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昂贵的花瓶顾衍舟又一次在情动之时，用手指轻轻覆上我的眼睛。“别这样看我，沈清。”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命令式的温柔，炙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耳廓，“闭上眼睛。”每一次都是这样。仿佛我的眼神是一种冒犯，会玷污他投入的这场表演。

我顺从地闭上眼，听觉和触觉在黑暗中变得异常敏锐。他身上有清冽的雪松古龙水味，混合着晚宴上残留的淡淡酒香。他的吻细密地落在我的脖颈、锁骨，动作看似缠绵，却像在完成一套精密仪器的校准程序，每一步都精准，唯独少了失控的热烈。我知道，他不是在吻我，他是在通过我，去吻另一个女人。结束之后，他通常会毫不留恋地起身去浴室。但今天，他似乎格外满意，或者说，格外沉浸。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侧身躺着，用指尖一遍遍描摹我的眉眼轮廓，眼神透过我，落在某个遥远的、我永远触及不到的时空。这种眼神我太熟悉了。三年来，它时而在晚餐时出现，时而在我看书时定格在我身上。起初我以为是深情，后来才明白，那是透过我在复习另一个人的容颜。“真像……”他无意识地喟叹，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我的心也跟着那根羽毛，沉了下去。像谁？他从未明说，但我早已从无数细节里拼凑出答案。

我是沈清，顾衍舟法律上的妻子，海城无数女人羡慕的顾太太。住着价值亿万的临江别墅，衣帽间里塞满了当季高定和珠宝，刷着没有额度上限的黑卡。但我也是海城最大的笑话。

一个众所周知，却无人敢在我面前提及的笑话——我是顾衍舟买来的替身，一个昂贵的花瓶，用来盛放他对另一个求而不得的女人的思念。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我赤脚下床，走到巨大的落地镜前。镜中的女人年轻、美丽，皮肤白皙，一头海藻般的黑色长卷发，最出彩的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瞳仁是清透的琥珀色。据说，这双眼睛，和我那位从未谋面的“原型”，有八分相似。三年前，我父亲的公司濒临破产，他跪在顾衍舟的办公室外整整一天，只求一个见面的机会。最后，顾衍舟见了，条件不是注资，而是要了我。一纸协议，一场婚姻，买断了我的自由，也暂时续了我家的命。

那时我还心存幻想，或许他是对我一见钟情？毕竟，他看我的第一眼，确实像被雷击中般失神了很久。后来我才懂，那不是心动，是他在我身上，看到了完美复刻的影子。水声停了。我迅速回到床上，假装睡着。顾衍舟走出来，裹着浴袍，身上带着湿润的水汽。他站在床边看了我片刻，然后拿起手机走到了外面的露台。

深夜的别墅安静得可怕，他压低但难掩温和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嗯，刚处理完公事。

” “别多想，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好，下周你回国，我去接你。

” “林薇，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林薇。这个名字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瞬间刺穿我所有伪装的盔甲。原来她叫林薇。原来，她真的要回来了。

那个让我做了三年影子的正主，要回来了。那我这个替身，也该杀青了吧？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三年来积攒的所有卑微的、不切实际的期待，在这一刻被砸得粉碎。

顾衍舟打完电话回来，似乎心情极好，甚至破天荒地替我掖了掖被角，然后在我身边躺下，很快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睡着了。而我，在无尽的黑暗里，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第二天我起得很晚，顾衍舟早已去了公司。保姆张妈在打扫卫生，看我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看来，顾衍舟要接白月光回国的消息，在这个圈子里已经不是秘密。餐桌上摆着精致的早餐，我毫无胃口。手机响起，是顾衍舟的特助周铭。“太太，顾总吩咐，让您今天去‘弥新’做一次全面护理，晚上陪他出席一个重要的慈善晚宴。”“知道了。”我的声音干涩。

“弥新”是海城最顶级的造型会所，只服务最顶级的豪门客户。顾衍舟乐于打扮我，就像打扮一个洋娃娃，确保我这个“赝品”在任何场合都光鲜亮丽，不至于丢他的人了，也不至于……不像“她”。晚上七点，我穿着一身Valentino的烟粉色星空裙，挽着顾衍舟的手臂，步入宴会厅。鎏金的水晶灯下，他英俊挺拔，我明艳动人，在外人看来，我们依旧是琴瑟和鸣的一对。他一路与人寒暄，应对自如，偶尔会亲密地揽一下我的腰，向旁人展示他的所有物。我配合地微笑，扮演着温顺得体的顾太太。

直到一个穿着香槟色鱼尾裙的女人，笑着朝我们走来。顾衍舟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揽着我腰的手微微收紧。“衍舟，好久不见。”女人笑容温婉，目光落在我脸上时，带着一种审视和了然，“这位就是顾太太吧？果然……名不虚传。”她的语气很微妙，那句“名不虚传”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我一下。我维持着笑容，看向顾衍舟，用眼神询问这位是谁。顾衍舟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他很快恢复如常，语气平淡地介绍：“这位是林薇小姐，刚从巴黎回来。林薇，这是我太太，沈清。”林薇！

我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了，又瞬间沸腾！心脏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胸腔，发出擂鼓般的响声。竟然是她！她提前回来了！而且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面前！

她比我想象中更美，气质高雅，落落大方。最重要的是，我清晰地看到，她的那双眼睛，那双顾衍舟痴迷又不敢直视的眼睛，真的和我的……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她的眼神里充满自信和底蕴，那是真正被富养、被宠爱长大的女人才会有的光芒。

而我的眼里，只有小心翼翼和深藏的自卑。“顾太太，你好。”林薇微笑着向我伸出手，姿态无可挑剔，“常听衍舟提起你，今天总算见到了。

”她的话像又一个冰冷的耳光扇在我脸上。常听提起？提起我这个替身多么可笑，多么廉价吗？我机械地伸出手和她交握，指尖冰凉。整个晚宴，我都魂不守舍。

顾衍舟的目光，明显更多地追随着林薇。他们会默契地聊起共同认识的朋友，聊起国外的见闻，那些是我完全插不进去的话题。我像个局外人，旁观着他们的默契与般配。

中途我去露台透气，却无意间听到了角落里的对话。是林薇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看来顾衍舟对你还真是念念不忘啊，找了个这么像的替身。”男人调侃道。林薇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优越感和怜悯：“是啊，做得还真用心。可惜啊，赝品就是赝品，再像也没有灵魂。我回来了，她也该退场了。衍舟答应过我，会尽快处理好的。”“哦？

怎么处理？”“谁知道呢。给笔钱打发了呗。这种女人，不就是为了钱吗？

”他们的话像毒蛇，钻进我的耳朵，啃噬我的心肺。原来在他和所有人眼里，我只是一个可以随时用钱打发掉的、没有灵魂的赝品。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直到他们离开，我才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浑身发抖。回去的路上，我和顾衍舟并肩坐在劳斯莱斯的后座，相对无言。车内的空气压抑得让人窒息。

我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终于鼓起了毕生的勇气，轻声开口，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惊讶：“顾衍舟，我们离婚吧。

”第二章：离婚协议与“赡养费”车厢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顾衍舟缓缓转过头，看向我。他的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一种冰冷的审视所取代。

路灯的光影在他俊美的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具体情绪。“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熟悉他如我，能听出那平静表面下的一丝不悦。

像是一个完美的玩具突然自己提出了要离开，挑战了他固有的掌控感。我深吸一口气，重复了一遍，语气更加坚定：“我说，我们离婚。”这一次，我没有躲闪，迎着他的目光，直视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这或许是我三年来，第一次敢如此直接地、不带任何卑微爱意地看他。他沉默了几秒，忽然嗤笑一声，身体向后靠在真皮座椅上，姿态慵懒，却带着迫人的压力。“理由？”他淡淡地问，仿佛我在谈论的不是离婚，而是明天早餐吃什么。理由？这三年来的视而不见，这三年来的透过我看别人，今晚林薇的出现，以及那些剜心刺骨的话……这些难道不都是理由吗？但我没有说。我知道，在他眼里，我的感受从来都不重要。“林小姐回来了，”我选择了一个他最无法反驳，也最心知肚明的理由，“我的存在，会让她不舒服，也会让你为难。

”顾衍舟的目光锐利起来，像手术刀一样剖开我的伪装：“所以？你是在以退为进，闹脾气，还是想要更多？”看，在他心里，我的一切行为最终都可以用“算计”和“索求”来定义。

心已经痛到麻木，反而感觉不到疼了。我甚至微微笑了一下：“顾总想多了。

我只是有自知之明，不想等到被人扫地出门的那一刻，太难堪。不如自己体面地离开。

”“体面？”他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玩味，“你想要什么样的体面？

”车驶入了别墅的地下车库，稳稳停下。司机早已识趣地升起隔板，先行下车离开。

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离婚协议，我会让律师准备好。

”我避开他最后一个问题，直接说出我的条件，“我只要我应得的那一部分。

三年前你帮我父亲公司渡过难关的那笔钱，折算成当时的价值，我会按银行利率连本带利还给你。除此之外，我不要你一分钱。”我清楚地知道，只有彻底划清金钱的界限，我才能在他面前，保留最后一丝可怜的尊严。

顾衍舟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他倾身过来，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我。

他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脸。“还给我？沈清，你拿什么还？你这三年锦衣玉食，早已习惯奢侈的生活，离了我，你以为你还能生存下去？”他的语气充满了讥讽，“还是说，你已经找到了下一个肯为你花钱的冤大头？”他的话羞辱性极强。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但我死死忍住了。“这就不劳顾总费心了。”我用力挣开他的手，偏过头去，“总之，我会尽快搬出去。律师准备好协议后，通知我签字就行。”说完，我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下了车。我没有回主卧，而是直接去了次卧，反锁了房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浑身脱力，缓缓滑坐在地上。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疯狂抽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这一步，我终于走出去了。尽管鲜血淋漓，但我知道，这是唯一正确的路。

门外的顾衍舟没有跟上来。我听见他沉重的脚步声在主卧方向走去，然后是很响的关门声。

他在生气。他当然有理由生气。一个乖巧顺从了三年的替身，突然不受控制了，居然敢主动提出离开，这无疑挑战了他的权威。这一晚，我彻夜未眠。而主卧的顾衍舟，书房的灯也亮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我简单收拾了几件自己的日常衣物和必需品大部分东西都是他买的，我不会带走，准备暂时先去我大学好友苏曼那里借住。下楼时，却发现顾衍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穿着家居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茶几上，放着一份崭新的离婚协议。

他的效率果然高得惊人。看到我提着行李箱，他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过来。”他命令道。我走过去，放下行李箱，拿起那份协议。条款清晰，补偿优厚得超乎想象——三套豪宅，五处商铺，以及一笔足以让我挥霍几辈子的巨额现金。

但我只是粗略翻了一下，便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拿起笔，准备签下自己的名字。“等等。

”顾衍舟按住我的手，他的掌心滚烫，“你看清楚条款了吗？这些，都不要？

”他指的是那些天价补偿。“我说过，我只要我应得的。”我抽出手，语气平静，“这些不属于我。”我在甲方签名处，利落地签下“沈清”两个字。笔迹有些抖，但足够清晰。然后，我把协议推到他面前。“该你了，顾总。”顾衍舟盯着我，眼神复杂难辨。有愤怒，有不解，似乎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恼怒？

他大概从未见过有人会拒绝他顾衍舟给出的优厚条件。他拿起笔，几乎是用砸的力道，在协议上签下了他的名字。“沈清，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他把笔扔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不会。”我拿起属于我的那一份协议，折好放进口袋，然后拉起行李箱，“顾先生，再见。”我没有说“祝你和林小姐幸福”，那样太虚伪。

我只是干脆利落地转身，走向门口。就在我的手碰到门把手的瞬间，一股突如其来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咙。我脸色一变，立刻捂住嘴，冲向最近的洗手间。

“呕——” 我趴在洗手台前，干呕了半天，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觉得头晕目眩，浑身无力。这种症状……最近似乎出现了好几次。我原本以为是心情郁结导致的肠胃不适。

一个荒谬又可怕的念头，猛地窜进我的脑海。我的月经……好像推迟快两周了。

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顾衍舟跟了过来，靠在洗手间门框上，看着我狼狈的样子，眉头紧锁，语气带着不耐烦：“你又想玩什么花样？”我缓缓直起身，透过镜子看着他，声音因为刚才的干呕而有些沙哑：“顾衍舟，我好像……”我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才艰难地吐出后面几个字。“……怀孕了。”第三章：他的选择与我的决定“怀孕”两个字，像一颗炸弹，投放在这间空旷的别墅里。顾衍舟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震惊和……怀疑。他猛地站直身体，几步跨到我面前，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他的声音紧绷，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厉色。“我可能怀孕了。”我重复了一遍，心乱如麻。

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在我决定彻底离开的时候，他/她突然出现了。

这是我和顾衍舟之间唯一的、也是最深刻的联系。这个发现，让我刚刚坚定起来的决心，瞬间坍塌了一半。顾衍舟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透过我的眼睛，看穿我是不是在撒谎。

他的眼神剧烈地变幻着，震惊、怀疑、审视，还有一丝极其复杂的、我读不懂的情绪。半晌，他松开我的手，语气冷硬：“去医院检查。现在，立刻。”他没有丝毫即将为人父的喜悦，只有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命令。一个小时后，我们出现在顾氏家族控股的私立医院。

VIP通道，绝对的隐私保护。一系列的检查做下来，效率高得惊人。最终，一位资深妇产科医生拿着化验单，面带微笑地对我们宣布：“顾总，顾太太，恭喜，太太确实怀孕了，根据HCG数值推断，孕期大约五周左右。”五周。正是一个月前，顾衍舟拿下那个至关重要的跨国项目后，心情极好，在家里的庆功宴上喝多了酒的那一晚。

诊断书像一片羽毛，又像一块巨石，落在我手里。我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正在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混杂着茫然、恐惧，还有一丝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柔软。我偷偷看向顾衍舟。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甚至有些过于冷静了。他看着那张化验单，眼神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绪。“医生，麻烦你先出去。”他淡淡地吩咐。医生识趣地离开，并贴心地带上了门。

诊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人。“这个孩子，”顾衍舟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你打算怎么办？

”我的心猛地一沉。他问的是“你”，而不是“我们”。“你是什么意思？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打掉。”他吐出两个字，清晰，冰冷，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像一把冰刀，瞬间刺穿了我刚刚萌生的一丝柔软。尽管早有预感，亲耳听到时，我还是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和彻骨的寒意。“为什么？”我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问，“这是你的孩子！”“正因为是我的孩子，才不能留下。”顾衍舟转过身，背对着我，看向窗外，“林薇要回来了。她不会接受这个孩子的存在。这会成为我们之间的芥蒂。

”他的理由如此直白，如此残忍。为了给他的白月光一个完美的、毫无瑕疵的未来，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抹杀自己亲生骨肉的存在。我在他心里，连同这个孩子，都只是可以随时清除的障碍。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破灭。巨大的悲恸和愤怒之后，是一种死寂般的平静。我慢慢地、慢慢地站起来，将那张化验单仔细地折好，放进包里。

“顾衍舟，”我看着他冷漠的背影，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刚刚已经签了离婚协议，在法律上，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这是我的孩子，和你无关。怎么处理，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说完，我转身就走。“沈清！”他在我身后厉声喝道，“站住！你别任性！

这个孩子必须打掉！我会给你补偿，足够你下半生……”“补偿？”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觉得无比可笑，“顾衍舟，你的世界里是不是只有交易和补偿？但我告诉你，有些东西，你补偿不起。”“这个孩子，我要定了。”我拉开门，毅然决然地走了出去。这一次，我的脚步没有任何犹豫。身后传来他暴怒的砸东西的声音。但我已经不在乎了。走出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