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在深秋夜里泛着墨色，石拱桥的轮廓被日军探照灯切成惨白的薄片。

陆静轩握着剑柄的手渗出血珠，混着雨水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身后民团的步枪早己空膛，年轻人们握着柴刀锄头，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

“团长，撤吧！”

通信兵的断腿在地上拖出两道血痕，“坦克上来了！”

陆静轩抬头望向城楼，那里曾有小婵为他缝补军装的身影。

此刻空荡荡的垛口后，苏宛白的素色道袍却像面诡异的旗帜。

他忽然摸出怀中那枚半碎的玉佩 —— 这是陆家最后的法器，能引动天雷，代价是施术者的三魂七魄。

“告诉小婵，” 他对通信兵低声说，声音轻得像要被炮声吹散，“井边的茉莉，我替她浇过水了。”

日军的坦克履带碾过桥头石狮时，陆静轩捏碎了玉佩。

刹那间，他周身腾起的金光刺破雨幕，《黄庭经》的经文从他血肉中化作实体符咒，在半空组成巨大的雷阵。

“九霄雷音诀”—— 这本该是飞升时引动天劫的禁术，此刻却成了守护乡土的最后一道屏障。

城楼之上，苏宛白看着丈夫的身体在金光中寸寸消散，忽然笑出声来。

她手中那方绣了半朵并蒂莲的帕子，丝线里缠着的本命元神正发出灼人的温度。

当年绣这帕子时，她以为是要送给相守一生的夫君，却没想到是用来见证他为另一个女人赴死。

火舌舔上指尖时，她没有躲闪，任由那团火焰将自己与未完成的念想一同吞噬。

“陆静轩，你想护着她？”

灰烬中飘出她最后的声音，带着淬毒般的怨毒，“我偏要让她…… 永世不得安宁！”

丹房的地砖上，七星倒悬阵突然亮起血光。

苏宛白残存的魂魄正以精血为引，在黄表纸上画下扭曲的符咒。

她看见日军的刺刀刺穿民团少年的胸膛，看见陆静轩的金光将半个连队的日军化为焦炭，更看见混乱中，小婵抱着江心玉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雾里。

“血莲噬魂咒 —— 起！”

七道血线从苏宛白的七窍涌出，在阵眼处凝成血色莲花。

随着她最后一声尖啸，莲花炸开成无数血蜉蝣，一半扑向残余的日军，将他们啃噬成白骨；另一半则如附骨之疽，钻进了江心玉的裂纹里。

三天后，水乡的硝烟渐渐散去。

有人说看见个疯癫的采莲女抱着块染血的玉，沿着长江往下游走，嘴里只反复念着一个 “江” 字。

也有人说，在被炸塌的丹房里，发现了半截烧融的白玉簪，上面还缠着未烧尽的丝线。

次年清明，江西某户渔民在江边捡到个失忆的少女。

她手腕上的玉坠布满红丝，被问起姓名时，只会茫然地指向江水。

往后许多年，每当有人提起江南，她总会头痛欲裂，眼角莫名沁出泪水，仿佛那里沉睡着她遗失的半生。

而那枚江心玉深处，血咒的红丝正慢慢缠上沉睡的魂魄。

苏宛白消散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化作诅咒刻进了轮回：让她每一世都困于水域，每一次轮回都要尝遍丧亲之痛，永远记不起挚爱之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