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

陈九霄的声音有些发紧。

他爹陈敬之是前清举人，十年前在十六铺码头遇刺，死得不明不白。

下葬时，前来吊唁的都是商界的人，从未听过什么 “林家”。

他攥紧了玉佩，指节泛白，只觉得体内有股陌生的热流在冲撞，从心脏蔓延到西肢百骸，和掌心的龙纹隐隐共鸣。

“怎么，陈敬之没告诉你？”

银发女人嗤笑一声，腕间的骨鞭突然 “啪” 地甩过来。

陈九霄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却没感觉到预想中的疼痛 —— 那鞭子竟像活物般缠上他的手腕，冰凉的骨节贴着皮肤，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这是噬魂鞭，” 女人的声音里淬着恨，“当年你爹就是用它，抽碎了我林家上下三十七口的魂魄。”

话音刚落，骨鞭突然发出刺目的红光。

无数细小的符文从鞭骨里渗出来，像虫子似的钻进陈九霄的血管。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有无数钢针在啃噬骨髓。

他眼前炸开一片血红，无数混乱的画面涌进来：燃烧的宅院，火光把天都映红了。

穿道袍的男人举着刀，刀上的血滴在婴儿的襁褓上，晕开一朵妖异的花。

有个女人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哭喊着什么，可声音被烈火吞了去。

最清晰的是那把刀，刀柄上缠着圈红绳，和他现在腕间的骨鞭一模一样……“住手！”

陈九霄猛地吼出声，体内的热流突然炸开，他竟一把推开了那女人。

骨鞭从他腕间脱落，在地上蜷成一团，发出 “滋滋” 的声响，像是被烫到的蛇。

玉佩从他掌心滑落，滚到墙角，金红色的光芒也黯淡下去。

那团浓黑的雾气趁隙从裂缝里钻出来，在房间中央重新凝聚成苏媚的模样。

只是这次，她的脸变成了两半 —— 左边是戏班花旦的娇媚，右边是烂得露出白骨的骷髅，嘴角的笑意却越发诡异。

“救…… 我……” 苏媚的声音忽男忽女，像是有两个人在喉咙里说话。

她的手抓向陈九霄，指甲缝里渗出黑血，“阴婚…… 不是我要的…… 是他们逼我的……别碰她！”

银发女人迅速从怀里掏出三张黄符，指尖不知何时燃起幽蓝的火苗。

黄符 “呼” 地烧起来，她却不烫手似的，抬手就贴在门框上。

三张符纸形成个三角结界，淡金色的光膜把苏媚困在里面。

“这是‘子母煞’，” 女人转头看向陈九霄，眼神里的寒意稍减，多了些探究，“用活人精血喂养死人七七西十九天，再以阴婚仪式强行绑定，是想借苏媚的怨气养张少霆的尸。”

陈九霄定了定神，巡捕的本能压过了身体的异样。

他注意到苏媚的嫁衣下摆沾着些枯黄的稻草，袖口还有细小的木屑 —— 霞飞路一带都是洋楼，哪来的稻草和木头？

“张少霆的死因，卷宗上写的是‘突发恶疾’。”

他回忆着方才看到的记录，“苏媚是上吊，艳春班的人说，她是被张少霆始乱终弃，想不开才寻了短见。”

“恶疾？”

女人嗤笑一声，骨鞭在她腕间转了个圈，“你去查张少霆的生辰，再看看苏媚的忌日。

若我没猜错，他俩的八字，是被人特意凑成的‘阴时阴命’。”

她走到墙角，弯腰捡起那枚合二为一的玉佩，扔给陈九霄。

玉佩入手冰凉，龙纹的温度却比刚才更烫了。

“这是我林家祖传的东西，二十年前被陈敬之抢走。

如今它认你，说明你身上流着的，是我们林家的血。”

陈九霄接住玉佩，指腹摩挲着龙纹的纹路。

那触感熟悉又陌生，像在祠堂里摸到的老祖宗牌位。

这时，楼下传来巡捕的呼喊声，大概是小李去搬的救兵到了。

结界外的黑雾突然剧烈翻涌，苏媚的身影开始扭曲，化作无数细碎的黑虫，“嗡嗡” 地撞向黄符结界。

“她要跑！”

女人的骨鞭再次甩动，这次鞭梢竟缠着幽蓝的火苗，“不想让张公馆再死人，就跟我追！”

陈九霄看着女人跃出窗外的背影，银发在夜风中划出一道弧线。

他又看了眼地上张万霖的尸体，还有那不断冲撞结界的黑虫，咬了咬牙，抓起玉佩追了出去。

雨还在下，砸在脸上生疼。

陈九霄跟着那道银白身影冲进霞飞路的巷弄，脚下的水洼里，他的倒影竟隐约长着对龙角。

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那时陈敬之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却死死抓着他的手：“祠堂里的玉佩，千万不能见另一半…… 否则，会唤醒不该醒的东西。”

巷口的路灯忽明忽暗，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陈九霄看着前面女人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 就像多年前在梦里见过的，一条白蛇领着条黑龙，钻进了无边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