。食物早已告罄，水也只剩沈白省下来给小璐用的那一点点。他们被困在这里三天了，最初的希望早已被磨灭，只剩下等死的麻木。

沈白靠在冰冷的货架上，胃里饿得发疼，喉咙干得冒火。他闭上眼，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阳光明亮的教室，喧闹的食堂，消毒水味道纯净的医院实习走廊……还有那个三年前，毫无征兆、彻底消失在他世界里的人。

林默。

为什么这种时候还会想起他？那个冷酷、自私、连分手都只用消失来践踏别人真心的混蛋。

沈白嘴角扯起一个苦涩的弧度。也许很快，就能彻底解脱了。无论是被外面的那些东西吃掉，还是饿死渴死在这里，都好过漫无目的地在这样一个地狱里挣扎。

就在这时——

“哐当！”

一声尖锐的金属撕裂声猛地从头顶的通风管道口传来！

所有人瞬间惊得弹起，恐惧地抬头望去。老张猛地举起一根铁棍，手在发抖。角落里的男人发出压抑的呜咽。

丧尸？！它们找到这里了？！连最后这点苟延残喘的空间也不给了吗？

沈白的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下意识地挡在了小璐前面，手里紧紧攥住了一把手术刀——这玩意儿对付丧尸几乎没用，但至少能给他一点虚幻的安全感。

通风管道的盖板被猛地从内部踹开，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一道黑影伴随着灰尘猛地落下，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那身影落地瞬间便是一个利落的翻滚，半蹲在地，手中一抹寒光一闪——那是一把磨得锃亮的军用匕首。

不是丧尸！是人！

但没等幸存者们松一口气，巨大的动静已经引来了门外丧尸更加疯狂的撞击和嘶嚎！铁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落下的人影似乎根本没在意仓库里的幸存者，他的注意力全在通风管道口。只见他猛地起身，手臂肌肉绷紧，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量，将匕首狠狠扎进了正从管道口探出半个身子、张牙舞爪的一只丧尸的眼窝！精准，狠辣，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黑臭的液体溅开。

丧尸软软地耷拉下来，卡在了管道口。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

应急灯昏暗的光线摇曳着，终于照亮了那个不速之客。

男人穿着一身磨损严重的黑色作战服，身材高大挺拔，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硬气息。脸上沾着些许污迹和血点，却掩不住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快速扫过仓库环境、幸存者，最后落在那扇岌岌可危的铁门上，眉头狠狠皱起。

而就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沈白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嗡”的一声，齐齐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所有的声音——丧尸的嚎叫、铁门的撞击、同伴的抽气——全都消失了。

世界静止了。

只剩下那张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让他心痛又愤怒的脸。

林默？！

怎么会是他？！

怎么可能在这里？！在这种时候？！

林默显然也看到了他。

那双冰冷警惕的眼睛在扫过沈白时，瞳孔几乎是难以察觉地猛地一缩。一丝极快的震惊和……某种更复杂的情绪是愧疚？还是厌烦？在他眼底闪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那眼神立刻恢复了之前的冷硬和漠然，甚至比刚才更冷了几分，仿佛看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你……”沈白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几乎不像自己的，“你怎么会……”

他的话被门外更加疯狂的撞门声打断了。

林默猛地扭头看向铁门，眼神瞬间变得极度危险和专注，像一头被惊扰的猛兽。他根本没用空回应沈白的震惊，甚至没再多看他一眼，声音低沉沙哑，语速极快地下令：“不想死就立刻找东西加固大门！最多三分钟！”

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老张最先反应过来，虽然害怕这个突然出现的煞神，但求生的本能让他立刻行动起来，慌忙地推着更多杂物堵门。

沈白还僵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得他生疼。三年积压的委屈、愤怒、不解，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

林默却已经几步跨到门边，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脸色越发难看。他快速从身后的战术背包侧袋抽出一截短粗的钢钎，二话不说，猛地插进门缝和合页处，试图增加支撑。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沈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颤抖和尖锐，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宣泄。

林默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回头，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冷冰冰的回答，砸碎了沈白最后一丝幻想：

“路过。”

路过？

多么轻描淡写！多么可笑！

三年前不告而别，三年后末世重逢，他给的解释竟然是“路过”？！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羞辱的痛楚瞬间淹没了沈白。他还想说什么，却被旁边小璐虚弱的呻吟打断了。

林默似乎彻底无视了他的存在，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评估险情上。他看了一眼被堵住但显然撑不了太久的门，又快速瞥了一眼通风管道那里暂时被尸体堵住了，最后目光落仓库后方堆叠的一些货箱上。

“后面，可能有备用通道或者更薄弱的地方，检查！”他再次下令，这次是对着老张和那个稍微缓过神来的年轻男人。

老张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赶紧去找。

沈白看着林默冷静到近乎冷酷的侧影，看着他指挥若定仿佛只是处理一件寻常麻烦事的模样，再对比自己这几天的恐惧、绝望和刚刚失态的反应，一股难堪的火气直冲头顶。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永远冷静，永远掌控局面，永远……把他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

“砰！！！”

一声巨响，铁门的一处合页终于崩裂，门板歪斜，几只腐烂的手臂疯狂地从缝隙里伸进来，胡乱抓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