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宋雨，我死了。死在十八岁，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灵魂飘在空中，我看着我那二十五岁的哥哥宋司年，领回一个叫宋娇月的女孩。时间好像倒流回了十年前。

那年我八岁，宋司年也是二十五岁，他也一样，是这样把九岁的宋娇月领回家的。他蹲下来，用我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对宋娇月说：“娇月，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然后，他站起来，恢复了一贯的冰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宋雨，这是你娇月姐姐，以后她就是我们家的人了。你要是敢欺负她，我打断你的腿。”我那时还不知道，他说的不是玩笑话。我甚至还因为家里多了一个人而感到新奇和开心。

我以为我终于有了一个玩伴，一个姐姐。我伸出手，想拉拉宋娇月的手，奶声奶气地说：“姐姐好，我叫宋雨。”宋娇月怯生生地往宋司年身后躲了躲。

宋司年立刻把我伸出去的手打开，力道大得我手背都红了。“别动手动脚的，吓到你姐姐了。

”他皱着眉，语气里满是警告。我愣住了，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那天晚上，保姆张妈做了一大桌子菜，说是给新来的娇月姐姐接风。我开心地搬着小板凳想坐到餐桌旁，却被宋司年一把拎了起来。“谁让你上桌的？”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哥哥？

”我不解地看着他。他指着客厅角落里供奉的牌位，那里放着妈妈的骨灰盒。“滚过去，跪在那儿吃。”“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我说的。”他的目光扫过桌上丰盛的饭菜，然后落在我身上，充满了嫌恶。“以后你就跪在那儿，吃我们剩下的。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宋娇月坐在哥哥身边，用一种担忧又无辜的眼神看着我，小声说：“哥哥，让妹妹上桌吃吧，地上凉。”“你别管她！”宋司年柔声对宋娇月说完，又转向我，厉声道，“听不懂话吗？

滚过去！”我一步一步地挪到妈妈的骨灰盒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膝盖硌在冰冷的地板上，很疼。可更疼的是心。我听着餐厅里他们欢声笑语，闻着饭菜的香味，肚子饿得咕咕叫。

我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直到他们都吃完了，宋司年才冷冷地开口。“张妈，把剩饭给她。

”张妈端来一碗饭，上面零星地盖着几片被他们挑剩下的菜叶。我低着头，默默地扒着饭。

眼泪终于忍不住，一滴一滴地掉进碗里。宋司年走了过来，蹲在我面前。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毒的刀子，一刀一刀扎在我心上。“宋雨，你知道妈妈是怎么死的吗？

”我茫然地抬头。妈妈的死，是我心里最大的痛。我只知道妈妈生病，去医院，然后就再也没回来。“是你害死的。”我浑身一震，手里的碗差点掉在地上。

“不是的……不是我……”“就是你！”他突然拔高了音量，面目狰狞，“要不是你天天在妈妈面前吵着闹着想要个妹妹，妈妈会为了满足你，冒着高龄的风险去怀孕吗？会因为宫外孕大出血，死在手术台上吗？”“宋雨，是你，是你亲手杀了妈妈！”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八岁的我，无法理解宫外孕是什么，也无法理解高龄产妇的危险。我只知道，我最爱的哥哥说，是我害死了我最爱的妈妈。原来，我想要一个妹妹，是一种罪。原来，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从那天起，我的世界就只剩下灰色。我再也没有资格上桌吃饭。每天，我都跪在妈妈的骨灰前，吃着他们剩下的残羹冷饭。可即便是剩饭，我也常常吃不饱。

因为宋娇月总有办法。“小雨，饿了吧？”这天，我刚扒了两口饭，张妈就过来收走了碗筷，说要打扫卫生了。我的肚子还在叫，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宋娇月端着一小块蛋糕，笑吟吟地走到我面前。那是她的饭后甜点，看起来那么香甜。我咽了口口水，点了点头。

她把蛋糕递到我面前，脸上的笑容天真又无邪。就在我伸手要接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她低下头，对着蛋糕，轻轻地“呸”了一声。一小口口水，晶莹地落在奶油上。然后，她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蛋糕往我面前又递了递，语气仿佛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吃吧，姐姐特意给你留的。”那一瞬间，胃里的饥饿感被巨大的屈辱感冲得无影无踪。我猛地抬手，一把将那块蛋糕打翻在地。“啊！”宋娇月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呼，整个人向后摔倒。

她的手不偏不倚地按在了被打翻的盘子碎片上，鲜血立刻涌了出来。“娇月！

”宋司年箭一般地冲了过来，一把抱起宋娇月，看到她流血的手掌，眼睛都红了。他回过头，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杀了我。“啪！”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我的脸上。

我的头被打得偏向一边，耳朵里嗡嗡作响，半边脸火辣辣地疼。“宋雨！你这个恶毒的东西！

娇月好心给你送吃的，你竟然敢推她！”“我没有推她！”我捂着脸，大声反驳，“是她往蛋糕里吐口水！”宋娇月在宋司年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哥哥，我没有，我只是看妹妹饿，想给她送点吃的，我不知道妹妹为什么这么讨厌我。”“你听到了吗？

你还在撒谎！”宋司年对我怒吼，“给我滚回房间去！今天不准吃饭！”他抱着宋娇月，小心翼翼地给她处理伤口，嘴里不停地安慰着。我看着他们，就像看着一场可笑又可悲的戏剧。从那以后，哥哥再也没有相信过我说的任何一句话。

无论宋娇月做什么，他都觉得是她善良。无论我做什么，他都觉得是我恶毒。两年后，宋娇月十一岁生日。家里为她举办了盛大的生日派对，院子里的游泳池边上挂满了彩灯和气球。我像个幽灵一样，缩在角落里，看着穿着公主裙的宋娇月，像个真正的公主一样，被所有人众星捧月地围着。

派对进行到一半，宋娇月端着一杯果汁找到了我。“宋雨，你怎么不去玩？”她笑着问，可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我不想玩。”我冷冷地回答。“你看，哥哥对我多好啊。

”她炫耀似的晃了晃手腕上宋司年送她的新手表，“哥哥说，我是他最疼爱的妹妹。

”她凑近我，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不像你，是个害死妈妈的扫把星。

”我的拳头瞬间攥紧了。“你才是！”“我才是又怎么样？”她笑得更开心了，“哥哥信我，不信你。他说，你就是个多余的，怎么不去死。”说完，她把手里的果汁往自己裙子上一泼，然后在我惊愕的目光中，发出一声尖叫，直挺挺地向后倒进了游泳池。“扑通！”水花四溅。

“救命啊！宋雨推我！”宋娇月在水里扑腾着，凄厉地喊道。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我身上。宋司年第一个冲过来，想也不想就跳下水把宋娇月捞了上来。他抱着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宋娇月，回头看我的眼神，像是要将我凌迟。“宋雨，你这个疯子！”“不是我！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我声嘶力竭地辩解。可是没有人信我。客人们对着我指指点点，那些目光像刀子一样。

“天哪，这孩子心肠怎么这么毒？”“小小年纪就这么会害人，长大了还了得？

”宋司年把我拖进一楼的储物间，反锁了门。“你就在这里好好反省！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我在黑暗冰冷的储物间里，又怕又冷。我拍着门，哭着喊：“哥哥，开门！我没有推她！我真的没有！”可是外面没有任何回应。那天晚上，我发了高烧。

我蜷缩在地上，浑身滚烫，意识都开始模糊。我好像看到了妈妈，她温柔地摸着我的头，说：“小雨不哭，妈妈在。”我又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哥哥，他会把我举得高高的，笑着说：“我们家小雨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公主。”可是画面一转，就变成了宋司年和宋娇月。宋司年指着我，对宋娇月说：“你看，就是这个害人精，害死了妈妈。”宋娇月笑着说：“哥哥，我们别管她了，让她自生自灭吧。

”我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直到张妈偷偷打开门，发现我已经烧得快要昏迷了，才赶紧把我送去了医院。我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差点死掉。宋司年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

出院后，我的生活更加不堪。我再也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我的衣服总是又旧又破，洗得发白。而宋娇月的衣柜里，永远挂着最新款式的漂亮裙子。上了初中，我和宋娇月在同一所学校。那成了我新的地狱。她带着一群人，在学校里孤立我，霸凌我。

她们会把我的课本扔进垃圾桶，会在我的椅子上涂满胶水，会把我堵在厕所里，嘲笑我是没有妈妈的野孩子。我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因为我知道，反抗没有用，告状更没有用。每一次，只要我身上出现一点伤痕，宋娇月就会在回家前，扯烂自己的衣服，或者弄伤自己，然后哭着跑去找宋司年。“哥哥，我跟妹妹道歉了，想跟她和好，可是她还是不肯原谅我，还打我。”宋司年看着她身上的“伤”，再看看我，眼神里的失望和厌恶就多一分。“宋雨，你真是越来越无可救药了。”我渐渐地不再说话，不再辩解。在那个家里，我像一个透明人。宋司年不再给我一分钱的零花钱。所有的钱，都给了宋娇月。在学校，我常常饿肚子。午餐时间，我只能躲在角落里，喝自来水充饥。

后来，班里一个叫林晓的女生发现了，她开始每天都多带一份饭给我。“宋雨，我妈妈总是怕我吃不饱，做的饭太多了，你帮我分担一点吧。

”她总是用这种不伤害我自尊心的方式，接济着我。那是我灰暗的初中生涯里，唯一的一点光。可是，光也有照不到的角落。有一次，我饿得实在受不了了，胃里像火烧一样疼。我逃了课，跑到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餐馆。我求老板：“老板，我可不可以帮您洗碗？您只要给我一碗饭吃就行。”老板是个面恶心善的大叔，他看了我半天，最后叹了口气，给我下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吃吧，小姑娘。

吃完了赶紧回学校去，别耽误了学习。”我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那碗面，那是我吃过的最香的东西。我坚持要帮他洗碗，他拗不过我，就让我在后厨帮忙。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被宋司年知道了。那天我一回家，他就把我堵在门口。“我听你老师说，你今天逃课了？”我点点头。“去哪了？”“我去……吃饭了。”“吃饭？”他冷笑一声，“家里没给你饭吃吗？你要逃课出去要饭？”他的话像针一样扎人。“宋雨，我真没想到，你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不学无术，自甘堕落！你看看你，再看看娇月！

她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前三，你呢？你简直烂透了！”我看着他失望透顶的脸，突然觉得很累。

我什么都不想说了。他对我，已经彻底失望了。从那以后，他真的就再也不管我了。

他不知道我每天放学后都会去那家餐馆打工，用自己洗碗挣来的钱，给自己买练习册。

他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学习到深夜。他更不知道，三年后，我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本市最好的重点高中。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破天荒地有了一丝期待。

我拿着通知书，想去告诉他。也许，他看到我的成绩，会对我有一点点改观。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客厅里，陪着宋娇月看电视。宋娇月也考上了同一所高中，不过是花钱进去的。他们正在为这件事庆祝。“哥哥，你看，这是我的录取通知书。

”我把那张烫金的纸递到他面前。他连看都没看一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知道了，别来烦我。”宋娇月靠在他身边，得意地朝我扬了扬嘴角。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点火苗，也彻底熄灭了。好吧，宋司年。如你所愿，我再也不来烦你了。高中三年，我申请了住校，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家。我靠着奖学金和各种兼职，养活了自己。那三年，是我人生中最平静，也最自由的三年。我以为，等我考上大学，离开这座城市，我就可以彻底摆脱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