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浓得刺鼻，钻进鼻腔，黏腻地附着在喉咙深处，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

萧然捏着那张薄薄的诊断报告，指尖冰得没有一丝温度，几乎要和纸张的冷融为一体。

眼前的黑字扭曲、模糊，又猛地清晰起来，每一个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眼底。

——晚期。 ——广泛转移。 ——预后极差，建议姑息治疗。

视线最后落在“三个月”那个残忍的时间限定上，耳边嗡的一声，世界所有的声音瞬间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心脏在空荡的胸腔里，一下，又一下，沉重而缓慢地撞击，带着濒死般的窒闷。“萧小姐？”医生的声音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似的，模糊传来，“您…需要联系家人吗？”家人？萧然恍惚了一下，眼前浮现的却是齐景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指尖蹭过她的下巴，语气亲昵又残忍：“我的小影子，离了我，你可怎么活？”呵。她极轻地扯了一下嘴角，喉间猛地涌上一股强烈的腥甜，被她死死咽了回去。口腔里弥漫开铁锈般的味道，和消毒水气混在一起，令人作呕。“不用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平静得可怕，像结了冰的湖面，“谢谢医生。”她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诊室。走廊很长，白炽灯光冰冷地倾泻下来，照得她脸色惨白，没有一丝活气。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嗡嗡地，执拗地响个不停。她慢半拍地掏出来，屏幕上来电显示跳动着两个字——“齐景”。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又狠狠攥了一把，疼得她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好不容易才压下去那股翻涌的血气。指尖颤抖着，划开接听。“在哪？”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一如既往的低沉悦耳，却也带着他一贯的不耐和理所当然，“晚上薇薇的接风宴，别迟到。

”萧然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甚至挤出一丝惯有的、讨好的软糯：“嗯，我知道的。刚…有点事，马上就好。

”“什么事能比薇薇的事重要？”齐景轻嗤一声，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偏袒，“快点，等着你开车。”“好。”她应着，声音轻得像羽毛。那边似乎顿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她今天这么顺从，连一句多余的“为什么又是我开车”都没问。但他也没多想，只丢下一句“老地方，快点”，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忙音嘟嘟地响着，萧然握着手机，维持着那个姿势，很久没有动。看，多可笑。她刚刚被判了死刑，而她的“刽子手”，却在急着让她去为他的白月光开车。她的存在，从头到尾，不过是为了衬托林薇薇有多么值得被爱。---赶到“暮色”会所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华灯初上，这座城市的繁华喧嚣才刚刚开始。萧然停好车，却没有立刻下去。她对着后视镜，仔细地补了点腮红和口红，盖住那死灰般的脸色。镜子里的人，眉眼弯弯，唇色嫣红，努力笑着，却像一具精心装扮过的木偶，眼底是一片枯寂的荒原。推开包厢门的瞬间，喧闹的热浪和烟酒混杂的气息扑面而来。包厢里光线暧昧，一群人正众星捧月般围着中心的两人——齐景和林薇薇。林薇薇穿着一身精致的香奈儿套裙，依偎在齐景身边，正笑语盈盈地说着什么出国见闻。齐景侧头听着，唇角噙着一抹浅淡却真实的弧度，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膝盖，那是他心情极好时才会有的小动作。有人看见了她，气氛有瞬间微妙的凝滞。

林薇薇也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优越感，随即绽开一个毫无芥蒂的甜美笑容：“呀，萧然来啦？快过来坐，就等你了。

”齐景这才抬眸瞥了她一眼，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没什么情绪，只淡淡点了点下巴，算是打过招呼，目光便又落回林薇薇身上，仿佛她只是无关紧要的打扰。萧然扯出一个笑，安静地走到最角落的沙发坐下，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她看着林薇薇自然地拿起齐景的酒杯尝了一口，娇嗔着说“这酒好涩”，齐景便笑着接过，就着她喝过的位置一饮而尽。“景哥和薇薇姐真是，这么多年没见，还是这么虐狗。

”有人起哄。“就是，天生一对，羡慕不来啊！”齐景笑骂了一句“滚蛋”，手却自然地揽住了林薇薇的肩膀。林薇薇脸颊微红，娇羞地躲了一下，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角落的萧然，带着怜悯似的笑意：“你们别瞎说，萧然还在呢。”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萧然，夹杂着窃窃私语和看好戏的意味。

齐景像是才想起她这个人，漫不经心地看过来，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她？没事，萧然从小就跟着我，习惯了。”习惯了。是啊，她习惯了。习惯了他身边永远有别人，习惯了他偶尔施舍般的温柔后面永远是更深的冷漠，习惯了他永远把她钉在“影子”的位置上。心脏又开始细细密密地疼起来，比刚才更凶，像是有一把钝刀在里面缓慢地绞剐。她下意识地伸手按住胸口，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怎么了？”齐景注意到她的动作，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没什么，”萧然立刻放下手，强撑着笑，声音轻得快听不见，“可能有点闷。”“娇气。

”齐景丢下两个字，便不再看她，转头低声去问林薇薇要不要点首歌唱。林薇薇笑着点头，点了一首老情歌《今天你要嫁给我》。音乐响起，两人拿着话筒站到中间，对视一笑，默契十足。周围的人都跟着起哄打拍子，包厢里气氛热烈又暧昧。萧然缩在角落的阴影里，看着那对璧人，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糊，只剩下他们般配的身影和缠绕的歌声。胸口越来越闷，那股腥甜味又一次涌上喉咙。她猛地站起身，踉跄着朝包厢外的洗手间冲去。

“呕——”她趴在洗手台上，控制不住地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一阵阵剧烈的痉挛和喉咙里灼烧般的痛楚。打开水龙头，冷水扑在脸上，稍微拉回了一点神智。看着镜子里狼狈不堪、眼窝深陷的自己，她突然觉得无比可笑。

她在干什么呢？苦苦挣扎什么呢？就算她死在这里，死在这一刻，那个男人大概也只会皱一下眉头，觉得她扫兴吧。用冷水反复拍打脸颊，直到那点可怜的腮红彻底被冲掉，露出底下惨白如纸的皮肤。她深吸几口气，努力挺直脊背，走了出去。刚走出洗手间，却猛地顿住脚步。走廊拐角的阴影里，齐景正站在那里抽烟。

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侧脸冷硬的线条，烟雾缭绕，让他看起来有些莫测。他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目光幽深地落在她湿漉漉、毫无血色的脸上。四目相对，萧然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想要躲闪。他却朝她招了招手：“过来。”声音听不出喜怒。萧然僵硬地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垂着眼，不敢看他。冰凉的指尖突然触碰到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他的手指带着烟草的味道和一丝外面的寒气，激得她轻轻一颤。他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脸，目光锐利得像刀，仿佛要剥开她勉强维持的平静伪装。“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他问，语气很淡。萧然心脏揪紧，几乎要脱口而出那句“我快要死了”，可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可能…可能有点感冒。”齐景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嗤笑一声，松开了手，语气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残忍：“也是，赝品到底是赝品，再怎么学，也变不成真品。身体都这么不中用。”赝品……他掐着她下巴说过的话，又一次在她耳边清晰地回响起来，比任何利器都更伤人。原来他一直都是这么看她的。

一个劣质的、东施效颦的、甚至连身体都不中用的……赝品。所有的坚持和伪装，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心口那股剧痛猛地加剧，如同山崩海啸，瞬间吞噬了她所有的力气和意识。视线骤然黑了下去。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仿佛听到齐景似乎急促地喊了一声什么，手臂也似乎伸了过来。但那感觉太模糊了，像是一场错觉。黑暗彻底笼罩了她。---再次睁开眼，是在医院病房。满眼刺目的白，空气里弥漫着更浓的消毒水味道。她偏过头，看见齐景站在窗边，背对着她，正在打电话。

“嗯，没事，就是低血糖，累着了……啧，她能有什么大事，老毛病了……行了，你好好玩，这边不用操心，我让她休息会儿就送她回去……”他的声音压低了些，透着不耐烦，但更多的是对电话那头人的安抚。是打给林薇薇的吧。萧然静静地想。怕他的白月光担心，怕扫了她的兴。她闭上眼，假装还在睡。齐景挂了电话，走过来，站在床边。

她能感受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她知道装不下去，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醒了？”齐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没什么波澜，“医生说你疲劳过度，低血糖。萧然，你最近在搞什么名堂？”萧然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声音沙哑：“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齐景皱了下眉，似乎不喜欢她这种过分顺从道歉的态度，但也没多说，只道：“既然没事了就起来，薇薇那边还没结束，我答应了过去接她。”他说着，转身拿起外套：“能走吗？

”萧然撑着发软的身体坐起来，点了点头。一路无话。齐景车开得很快，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飞速倒退。车厢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萧然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眼神没有焦点。在一个红灯前停下，齐景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以后不舒服早点说，别动不动就晕倒，吓人。”萧然怔了一下，缓缓转过头看他。他目视前方，侧脸线条依然冷硬，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她的幻听。吓人？吓到谁？吓到他了吗？怎么可能。

他大概是怕她死在旁边，不好跟林薇薇解释吧。她低下头，极轻地应了一声：“嗯。

”接到林薇薇时，她正和几个朋友站在会所门口，笑靥如花。看到齐景的车，她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跑过来，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阿景你们回来啦？萧然你好点了吗？

”她回过头，关切地问，眼神清澈无辜。“好多了，谢谢薇薇姐关心。

”萧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那就好，吓死我了。”林薇薇拍拍胸口，又转向齐景，撒娇道，“阿景，我饿了，我们去吃宵夜好不好？

我知道新开了一家很好吃的粥店。”齐景自然依她：“好。”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

林薇薇兴致勃勃地说着话，齐景偶尔回应两句，气氛融洽自然。萧然坐在后座，像个透明的幽灵，看着前排那对璧人的背影，听着他们的笑语，感觉自己被隔绝在另一个冰冷无声的世界。胸口又开始闷痛起来，她悄悄按住，咬紧牙关忍耐着。突然，林薇薇提到了一件事：“对了阿景，下周末我爸妈想请你来家里吃饭，商量一下订婚宴的具体细节，你看……”订婚宴……萧然的手指猛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齐景似乎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语气如常：“嗯，你定就好。

”“那你到时候可要好好表现哦！”林薇薇娇笑。“放心。”他们的对话像一把把烧红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萧然的耳朵里，心里。她终于忍不住，猛地开口，声音因为疼痛和压抑而微微发颤：“齐景……前面路口，能停一下吗？

我……我想吐……”齐景踩了下刹车，车速慢了下来。林薇薇惊讶地回头：“又不舒服了吗？

要不要……”“不用！”萧然打断她，声音有些尖锐，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可能…可能车里有点闷，我下去透透气就好，你们先去吃吧，不用管我。

”车子在路边停下。齐景转过头，看着她，目光深沉，带着一种探究，似乎想从她苍白的脸上看出些什么。萧然避开他的视线，低声说了句“谢谢”，几乎是狼狈地推开车门，逃也似的下了车，快步走到路边的一个垃圾桶旁，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冷风吹在她脸上，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她听到车里林薇薇软糯的声音在问：“阿景，我们真的不管她了吗？

”然后是她熟悉的、冷漠的男声，伴随着引擎重新发动的声音——“没事，她习惯了。

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带着深秋的凛冽。萧然扶着冰冷的垃圾桶边缘，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干呕和喉咙深处灼烧般的剧痛。那辆黑色的轿车，载着齐景和林薇薇，没有丝毫停留，平稳地汇入车流，尾灯很快消失在璀璨的霓虹灯河里，像从未出现过。他把她丢下了。在这个寒冷的夜晚，在她刚刚晕倒出院之后，在他明知她“不舒服”的情况下，因为林薇薇一句“饿了”，他就毫不犹豫地把她扔在了路边。“没事，她习惯了。”是啊，她习惯了。习惯了他的冷漠，习惯了他的丢弃，习惯了他永远把林薇薇放在第一位。可心脏为什么还是这么疼？

像被整个碾碎，又被冰冷的盐水浸泡，疼得她浑身发抖，几乎站立不稳。她慢慢直起身，靠在冰冷的广告牌柱子上，大口地喘息。眼前的街景模糊晃动，带着一种不真切的眩晕感。

口腔里的血腥味又一次弥漫开来，这一次，她没能完全咽下去，一丝鲜红顺着苍白的唇角溢出。她抬手，用手背狠狠擦去，留下触目惊心的一道痕。

不能倒在这里。她对自己说。萧然，你不能倒在这里。她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试图压下那灭顶的疼痛和眩晕，一步步挪到路边，颤抖着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回到齐景那套宽敞冰冷的公寓，里面空无一人。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林薇薇带来的甜腻香水味。

她径直走向自己那个狭小的客房——与其说是客房，不如说是个储藏室改造的，连窗户都小得可怜。齐景说，她只是暂住，有个地方栖身就够了。关上门，隔绝了外面一切奢华却冰冷的气息。她背靠着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所有的力气在这一刻耗尽。

伪装、坚强、讨好……全部碎成了齑粉。黑暗和寂静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将她彻底淹没。

她抱住自己冰冷的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眼泪是滚烫的，心是死的。那一晚，齐景没有回来。萧然在地板上坐了一夜，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感受着生命一点点从体内流失的冰冷和绝望。第二天早上，她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蜷缩在地板上，浑身冰冷僵硬，像一具冻僵的尸体。胸口闷痛得厉害，喉咙干涩发紧。“萧然！死哪去了？开门！

”是齐景的声音，带着宿醉未醒的沙哑和不耐烦。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因为腿麻和虚弱，一下子又跌坐回去。外面的敲门声变得更重，几乎是在砸门：“萧然！我数三声，再不开门你就给我滚出去！”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身子，踉跄着打开了门。

齐景站在门外，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衬衫西裤，头发凌乱，眼下带着青黑，浑身散发着烟酒和香水混合的颓靡气息。他脸色很难看，盯着她的眼神像是要将她剥皮拆骨。

“你聋了？敲这么半天听不见？”他语气极冲，一把推开她，径直走进房间，将自己摔进那张小床上，揉着发痛的太阳穴，“头疼死了，去，给我煮碗醒酒汤。

”萧然扶着门框，稳住虚浮的身体，低低应了一声：“好。”她转身想去厨房，却被他叫住。

“等等。”齐景皱着眉，上下打量她，“你昨天怎么回事？一声不响就下车，摆脸色给谁看？

”萧然背对着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维持着最后的清醒。“没有，”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只是真的不舒服。”“不舒服？”齐景嗤笑一声，带着嘲讽，“萧然，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气了？以前跟着我跑工地、熬夜赶方案，也没见你这么弱不禁风。还是说……”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冰冷锐利：“你看不惯薇薇，故意给我找不痛快？”萧然的身体猛地一颤。她慢慢转过身，看着他，看着这个她爱了整整十五年、占据了她全部青春和生命的男人。他看着她的眼神里，只有怀疑和不耐，没有丝毫的关切和信任。心脏那块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他的话彻底碾碎，血肉模糊。一股强烈的悲愤和绝望猛地冲上头顶，压过了所有的理智和伪装。“对！

”她听到自己声音嘶哑地开口，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尖锐和颤抖，“我就是看不惯她！

我看不惯她凭什么一回来就抢走一切！我看不惯你眼里只有她！齐景，我跟你十五年！

十五年！我算什么？我到底算什么？！”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眼前一阵发黑，猛地咳嗽起来，弯下腰，痛苦地捂住了胸口。齐景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爆发，愣了一瞬。在他的记忆里，萧然永远是顺从的、隐忍的，甚至有些卑微的。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歇斯底里、满眼悲愤的样子。但随即，他的脸色迅速沉了下来，眸底结起寒冰。他猛地从床上站起来，一步步逼近她，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你算什么？”他重复着她的话，声音冷得掉冰渣，每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她心口，“萧然，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让你忘了自己是谁？”他猛地伸手，冰凉的指尖狠狠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那张苍白如纸、布满泪痕的脸。“看着我！”他命令道，眼神残酷而锐利，“你问我你算什么？好，我告诉你——”他一字一顿，清晰无比，仿佛要将每个字都钉进她的灵魂深处。“你只是我一个习惯罢了。一个用久了，还算顺手的影子。现在正主回来了，”他凑近她，呼吸喷在她的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影子就该有影子的自觉。赝品，永远只配待在见不得光的地方，甚至不配得到半点怜惜。

明白吗？”赝品……只配待在见不得光的地方……不配得到半点怜惜……萧然停止了挣扎，所有的声音和眼泪都凝固在了脸上。她看着他，眼睛睁得很大，空洞洞的，映不出丝毫光亮，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原来，这就是他最后的判决。原来，她十五年的痴恋和陪伴，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用久了还算顺手的习惯”。原来，她连得到他一丝一毫的怜惜，都是不配的。所有的质问，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甘，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绝望。掐着她下巴的手松开了，齐景像是厌恶什么脏东西一样，甩开了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漠和不耐：“清醒了？醒了就去做事。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他转身，重新倒回床上，闭上了眼，仿佛刚才那场残忍的凌迟，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

萧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过了很久，很久。久到齐景几乎又要睡过去。

他才听到她极其轻微的声音，飘忽得像一缕烟，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明白了。”她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