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彩排现场，水晶吊灯把所有人的笑容都照得晃眼。

我穿着价值六位数的定制婚纱站在顾宸身边，听他沉稳地念出誓言：“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我都会爱你，直到生命尽头。”台下，我妈偷偷抹着眼泪，未来婆婆优雅地抿着香槟。一切都完美得像童话。

直到我无意间瞥见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身影。他安静地坐在角落，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与这场合格格不入。五年了，陆沉好像变了，又好像一点没变。那双眼睛还是像最深的海，只看一眼就能把我拽入回忆的漩涡。我的手指突然冰凉，捧花差点掉落。“怎么了？

”顾宸轻声问，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眉头微微皱起，“那是谁？”“一个老同学。”我说，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顾宸点点头，没再多问。他一向如此，得体周到，从不会让我难堪。

彩排结束后，我借口要去洗手间，提着沉重的裙摆穿过长廊。心跳如擂鼓，我知道他会跟来。

果然，在走廊转角，陆沉站在那里，像是从未离开过我的青春。“恭喜。”他先开口，声音比记忆中低沉了些。“谢谢你能来。”我机械地回答，社交礼仪像是刻在骨子里的程序。

我们沉默地对视着，空气里漂浮着五年未见的生疏与沉重。他瘦了，下颌线更加分明，眼角有了细纹。这五年他过得怎么样？我有一千个问题堵在喉咙，却一个也问不出口。

“你看起来很幸福。”最后他说。“是的，很幸福。”我答得很快，快得不像真话。

顾宸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小雪，该去试敬酒服了。”陆闻声后退一步，让出通道：“去吧，新娘不该迟到。”我向前走去，经过他身边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还是五年前那个味道。我的脚步迟疑了一秒，只有一秒。“明天我会来参加婚礼。

”他在身后轻声说，“然后就去非洲了，无国界医生项目，三年。”我的脊背僵直，但没有回头。“一路平安。”我说。十二小时前，我刚从北京飞回这座城市。

顾宸因为临时会议没能来接机，派了司机。我一点也不意外，他们顾家的男人都以事业为重，这也是我妈欣赏他的原因之一。“小雪啊，顾宸这样的男人可遇不可求，”我妈从知道我恋爱起就常把这话挂嘴边，“稳重，家世好，最重要的是他对你一心一意。

”是的，顾宸完美得不像真人。三十岁接管家族企业，做得风生水起；对我体贴入微，记得所有纪念日；连我爸妈的生日他都提前备好礼物。所有人都说，苏雪真是好福气。

车驶过熟悉的街道，这座城市五年间变了许多，高楼拔地而起，旧街巷无声消失。“师傅，能绕一下吗？我想去老城区看看。”不知为何，我突然说。司机有些为难：“苏小姐，顾先生吩咐直接送您回家，他为您准备了欢迎晚餐。”“就十分钟。

”车最终在离老街区百米外停下，道路太窄，开不进去。我踩着高跟鞋走在青石板上，这里竟然还没被拆迁。夕阳西下，老街被镀上一层怀旧的金色。

我站在那栋熟悉的居民楼下抬头望。402的阳台还挂着那盆吊兰，长得更茂盛了，绿油油地垂下来。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推开窗，笑着对我说：“上来吧，我刚煮了面。

”陆沉。这个名字在我心里滚过无数遍，此刻却烫得生疼。我们在这里度过了整个大学时代。

那间不足四十平的小公寓，塞满了我们的梦想和争吵，拥抱和眼泪。他学医，我学设计，两个穷学生挤在一张二手沙发上分享一碗泡面的日子，竟然比后来任何一顿米其林都让我记忆深刻。“毕业后我们就结婚，”他常抱着我说，“我会努力赚钱，给你买大房子，让你在院子里种满向日葵。”我相信他。

尽管我妈坚决反对：“爱情不能当饭吃！你跟着那个穷小子能有什么出息？

”分手那天的雨下得很大。我站在这个楼下，等他从医院实习回来。他淋得透湿，白大褂下摆滴着水，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连续值班36小时的结果。“小雪，再给我一点时间，”他握着我的手，冷得发抖，“等我正式入职，情况就会好起来。

”我摇头，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我妈病了，需要钱做手术。顾宸他...愿意帮忙。

”陆沉的表情瞬间凝固，像是被什么重击了一般后退一步。他懂了。有些选择无关爱情，只关生存。“多少？”良久，他问，声音沙哑，“你需要多少钱？”我哭得说不出话。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我累了，累于永远为房租发愁，累于看到喜欢的东西要先看价签，累于让我妈躺在病床上还在为我担心。“对不起。”这是我最后能说的话。

他把脖子上的听诊器扯下来——那是我用第一个月工资给他买的礼物——塞回我手里。

“至少让他给你买得起一把像样的伞。”说完他转身走进楼门，没有回头。

那是我记忆中他唯一一次对我说狠话。“小姐，您还好吗？”司机的询问把我从回忆中拽回。

我抹了把脸，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没事，风大迷了眼睛。”我迅速擦干眼泪，恢复得体微笑，“我们回去吧。”晚餐时，顾宸敏锐地察觉到我情绪不对：“今天怎么了？

累了？”“可能是时差还没倒过来。”我小口吃着牛排，三分熟，带着血丝，是顾宸喜欢的。

我一直没告诉他，我其实更爱吃全熟的。他点点头，不再追问。顾宸从不逼我说话，这点我很感激。“婚礼彩排明天下午三点，别忘了。”他提醒道。我怎么可能忘？

这场婚礼筹备了半年，每一个细节都由顶级团队打造，堪比王室典礼。

我妈每天都要打电话来确认进度，比我还上心。“你爸要是能看到这天该多好。

”她总这么说。我爸在我十岁时因病去世，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还欠下一堆债。从那以后，我妈就变得特别现实：“爱情不能治病，但钱可以。”睡前我打开旧行李箱收拾东西，最底层放着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围巾，墨蓝色，织得歪歪扭扭。

这是大二那年我送给陆沉的生日礼物，他围了整整三个冬天，直到毛线都起球也不舍得换。

分手后，我在信箱里发现了这个，没有任何字条。他把我送的所有东西都还了回来，唯独留下那听诊器——大概是因为已经不值钱了吧。我把脸埋进围巾里，深吸一口气。

五年了，上面竟然还残留着一丝他的气息。一夜无眠。婚礼当天清晨，我早早醒来。

顾宸还在睡，侧脸在晨光中棱角分明。他是个好看的男人，无可挑剔。我轻轻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这座城市正在苏醒，远处江面上雾霭朦胧。

我想起今天本该是另一个日子——原本我和陆沉计划的婚期也在五月。

那时我们窝在沙发里翻黄历，他说五月新娘最幸福。手机震动，是顾宸的助理发来的今日流程表。从早晨七点化妆开始，每一个环节都精确到分钟。

我滑动屏幕，突然僵住。邮件最下方附注：已按顾总要求，邀请所有医学院同学，包括陆沉先生。顾宸从未告诉我他邀请了陆沉。“醒了？”顾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走过来环住我的腰，下巴搁在我肩上，“在看什么？”“流程表。”我迅速锁屏，“你邀请了陆沉？”他顿了顿，松开手：“我以为你会希望老同学都在场。

毕竟一辈子一次的婚礼。”他的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顾宸从不嫉妒，也从不失控，永远像个精密运行的机器。有时候我真希望他能发一次火，至少那样看起来更真实。“谢谢，考虑得很周到。”我说。化妆师和造型团队准时到达，房间里顿时热闹起来。我妈也来了，穿着新买的旗袍，红光满面。“我家小雪今天真漂亮！”她看着镜中的我，眼眶湿润，“你爸在天之灵一定会很欣慰。”我看着镜中那个浓妆华服的新娘，突然感到陌生。

层层粉底掩盖了熬夜的黑眼圈，假睫毛让每个表情都变得刻意。这真的是我吗？“婚纱来了！

”两个助理推着衣架进来，那件价值不菲的定制婚纱被罩在防尘袋里，庄严得像件圣物。

当她们拉开拉链的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婚纱胸口处，被人用红色颜料画了一个巨大的叉。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我妈最先反应过来：“谁干的？！

这怎么办啊！”顾宸闻声赶来，看到婚纱后脸色一沉，立即打电话调查监控。现场乱作一团，婚礼总监急得满头大汗，说现在调换婚纱已经来不及了。我站在原地，盯着那个刺眼的红叉，突然注意到婚纱腰带上别着一张折叠的小纸条。趁没人注意，我迅速取下打开。

“还记得你说想要一件我设计的婚纱吗？对不起，一直没机会送你。

”字迹熟悉得让我心跳骤停。是陆沉。混乱中，我悄悄把纸条塞进口袋：“没关系，我还有备用的婚纱。”所有人都看向我。顾宸眉头紧锁：“备用？”“去年买的，本来想度假时穿。”我走向衣帽间，从最深处拖出一个箱子。里面是一件简单的缎面婚纱，没有繁复的刺绣和珍珠，只有流畅的剪裁和恰到好处的露背设计。这是我为自己设计的婚纱，在无数个想象成为陆沉新娘的夜晚。化妆师帮我换上婚纱，尺寸完美契合。“苏小姐，这件比那件定制更适合您！”造型师惊叹，“简单却高雅，凸显您的气质。

”顾宸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点点头：“就这样吧。”风波平息，婚礼按时进行。

我站在教堂门口，挽着顾宸的手臂，等待大门开启。“谢谢你选择我，小雪。

”他突然低声说。我怔了怔，还未来得及回应，婚礼进行曲已经响起。大门洞开，教堂里坐满了宾客。我一步一步走向圣坛，目光扫过人群，下意识地寻找那个身影。他不在。

陆沉没有来。仪式进行得很顺利，当顾宸为我戴上戒指时，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我机械地笑着，心里却空了一块。按照流程，仪式后我们要在教堂门口与亲友合影。

我捧着花束，站在台阶上接受祝福，阳光刺得眼睛发疼。“小雪！

”熟悉的声音让我浑身一颤。我转过身，看见陆沉匆匆跑来，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

他穿着不合身的西装，领带歪斜，头发被风吹乱，与周围衣香鬓影的宾客格格不入。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喘着气，目光落在我身上的婚纱时突然愣住，眼神柔软下来，“你穿了这件。”顾宸不动声色地站到我身前：“谢谢你能来，陆先生。

”陆沉像是才注意到他，表情恢复平静：“恭喜你们。”他将纸袋递给我，“新婚礼物。

本想昨天给你，但没找到机会。”我接过纸袋，指尖不小心触到他的，两人同时缩回手。

那一瞬间的触碰仿佛电流，击穿五年时光建立的所有防线。纸袋里是一本厚重的手绘稿集。

我翻开第一页，呼吸骤然停止。那是我大学时设计的婚纱草图，铅笔线条已经有些模糊，但保存完好。往后翻，每一页都是不同的婚纱设计，全是我的风格，却明显经过专业改良，面料、版型、装饰细节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最后一页夹着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致我的新娘”。我的手开始发抖。“这些年来，我收集了你所有的设计作品。

”陆沉轻声说，“知道你成为设计师，我很高兴。你实现了梦想。”顾宸伸手揽住我的腰，动作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谢谢你的礼物，陆先生。我们会珍藏的。

”陆沉的目光终于从我身上移开，对顾宸点点头：“祝你们幸福。”他转身走下台阶，背影在五月的阳光里显得单薄而决绝。我看着他那身不合身的西装后背，突然注意到内衬口袋里露出的一角蓝色——那是我送他的围巾。他居然还留着。

“该抛花束了，亲爱的。”顾宸在我耳边轻声提醒。我机械地转身，背对人群抛出花束。

欢呼声中，我最后一次回头，看见陆沉已经走到街角，抬手拦出租车。那一刻，五年前雨中的离别与此刻重叠，我突然明白自己将要永远失去什么。“不！”我脱口而出，提着裙摆追下台阶。宾客们惊讶地看着我，顾宸试图拉住我的手却被我甩开。

我从未如此失态，但这一刻，什么体面什么礼仪都不重要了。“陆沉！”我喊着，高跟鞋踩在石阶上踉跄一下，差点摔倒。他听见了，回头看见我提着婚纱狂奔的样子，愣住了。我气喘吁吁地停在他面前，婚纱裙摆沾了尘土，发髻散乱，狼狈不堪。“为什么？

”我举起那本设计稿，声音颤抖，“为什么做这些？”出租车司机不耐烦地按喇叭。

陆沉对司机做了个手势，车开走了。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因为我答应过，要让你穿上最美的婚纱。”回忆如潮水涌来。大二那年的某个夜晚，我们挤在狭小的公寓里，分享一碗泡面。我拿着设计草图给他看，说梦想成为婚纱设计师。

“我要设计出世界上最美的婚纱，”我兴奋地说，“让每个女孩在最重要的那天感觉自己是公主！”他笑着擦掉我嘴角的汤渍：“那你呢？

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纱？”“简单的，缎面的，不要太复杂，”我靠在他肩上畅想，“最好是我自己设计的。”“那我得努力赚钱了，”他吻我的额头，“否则怎么配得上这么厉害的新娘？”那些被现实磨平的梦想，被他一一收藏，在五年无声的时光里悄悄培育成型。“去非洲的事是真的吗？”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