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许青晏，重生了。

上一世，我拜入青岚宗，勤勤恳恳修炼百年，最终却落得个宗门被屠，自己被魔帝夜惊渊一戟钉死在山门前的下场。那冰冷的戟尖穿透我灵台时，我还能看见他眼中毫无波澜的、视万物为蝼蚁的漠然。

重活一世，我回到了一切开始之前，我还是那个山下小镇里，准备参加仙门选拔的少女。

这一次，我绝不会重蹈覆辙。

我知道魔帝夜惊渊会在十年后破印而出，血洗三界。我要做的，就是赶在他之前，找到他，然后……

杀了他？

不，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上一世，集结三界之力都未能将他彻底抹杀，凭我一个小小凡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既然无法毁灭，那就只能……控制。

我要找到他最虚弱的时候，用我的方式，给他打上属于我的烙印。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我重生回来的第三天，我家门口就赖上了一只狗。

一只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甚至连眼神都透着一股“莫挨老子”的高冷劲儿的……白犬。

它不叫，不闹，不讨食。就那么静静地趴在我家门槛上，用一种看傻子似的眼神，打量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我娘心善，看它漂亮，想喂它点肉包子，结果它只是掀了掀眼皮，把头扭到了一边，那姿态，仿佛我娘喂的不是香喷喷的肉包，而是什么猪食。

我走上前，蹲下身，仔细端详着它。

很奇怪，这只狗的眼神，不像动物，更像人。是一种淬了寒冰的、带着审视和……一丝茫然的眼神。

特别是它的左眼眼角下，有一点极淡的、像是泪痣一样的红痕。

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漏跳了一拍。

我记得。

上一世，夜惊渊化为万丈魔神，踏平我青岚宗时，他的左眼眼角，就有一模一样的、妖异的血色泪痣。

一个荒唐到让我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念头，疯了一样地从我心底冒了出来。

不会吧？

堂堂魔帝，重生之后，夺舍了一只……狗？

我试探着伸出手，想摸摸它的头。

它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具威胁的低吼，眼神瞬间变得凶狠无比，仿佛我再靠近一分，就会被它撕碎喉咙。

就是这种眼神！和前世他看我们这些仙门修士时，一模一样！

我几乎可以确定了。

我压下心中的狂喜和恐惧，缓缓收回手，然后，从旁边的柴火堆里，捡起了一根小木棍。

“喂，”我把木棍扔到它面前不远处，学着记忆里逗弄邻家阿黄的样子，指了指木棍，又指了指自己，“捡回来。”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那只白犬，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冷冷地看着我。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确定你脑子没问题？

我憋着笑，又重复了一遍：“去，捡回来给我。”

它依旧一动不动，但喉咙里的低吼声更重了。我甚至能看到它后腿的肌肉，微微绷紧了。

我知道，这具犬身限制了他。否则，此刻的我，恐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僵持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我决定换个策略。

我转身回屋，从厨房拿了一块刚卤好的、还冒着热气的酱牛肉，撕下一小条，在他面前晃了晃。

“想吃吗？”我笑眯眯地问。

他依旧不为所動，甚至闭上了眼睛，来个眼不见为净。

“行，有骨气。”我点点头，把那一小条牛肉，扔到了那根木棍旁边。

“要么，把它和木棍一起叼回来。要么，就饿着。”

说完，我不再理他，转身回了院子。

我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假装看书，余光却一直瞟着门口。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门口终于有了动静。

我看到那个高傲的、雪白的影子，极其缓慢地站了起来。它犹豫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迈着一种仿佛在上刑场般的沉重步伐，走到了木棍和牛肉前。

它死死地盯着那块肉，又抬头，极其屈辱地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我。

最终，它低下那高贵的头颅，用那张或许曾吐出灭世箴言的嘴，叼起了那根沾着泥土的木棍，和那一小条牛肉。

然后，它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我面前，将嘴里的东西，“啪”的一声，丢在了我脚下。

做完这一切，它立刻扭过头，仿佛多看我一眼，都是对它无上的侮辱。

我强忍着笑意，捡起那块牛肉，在他面前晃了晃。

“这就对了嘛。”我把它递到他嘴边，“以后，你就叫‘小白’。我就是你的主人，也是你的……师尊。”

没错，这一世，我不拜什么仙门了。

我要拜他为师。

我要让未来的灭世魔帝，成为我的师尊。一个会帮我捡木棍，会听我话的……狗师尊。

听到“师尊”两个字，小白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了一下。

他猛地回头看我，那双漆黑的瞳孔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混杂着震惊、愤怒和屈辱的惊涛骇浪。

我迎着他的目光，笑得灿烂无比。

夜惊渊，别来无恙啊。

这一世，我们的游戏，由我来制定规则。

自从那天起，小白就正式在我家住了下来。

说是住下，其实更像是监视。它每天依旧趴在那个门槛上，不进屋，也不远离，像个沉默的门神。

而我的日常，除了准备仙门选拔的基础修行，就多了一项——“逗狗”。

“小白，该吃饭了。”我把一碗切好的兽肉丁放在它面前，旁边，照例放着一根小木棍。

它会先用眼神把我凌迟一遍，然后认命地叼起木棍，换取食物。

“小白，过来，给你梳毛。”我拿着一把木梳。

它会浑身僵硬地任我摆布，那表情，仿佛我不是在梳毛，而是在用刑。

“小白，握个手。”我伸出手。

它会把爪子藏到身后，死活不给。

我们的关系，就在这种诡异的拉扯中，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我知道，这具犬身极大地限制了他的力量和神智。他或许还记得前世的仇恨，但关于身份、功法之类的关键记忆，一定是模糊不清的。否则，他不会容忍我这么久。

而我的目的，就是要在他的这片记忆空白中，强行植入我的“规则”。

一个月后，青岚宗开山收徒的日子到了。

我收拾好行囊，对我娘说：“娘，我去修仙了。小白就……一起带去吧，路上也有个伴。”

我娘看着那只高冷的白犬，一脸担忧：“晏晏，它……它肯跟你走吗？”

我走到门口，拍了拍小白的头。这一次，它没有躲，只是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

“走了，师尊。”我笑着说，“带你去看看，你以后要亲手毁掉的地方，长什么样。”

它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没有再多说，背起行囊，就朝青岚山的方向走去。

走出很远，我回头一看，那个雪白的影子，果然不远不近地跟在我身后。

去青岚宗的山路，要走整整三天。

第一天晚上，我在一处破庙里落脚。升起篝火，我拿出干粮，却发现水囊空了。

“小白，在这等我，我去附近找点水。”

小白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似乎在警告我林中危险。

“放心，师尊，”我故意逗它，“要是有危险，你会来救我的，对吧？”

它把头扭向一边，不理我。

我笑了笑，拿着水囊走进了漆黑的树林。

我知道林子里不安全，但我更知道，我身后跟着的，是三界最顶级的安全保障。我必须不断地试探他的底线。

果然，没走多远，我就遇到了麻烦。

两只潜伏在暗处的妖狼，拦住了我的去路。它们绿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像两对鬼火。

我心头一紧，握紧了腰间的柴刀。虽然两世为人，但我现在这具身体，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

就在妖狼猛扑上来的瞬间，一道白色的闪电，从我身后的黑暗中爆射而出！

是小白！

它的速度快到肉眼几乎无法捕捉。我只看到一道白光闪过，那两只凶猛的妖狼，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成了碎片。

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小白静静地站在血泊之中，月光洒在它雪白的皮毛上，非但没有半点污秽，反而透着一种圣洁而恐怖的美感。

它回头看我，眼神冰冷，似乎在说：蠢货。

我看着它，心脏狂跳。

这就是魔帝的力量。哪怕被困在犬身之中，哪怕只有全盛时期万分之一的力量，也足以秒杀这些低阶妖物。

我走过去，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头：“谢谢你，师尊。”

它不耐烦地甩开我的手，走到一旁，用爪子在地上划拉着什么。

我凑过去一看，愣住了。

它在地上，划出了一套极其繁复的、人形的剑法招式。从起手式到收剑式，一气呵成。

我前世在青岚宗百年，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剑法。

它划完，抬头看我，用下巴指了指那些图案，又指了指我腰间的柴刀。

意思很明显：自己学。

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到底还记得多少？这套剑法，绝非凡品。他是想……教我？

“你……要收我为徒？”我试探着问。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不屑的低吼，仿佛在说：你想得美。

然后，它走到破庙的角落里，趴下，闭上了眼睛，再也不理我。

我看着地上的剑谱，又看了看它高冷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别扭的魔帝。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他恨我，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但现在，在这具身体的本能和残存的记忆驱使下，他却又不得不教我，甚至保护我。

或许，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这种保护，是源于某种古老的契约，还是单纯地……不想让自己选定的“玩具”，被别的妖物弄坏了。

那一夜，我没有去找水。

我就着篝火，对着地上那套无名剑谱，用一柄柴刀，笨拙地比划了一整夜。

而那个角落里的白色身影，也一夜未眠。我知道，他一直在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