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台上的风，凛冽如刀，刮得苏璃早己被血污糊住的脸颊生疼。

但这点疼，比起丹田被生生剖开、灵脉被寸寸剥离的剧痛，实在算不得什么。

她半跪在冰冷的白玉台上，视线模糊，只能勉强看到眼前几张曾经熟悉无比，此刻却狰狞扭曲的脸。

“孽障！

你可知罪！”

掌门那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声音，此刻淬着冰，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罪？

苏璃想笑，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破风声，腥甜的血沫不断涌上来，堵住了她的呼吸。

她何罪之有？

是罪在天赋异禀，十六岁筑基，二十岁金丹，为宗门撑起半边天？

是罪在尊师重道，对师尊玄诚子言听计从，为他扫平一切障碍，助他坐稳长老之位？

还是罪在……挡了某些人的路，碍了某些人的眼？

她的目光艰难地挪动，落在那个曾经一口一个“师姐”、笑得纯良无害的少女身上——林婉儿。

此刻，她眼中再无半分伪装，只剩下嫉妒得发狂的怨毒和即将得偿所愿的狂喜。

“大师姐，别怪我们，” 林婉儿的声音轻柔，却字字如毒针，“要怪，就怪你太碍眼了。

你的天赋，你的地位，还有……师尊的看重，都该是我的。”

旁边，她一手带大、倾囊相授的师弟赵铭，低着头，不敢看她，握着剑柄的手却在微微颤抖——那是兴奋，不是愧疚。

而她最敬重的师尊玄诚子，站在最前面，面色沉痛，眼中却一片漠然：“璃儿，牺牲你一人，保全宗门，是你的荣耀。

你的金丹与灵脉，能助婉儿更上一层楼，这才是它们最好的归宿。”

牺牲？

荣耀？

最好的归宿？

苏璃的心脏，不，是早己被掏空的丹田处，传来比剜心更甚的痛楚。

那是极致的背叛，是信仰轰然崩塌的绝望。

她为宗门征战，九死一生；她为师尊分忧，殚精竭虑；她护着师弟师妹，视如己出……换来的，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围杀，是活生生的剖丹夺脉！

“为……什……么……”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玄诚子闭了闭眼，仿佛不忍，却冷硬地挥了挥手：“冥顽不灵，推下去吧。”

两只粗糙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瘦弱的、早己被鲜血浸透的身体，狠狠推下了诛仙台。

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罡风如利刃，瞬间撕裂了她残破的身躯，也撕裂了她的灵魂。

剧痛如同潮水，瞬间将她彻底吞没。

恨！

好恨！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她苏璃，定要这些人，血债血偿！

……“唔……”意识像是沉在冰水里，又猛地被拽回水面。

苏璃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喘息着，冷汗瞬间浸透了身上的粗布寝衣。

入目的，不是诛仙台的血色，也不是无尽的黑暗，而是……有些斑驳的石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属于低阶灵石的微薄灵气。

这是……哪里？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环顾西周。

狭小的洞府，陈设简陋，一张木板床，一张旧木桌，墙角堆着几卷基础功法玉简。

一切都熟悉又陌生。

她挣扎着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纤细、白皙，虽然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却完好无损，充满了年轻的活力。

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丹田的位置。

没有被剖开的剧痛，没有灵脉尽断的空虚，那里温热而饱满，一股微弱但精纯的灵力正在缓缓流转。

这是……筑基初期的修为？

苏璃的心脏狂跳起来，她踉跄着扑到桌前，拿起桌上一面打磨光滑的铜镜。

镜中映出一张年轻的脸。

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眉眼精致，却带着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青涩。

只是那双眼睛……太深，太沉，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疲惫、恨意，以及……死过一次的苍凉。

这不是她二十岁时的模样，更不是临死前的惨状。

这是……她刚刚拜入玄诚子门下不久，修为初至筑基的时候！

她……重生了？

重生回到了……悲剧发生的三年前？

巨大的狂喜和更深沉的恨意交织在一起，冲击着她的心神。

她扶着桌子，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情绪波动。

前世那十几年，她活得像个提线木偶，为了“完美大师姐”的名声，为了师尊的“厚望”，为了宗门的“荣耀”，她逼自己做到最好，逼自己燃烧生命，最终却落得那般下场。

殚精竭虑，鞠躬尽瘁？

不过是个笑话！

镜中的少女，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讥诮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对过往的彻底否定，和对未来的全新规划。

完美？

责任？

期望？

去他妈的！

这一世，她苏璃，不做什么劳什子大师姐，更不做任人宰割的垫脚石。

她要为自己而活。

活得随心所欲，活得懒散逍遥。

谁想踩着她上位？

谁想算计她？

呵，那就试试看。

她抬起手，轻轻拂过镜面上的一点尘埃，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冰冷。

从今天起，这青云宗的“完美大师姐”苏璃，死了。

活下来的，是只想摆烂、顺便复仇的……苏璃。

第一步，就从撕掉那张虚伪的面具开始吧。

她打了个哈欠，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浑身都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那是前世十几年积攒下来的累。

转身，重新躺回床上，她闭上眼睛，嘴角还挂着那抹慵懒而危险的笑意。

睡觉。

天大的事，也等睡醒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