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钢笔尖，悬停在签名栏上方。

空调的冷风吹得我指尖发凉，对面的女人比这风更冷。

季桐。

从今天起，她就是我法律上的妻子。

“签吧，程扬。”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像在宣布一个上市公司的季度财报，精准，且不带任何感情。“签了它，你母亲在ICU的费用，季家会全部承担。另外，每个月五十万生活费，打到你卡上。”

我抬眼看她。

她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修长的脖颈。妆容精致，眼神锐利，像一尊精心雕琢、不容侵犯的冰雕。

她是季氏集团的掌舵人，是云城商界无人敢小觑的女王。

而我，程扬，即将成为她名下的一件“资产”。一个用来抵挡家族催婚和外界骚扰的工具人，一个上门女婿。

“协议内容看清楚了？”季桐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催促着我。“婚期三年，期间，你是季家的女婿，我是你的妻子。对外，我们要扮演恩爱夫妻。”

她顿了顿，补充道：“对内，互不干涉。”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却发现脸部肌肉有些僵硬。最终，只是一个难看的弧度。

“明白了。”

我低下头，不再犹豫，在纸上写下“程扬”两个字。笔画潦草，像一个急于完成任务的学生。

一式两份，她一份，我一份。

“很好。”季桐收起其中一份，动作利落，仿佛刚刚完成的不是一桩婚姻，而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商业谈判。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从今天起，你搬到御水湾别墅。你的房间在二楼最东侧，我的在西侧。中间的走廊，是我们的楚河汉汉界。”

“知道了。”我应声，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还有，”她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侧过脸，光线勾勒出她冷硬的下颌线，“我母亲可能会刁难你，忍着。我弟弟可能会看不起你，受着。在季家，你的身份就是我的丈夫，一个……需要依靠我才能活下去的男人。”

她说完，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每一下都像砸在我的尊严上。

我瘫坐在椅子上，拿起属于我的那份协议，逐字逐句地看。

“乙方程扬不得干涉甲方季桐的任何私人生活。”

“乙方不得对外泄露婚姻的真实性质。”

“乙方在婚姻存续期间，必须无条件配合甲方进行任何必要的‘表演’。”

……

条款冰冷，字字诛心。

我将协议对折，再对折，塞进口袋。口袋里，还有一张医院的催款单。上面的数字，曾经是我一周的零花钱。

现在，它是我卖掉三年自由和尊严换来的救命稻草。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银行的到账短信。

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账户8月29日10:45完成转账交易人民币500,000.00元，活期余额500,012.50元。[XX银行]

我盯着那串数字，许久，然后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李医生，我妈的费用……对，我现在就交。麻烦您，一定用最好的药。”

挂了电话，我走出这间豪华的咖啡厅包间，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痛。

我叫程扬，曾经的京城程家三少。

半年前，一场精心策划的背叛，让我从云端跌入泥潭。公司破产，父亲入狱，母亲重病。曾经围绕在我身边的朋友、伙伴，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是季桐找到了我。

她说，她需要一个丈夫，一个绝对安全、没有威胁、能被她牢牢掌控的丈夫。

我，完美符合她的所有要求。

落魄，无能，还有致命的软肋。

我打车去医院交了费，隔着ICU的玻璃窗看了看依旧昏迷的母亲，然后按照季桐给的地址，去了御水湾别墅。

别墅很大，装修是极简的冷色调，就像它的女主人一样。一个叫刘姨的保姆接待了我，她看我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同情和轻蔑。

“程先生，您的房间在那边。”她指了指二楼的东侧。

“谢谢刘姨。”我点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无害。

我的房间很大，比我之前住的出租屋大了十倍，里面的一切都是全新的。但我知道，这里不是我的家，只是一个华丽的笼子。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或者说，我根本没什么东西可收拾。一个背包，几件换洗的衣服，就是我的全部家当。

晚上，我做了一桌子菜。

京城程家虽然是商业巨鳄，但家教很严，我从小就被要求学会独立生活。一手厨艺，是我为数不多能拿得出手的技能。

季桐很晚才回来，带着一身酒气和疲惫。

她看到一桌子的菜，愣了一下，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

“你做的？”

“嗯，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我给她盛了一碗汤，小心翼翼地放在她面前。

她没有动，只是看着我，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要将我洞穿。

“程扬，收起你这些不必要的小心思。”她冷冷开口，“我说了，我们互不干涉。你不需要讨好我，也不用尝试融入我的生活。做好你的本分，扮演好你的角色，拿走你应得的钱。明白吗？”

我的手僵在半空中，随即默默收回。

“明白了。”

那一晚，她一口没吃。我一个人，对着一桌子慢慢变凉的饭菜，坐了很久。

午夜，我躺在陌生的床上，毫无睡意。

东侧的房间和西侧的主卧，隔着一条长长的走廊。

那是季桐划下的楚河汉界。

而我，是那个过河的卒子，只能向前，无法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