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远至今仍记得第一次见到赵春梅的情景。那是2002年的冬天，山东淄博张店区的一家小餐馆里，暖气开得很足，窗玻璃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26岁的姜明远穿着崭新的西装，局促不安地摆弄着手中的茶杯。

介绍人说了几句开场白便借故离开，留下两个年轻人相对无言。“你...你在陶瓷厂工作？

”赵春梅先开了口，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心尖。“是，是的，设计科。

”姜明远结结巴巴地回答，不敢直视对面那双明亮的眼睛。赵春梅笑了，嘴角漾起两个浅浅的梨涡：“那你会画画呀？真厉害。”就这一句话，让姜明远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他抬起头，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被介绍来的姑娘——齐耳短发，皮肤白皙，眼睛像是会说话。

她穿着一件红色毛衣，衬得脸色越发红润。那天他们聊了很久，从陶瓷绘画到喜欢的电影，从童年趣事到未来梦想。走出餐馆时，天上飘起了细雪，姜明远脱下外套披在赵春梅肩上，她没有拒绝。六个月后，他们结婚了。婚礼简单却热闹。姜明远的堂哥姜明强是伴郎，忙前忙后地张罗着。酒过三巡，他搂着姜明远的肩膀，醉醺醺地说：“明远啊，你小子真有福气，娶到春梅这么漂亮的媳妇儿。”姜明远笑着点头，目光穿过人群寻找着新娘的身影。赵春梅正在敬酒，红妆映衬下的侧脸美得不可方物。

那一刻，姜明远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丝毫不知道，距离婚礼现场仅十公里外的赵家庄，村书记赵宝刚独自在家喝得烂醉如泥；也不知道，堂哥姜明强看向新娘的眼神里，藏着怎样复杂的情感。婚姻生活的开端甜蜜而平稳。

姜明远在陶瓷厂努力工作，赵春梅则在一家超市做收银员。小两口租住在一室一厅的房子里，日子虽不富裕却充满温情。2003年秋，赵春梅告诉丈夫自己怀孕了。姜明远欣喜若狂，当晚就拉着妻子去商场买了整整一袋婴儿用品。“才三个月呢，你急什么呀。

”赵春梅嗔怪道，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要当爸爸了！”姜明远抱着妻子转了一圈，“我得更加努力工作，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孕期的赵春梅情绪波动很大，有时会无缘无故地哭泣。姜明远总是耐心安慰，包揽所有家务，每天变着花样给妻子做好吃的。他注意到妻子偶尔会盯着手机发呆，问她怎么了，她只说“孕激素作怪，胡思乱想呢”。2004年夏天，赵春梅生下一个男婴。

姜明远给孩子取名姜浩，希望他如浩瀚海洋般胸怀宽广。小家伙眼睛大大的，像极了母亲。

姜明远每天下班第一件事就是抱儿子，哪怕累得胳膊酸了也不舍得放下。孩子出生后，赵春梅提出想回娘家坐月子，说母亲更能照顾好她。姜明远虽然舍不得儿子，但还是同意了。

那些日子，他每天下班骑摩托车跑十几里路去赵家庄看妻儿，再披星戴月赶回城里上班。

有一次，他在岳母家遇到了村书记赵宝刚。对方热情地拍拍他的肩膀：“明远啊，春梅是我们赵家庄的姑娘，你放心，我们全村都会照顾她娘俩的。”姜明远连连道谢，没注意到赵宝刚看婴儿时那异常温柔的眼神，也没发现妻子与书记之间短暂的视线交流。

日子如水般流淌。姜浩渐渐长大，开始咿呀学语、蹒跚学步。姜明远的事业也有了起色，从普通设计员晋升为科长，工资翻了一番。2006年，他们在城区买了套房，虽然不大，但总算有了自己的家。婚姻生活不可避免地进入平淡期。赵春梅变得有些沉默寡言，常常对着窗外发呆。姜明远以为她是带孩子太累，便尽量分担家务，周末带全家出去散步游玩。但妻子眼中的疏离感却与日俱增。2008年，姜浩四岁生日那天，姜明远买了个大蛋糕回家。推开家门，却听见妻子在阳台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情绪激动。“...我知道不行，但你总得为将来考虑...好了，他回来了，以后再说。”赵春梅匆忙挂断电话，转身时脸上挂着不太自然的微笑：“回来了？

浩浩在屋里玩你给他买的小汽车呢。”“刚跟谁打电话呢？”姜明远随口问道。“哦，超市的王姐，说排班的事。”赵春梅接过蛋糕，快步走向厨房，“我去准备晚饭。

”姜明远站在原地，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很快就被跑过来的儿子打断了思绪。

他抱起孩子，将疑虑抛在脑后。这样的片段在往后几年里偶有发生，但姜明远总是选择相信妻子。他努力工作，照顾家庭，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2012年，他升任副厂长，应酬多了起来，回家时间越来越晚。有时深夜归来，会发现妻子还没睡，对着手机屏幕愣神。“怎么了？”有一次他忍不住问。赵春梅像是被吓了一跳，慌忙锁屏手机：“没什么，看小说呢。睡吧。”2013年底，赵春梅再次怀孕。

姜明远又惊又喜，他们之前讨论过要二胎，但因为经济压力一直没下定决心。“放心，我现在工资高了，养得起。”姜明远搂着妻子，感受着那份失而复得的亲密。这次怀孕，赵春梅坚持要继续上班，说多动对胎儿好。姜明远拗不过她，只好每天接送。

有时他去超市接人，会看见妻子和同事说笑，但那笑容在他出现的一瞬间就会消失。

2014年秋，次子姜涛出生了。让姜明远有些意外的是，这孩子既不像爹也不像妈，反倒有几分堂哥姜明强的影子。“瞧这大脑门，跟明强哥一模一样。”一次家庭聚会上，姑妈开玩笑地说。满桌人哄堂大笑，姜明强更是乐得直拍桌子：“像我好啊，聪明！

以后准有出息！”只有赵春梅低着头，默默喂孩子吃饭。姜明远注意到妻子耳根发红，以为她是尴尬，赶紧岔开话题：“像舅舅也好，明强哥现在可是大老板了。

”姜明强确实混得不错，从建筑工地起步，如今已是一家装修公司的老板。

他常来看望堂弟一家，每次都带不少礼物，特别疼爱小姜涛。“你这堂哥可真够意思。

”有一次赵春梅整理着姜明强送来的婴儿衣服，轻声说道。姜明远点头：“是啊，明强哥从小就照顾我。爸走得早，他就像亲哥哥一样。”他没有看见，背对着他的妻子，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情。随着两个孩子逐渐长大，家里的开销也越来越大。

姜明远更加拼命工作，经常加班到深夜。赵春梅则辞去工作，全职在家照顾孩子。

夫妻间的交流越来越少，有时一天说不上十句话。2018年，姜明远拿出全部积蓄，又贷了款，买下一套更大的学区房。搬家那天，他在旧屋床底发现一部旧手机，充上电后居然还能开机。手机里很干净，几乎没什么内容，只有相册里存着几张赵春梅与一个男人的合影。照片拍摄于2003年，背景是赵家庄的麦田。男人搂着赵春梅的腰，两人笑得灿烂。姜明远认出那是村书记赵宝刚。

“这怎么回事？”晚上，他拿出手机问妻子。赵春梅脸色瞬间苍白，沉默良久才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结婚前我跟他处过对象，后来分手了。手机早丢了，没想到在床底下。”姜明远虽不舒服，但觉得婚前的事不该计较，便删了照片，把手机扔了。

那天晚上，赵春梅格外温柔，夫妻久违地同房。黑暗中，姜明远感觉妻子的眼泪滴在自己胸口，以为她是感动，将她搂得更紧。他哪里知道，那是一部赵春梅特意藏起来的备用手机，用于和特定联系人保持联络；他更不知道，那些照片只是冰山一角，深藏在水下的则是足以摧毁他人生的真相。时间来到2022年，新冠疫情反复肆虐。姜明远的陶瓷厂受到影响，订单减少，压力倍增。与此同时，赵春梅的行为越来越反常。她开始频繁“回娘家”，有时一去就是三四天。

两个儿子正值青春期，无人管束，成绩一落千丈。姜明远又要忙工作又要顾家，疲惫不堪。

“你最近怎么老往赵家庄跑？”有一次他实在忍不住，在电话里质问妻子。

赵春梅语气冷淡：“我妈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你就知道工作，关心过我家的事吗？

”姜明远理亏，只好软下声音：“对不起，等我忙完这阵子，陪你回去看看岳母。

”然而没等他“忙完这阵子”，事情就急转直下。2022年6月，赵春梅又一次回娘家后，再也没有回来。电话先是无人接听，后来干脆关了机。姜明远请了假，匆匆赶往赵家庄。

岳母家大门紧锁，邻居说老太太去外地女儿家了，好久没回来。他找到村委会，村书记赵宝刚已经换人，新书记表示不清楚赵家的事。“赵宝刚书记呢？”姜明远问。

“调去镇上了，高升喽。”新书记语气暧昧，似乎话中有话。姜明远心中疑窦丛生，却又理不出头绪。回家后，他试着联系妻子的朋友同事，所有人都说最近没见到赵春梅。

仿佛这个人凭空消失了。更让他头疼的是，大儿子姜浩开始叛逆逃学，经常夜不归宿。

小儿子姜涛则沉默寡言，整天躲在房间里打游戏。姜明远既要寻找妻子，又要管教孩子，还要应付工作，不到一个月就瘦了十几斤。2022年8月，姜明远收到了法院传票——赵春梅起诉离婚。法庭上，时隔两个月再次见到妻子，姜明远几乎认不出她来。赵春梅剪短了头发，穿着一身名牌套装，神情冷漠得像陌生人。

她提出离婚的理由是“感情破裂，长期分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