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群星陨落银乐智灵热门小说阅读_免费完结小说转瞬,群星陨落银乐智灵
1 驼铃撞碎月牙时间来到民国二十六年,地点敦煌。今日的风沙似乎比往年还要更猛烈些。
阿九裹着一件藏青色的夹袄,袄子略显破旧。她的指节紧扣住马鞍上磨得发亮的铜环,指腹能摸到经年累月留下的包浆——那是她阿爸走南闯北三十年,用掌心温度焐出来的,那是岁月的痕迹,一眼望去尽是沧桑。远远望去,商队的骆驼踩着滚烫的沙丘缓慢前行,帆布被肆虐的风掀得哗哗作响,就像谁在暗处扯着嗓子哭一样。
前头引路的驼夫老马突然勒住缰绳,铜铃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声响,就像碎玻璃碴子落在地上一般。阿九顺着老马眺望的方向抬头,只见最高的那座沙丘顶上,立着个穿米白西装的男人。男人脸庞冷峻,背着一个黑皮相机,裤脚沾了层薄沙,却半点没显狼狈。夕阳把男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就像一株孤零零的白杨树,扎根在无边无际的黄沙漠海里。阿九的阿爸催着队伍靠了过去,还没走进,粗哑的嗓音便裹着风沙问了过去:“先生可是迷路了?这地界儿晚上能冻死人,没个向导可不行。”男人闻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沙漠里的星子,比月牙泉的水还要清。“老先生,你好,我跟考察队走散了。”男人说话带着江南口音,软乎乎的,和这粗粝的风沙显得格格不入,“我叫陈景明,是燕京大学考古系的,来这儿是为了考察玉门关遗址。”阿九躲在她阿爸身后,偷偷打量着男人。
男人西装袖口处别着一支镀银钢笔,口袋里露出半张泛黄的图纸,上面画着些弯弯曲曲的符号,就像是莫高窟壁画上的经文,又比经文多了些复杂的线条。
驼夫老马递给他水囊时,男人指尖碰到皮子还不忘欠身说“谢谢”。那模样,倒不像是来沙漠吃苦的,反倒像是来这里寻找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当晚,商队在破庙里扎营,庙墙早被风沙啃得坑坑洼洼。破庙里,不知供奉的什么神像,也断了胳膊,脸上蒙着厚厚的灰,墙角吃还有些蜘蛛网纵横交错。阿九熟练的捡了些枯枝生火,火苗舔着木柴噼啪响,映得陈景明的脸忽明忽暗。他时而沉思,时而趴在铺开的图纸上写写画画,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竟盖过了外头的风沙声。
阿九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正看见他在图纸角落画了只小小的骆驼,驼背上还驮着个迷你包袱。“你要去找玉门关?”她的声音细若蚊蚋,长这么大,只听阿爸说过玉门关的故事——那是古时候打仗的地方,如今只剩断壁残垣,埋在风沙里,连飞鸟都不愿多待。陈景明抬头看阿九,眼里带着些笑意,眼角弯成了月牙:“是啊,我想去看看千年前的关隘,是不是真像王之涣写的那样,‘春风不度玉门关’。”顿了顿,陈景明指尖敲了敲图纸上的符号,继续开口:“这些是汉代的烽燧遗址标记,我要沿着它们找过去。”见阿九盯着符号发愣,陈景明又补充道,“就像你们商队认路的记号,只是这记号,已经埋了两千年,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我叫阿九。”阿九攥着衣角,火光把她的脸颊映得通红,“阿爸说,我出生那年,家里的杏树只结了九个果子,就给我取了这名儿。”陈景明笑了笑,随即点了点头,从背包里掏出个铁皮盒子,打开时露出裹着彩色糖纸的奶糖。他剥了一颗递给她,指尖带着淡淡的墨水香:“上海带来的,你尝尝。”“嗯,谢谢你!
”奶糖的甜裹着浓郁的奶香,在阿九舌尖化开的瞬间,她忽然想起去年在兰州城见过的西洋镜——里面的世界五彩斑斓,和这颗糖一样,都是她从未触碰过的新鲜。夜里风沙更大了,破庙的窗棂被吹得吱呀响,像有鬼怪在门外徘徊一样。阿九躺在帐篷里,听着隔壁陈景明在哼歌。调子轻轻的,带着点化不开的愁绪,像风吹过空寂的山谷,又像月牙泉的水漫过石子。她竖着耳朵听,只听清几句:“苦海,翻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阿九不懂什么是苦海,什么是命运,只觉得陈景明哼的那调子让人心头发酸,像吞了颗没熟的沙枣一样涩涩的。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商队要往南去若羌,陈景明却要往西走,去寻玉门关的残迹。
阿爸给了他两袋青稞饼和一壶掺了盐的水,又把老马的备用驼铃解下来递给他:“这铃子认路,要是遇上沙暴,跟着铃声走,能少走冤枉路。”陈景明把驼铃系在相机背带上,又从口袋里掏出那支镀银钢笔,笔帽上刻着一朵小小的梅花,花瓣纹路清晰得都能看清上面的脉络。“这个送给你。
”陈景明把钢笔塞进阿九手里,指尖碰到她冰凉的掌心,又迅速缩回去,“要是以后想写字了,就用它写。要是不想写,留着当个念想也好。”阿九攥着钢笔,冰凉的金属壳子被她捂出了温度,她突然追上去两步,风沙吹乱了她的头发,糊在那精致的脸颊上:“陈先生,你还会回来吗?”陈景明正往骆驼上爬,闻言动作顿了顿,他回头看她,晨光落在他的镜片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应该会会吧!”陈景明说,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却字字清晰,“等我找到玉门关,拍了照片,就来找你们商队。
到时候,我给你看玉门关的样子。”驼铃一响,骆驼迈着步子往沙丘深处走。
陈景明坐在驼背上,时不时回头望一眼,直到他的身影变成个小小的白点,被风沙彻底吞没。
阿九还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支钢笔,指腹反复摩挲着笔帽上的梅花,直到太阳升得老高,把她的影子缩成小小的一团,才被阿爸拉着转身离开。她不知道,这一分别,敦煌的风沙会吹过三个春秋,上海的雨水会打落三季梧桐,而她和他的重逢,要在烽火连天里,绕上一大圈。2 沙枣落满行囊陈景明走后的第一个月,阿九开始用那支钢笔写字。她没有纸,就捡来莫高窟附近散落的残片——有些是古人写经剩下的纸角,有些是壁画脱落的泥皮,她在上面写自己的名字,写商队走过的路,写敦煌的日出日落。
钢笔的墨水是阿爸托人从兰州捎来的,深蓝色,写在泛黄的纸角上,像把蓝天裁了一小块,贴在了沙漠里。有次她在残片上画了只骆驼,驼背上坐着个穿米白西装的人,正举着相机拍照。阿爸看见时,蹲在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头:“想陈先生了?”阿九点点头,把残片叠起来,放进贴身的布兜里。布兜里还装着陈景明给她的奶糖纸,她把糖纸展开,压平,小心地夹在残片中间。奶糖的甜味早就散了,可糖纸上的花纹还在,阿九觉得那是她见过最精致的图案。商队在敦煌待了半个月,要往南去昆仑山脚下收玉石。
阿九跟着阿爸走在队伍最后,路过玉门关遗址的方向时,她总忍不住往那边望。
风沙把路面盖得严严实实,连个脚印都留不下,阿九不知道陈景明有没有找到他要找的烽燧,有没有拍到玉门关的样子,她心里更想知道,那个男人说的会回来的,是何时。夜里扎营时,老马给阿九讲陈景明的事,说那天他跟陈景明聊天,才知道陈景明是从上海来的,家里是做丝绸生意的,本该继承家业,却偏要学考古,背着相机跑遍了大半个中国。
“人家陈先生是读过书的人,心里装着大事呢。”老马咂着旱烟,烟雾在夜里散开,“不像咱们,一辈子就围着骆驼和货物转。”阿九没说话,只是把写满字的残片拿出来,借着月光看。她忽然想起陈景明哼的那首歌,试着跟着调子哼了两句,却总也找不到他那样的愁绪。她想,或许等她也见过玉门关,见过上海的样子,就能懂那首歌里的滋味了。转年春天,商队再次回到敦煌。阿九在莫高窟的藏经洞附近,捡到了一张被风沙吹落的照片。照片上是玉门关的残垣,夕阳落在断壁上,像给石头镀了层金。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刚劲有力的字:“春风不度处,亦有少年心——陈景明”。阿九把照片贴在胸口,心脏不受控制的砰砰乱跳,她知道,这是陈景明留下的。他一定来过这里,或许就在她离开敦煌的那段日子里,他站在藏经洞前,拍下了这张照片,却不小心被风沙吹走了。阿九把照片和残片、糖纸放在一起,贴身的布兜渐渐鼓了起来,装着她的念想,也装着敦煌的风沙。夏天的时候,敦煌下了场罕见的雨。雨水把沙丘浇得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息。
阿九在帐篷外写字,钢笔尖在纸上划过,忽然断了墨。她拧开笔帽,发现墨水已经用完了。
阿爸说,等下次去兰州,再给她捎墨水回来,可阿九心里却有些慌——她怕等不到下次,怕陈景明回来时,她连给他写句话的墨水都没有。那天夜里,阿九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跟着陈景明,站在玉门关的残垣上。他举着相机,给她拍了张照片,照片上的她,穿着和他一样的米白西装,手里攥着那支钢笔。她记得,她的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还小心翼翼的偷瞄了他几眼。醒来时,帐篷外的风沙还在吹,阿九摸了摸贴身的布兜,里面的照片和残片还在,心里才踏实了些。民国二十九年的春天,阿九的人生突然拐了个弯。
商队在甘肃张掖遇到了土匪,阿爸为了护着她,被土匪砍伤了腿。土匪抢走了所有货物,只留下几头骆驼和随身的行李。阿九扶着阿爸,跟着剩下的人辗转到了西安。西安的医院里,阿爸的腿越来越重,医生说,要是再晚些,可能就保不住了。阿九坐在病床前,握着阿爸的手,眼泪不停地掉。阿爸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这些年攒下的钱,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上海远房表哥的地址。“阿九,”阿爸的声音很轻,“爹怕是不行了,你拿着这钱,去找你表哥,在上海好好过日子,别再跟着商队跑了。
”阿九摇摇头,想说话,却哽咽着说不出一个字,她知道,阿爸是为了她好,可她舍不得阿爸,更舍不得敦煌的风沙,舍不得那个还没兑现承诺的陈景明。半个月后,阿爸还是走了......阿九按照阿爸的嘱咐,带着布包和贴身的布兜,坐上了去上海的火车。火车开动时,她趴在车窗上,看着西安的街道渐渐后退,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她摸出那张玉门关的照片,照片上的断壁在阳光下依旧耀眼,可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到那个满是风沙的地方。火车走了三天三夜,终于到了上海。站在火车站的广场上,阿九看着来来往往的黄包车,看着高楼大厦上挂着的霓虹灯,看着穿着西装旗袍的人们,忽然觉得很陌生。
她攥着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跟着人流往前走,手里的布包被她攥得紧紧的,像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表哥家在霞飞路的一栋洋楼里。表哥见到阿九时,很是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