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配合。”

声音出口的瞬间，像抽走了我脊梁里最后一根硬撑的骨头。

墙壁的冰冷透过单薄的衣服渗进来，反而让我确认自己还存在着。

陈警官脸上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像是记录下某个既定事实。

他收起那个纤薄的电子设备，动作干脆利落。

“跟我走。

保持正常，不要西处张望。”

正常？

我几乎忘了这两个字怎么写。

但我还是尽力挺首了背，跟在他身后，重新走入咖啡厅的喧嚣里。

阳光依旧明媚，人们谈笑风生，一切都镀着一层虚假的、安宁的金边。

我们穿过大堂，他没有走向正门，而是推开了一扇标着“员工专用”的防火门。

门后是狭窄的、充斥着清洁剂气味的后勤通道。

光线骤暗，只有头顶一盏惨白的节能灯嗡嗡作响。

一辆银色厢式货车毫无征兆地停在通道尽头，侧滑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里面是幽暗的、布满仪器灯光的空间。

“进去。”

陈警官的声音不容置疑。

那一瞬间，野性的恐惧攫住了我。

被拖入未知的、封闭的空间…这本身就像噩梦的延伸。

我脚步迟疑，呼吸急促起来。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恐惧，侧身让开一点空间，让我能瞥见车厢内部。

一个穿着技术员制服、戴着细框眼镜的年轻女人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又低头继续操作她面前闪烁着复杂波形图的屏幕。

她的冷静，那种纯粹的技术性漠然，奇异地抵消了一部分歇斯底里的想象。

“快。”

陈警官催促，语气里没有威胁，只有紧迫。

我弯腰钻了进去。

车门在身后滑拢，锁死。

空间比从外面看要宽敞，但依旧被各种仪器占据。

空气里是冷却风扇的轻微嗡鸣和一丝臭氧的味道。

除了那个女技术员，角落里还坐着一个身形健壮、面无表情的男人，他只是扫了我一眼，目光就如雷达般移开，警戒着无形的威胁。

“坐。”

女技术员指了指仪器对面一张看起来像是牙科诊所改造的椅子，上面连接着一些简洁的银色束带和传感器贴片。

我依言坐下，皮革冰凉。

陈警官站在旁边，对技术员点了点头。

“林晚，这位是徐博士。

接下来她会为你做一次非侵入式的脑皮层活动扫描，主要捕捉并固定你海马体和杏仁核中关于特定梦境的记忆电信号残留。

我们需要将它们转化为可视化的、可作为参考证据的数据链。”

陈警官的语调平稳，像在宣读说明书，“过程不会有痛感，但你可能需要反复回忆梦境细节，可能会引起不适。”

徐博士己经拿起一个布满细微传感器的头戴设备。

“放轻松，尽量回忆。

越详细，信号越清晰。”

她的声音和她的表情一样，缺乏温度。

冰凉的传感器贴上我的头皮。

我闭上眼，那些画面再次汹涌而来。

金属台。

嗡鸣。

闪烁的指示灯。

断裂的手指。

男人扭曲的脸…这一次，我不再抗拒，而是被迫地、仔细地去描摹每一个细节，每一次痛楚的颤栗，每一次冰冷的触感，那越来越浓的铁锈味和…化学剂的甜腻恶臭。

仪器发出极细微的滴滴声。

我能感觉到某种无形的波动扫过我的大脑，像冰冷的手指在翻阅我的记忆书页。

“强度很高，边界清晰，伴有强烈的生理反馈信号…”徐博士的声音像是在评价一件物品，“…尤其是嗅觉和触觉中枢的异常激活。

不像自然梦境残留。”

陈警官沉默地听着，目光落在我因强制回忆而微微颤抖的手指上。

不知过了多久，徐博士终于停下。

“可以了。

基础数据采集完毕。

需要进行初步解码和模式匹配吗？”

“做。”

陈警官下令。

车厢内只剩下仪器运行的低鸣。

徐博士快速操作着控制板，屏幕上流淌过瀑布般的代码和扭曲的彩色波形。

突然，一个清晰的、结构复杂的几何符号在波形图中一闪而过，被系统捕捉、放大。

徐博士的动作顿住了。

她推了推眼镜，身体前倾，仔细看着那个符号。

“怎么了？”

陈警官立刻问道。

徐博士抬起头，第一次，她脸上出现了某种类似于…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看向陈警官，然后目光转向我，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脏骤缩。

“陈警官，”她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颤，“记忆信号的编码模式…里面嵌入了标记。”

“什么标记？”

“一个…源点标记（Source Point Marker）。”

徐博士舔了一下突然有些干涩的嘴唇，“这种标记…通常用于极度机密的内部行动，标识信息的第一接收者或…关键证人。

它的存在意味着…”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砸在冰冷的空气里。

“意味着这些梦境不是‘捕获’后随机投射给敏感接收者的。

它们是经过精密编码，被‘定向投送’的。”

她转向我，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

“林小姐，有人…是特意挑选了你，作为这些死亡记忆的…唯一接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