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阳光正好，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空气里有刚烤好的饼干香味，甜腻腻的，裹着家的味道。我坐在地毯上，陪着刚满四岁的女儿朵朵拼乐高。小家伙胖乎乎的手指笨拙地抓着积木，小眉头皱着，努力想把它按到正确的位置上。“爸爸，这里……”她奶声奶气地求助，把积木往我手里塞。

“这里要对准，看，像这样。”我接过，轻轻一按，咔哒，严丝合缝。朵朵咯咯地笑起来，大眼睛弯成月牙，扑进我怀里：“爸爸好厉害！”我搂着女儿软软的小身子，心里那片因为连轴加班带来的疲惫，被熨帖得平整温暖。

眼角余光瞥见林薇端着水果盘从厨房走出来，嘴角不自觉地带了笑。

她今天穿了条浅紫色的羊绒长裙，衬得皮肤很白，居家也带着她特有的那份清雅。

走到我们身边，放下果盘，很自然地俯身，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累不累？朵朵没闹你吧？

”她声音温柔，带着我刚追她那会儿最迷恋的、江南水乡般的软糯。“不累，女儿最乖了。

”我笑着，伸手想去揽她的腰。一切都很完美。像无数次我幻想过的，家该有的样子。

如果门铃没有在这个时候响起的话。林薇像是被什么戳了一下，几乎是瞬间就直起了身子，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我没看清的情绪，像是……慌乱？“谁呀？”朵朵扬起小脑袋问。

“可能是物业吧，妈妈去看看。”林薇捋了一下耳边的头发，快步走向玄关。

我心里那点微小的诧异，在她透过猫眼往外看时，骤然放大了。她的背影有一瞬间的僵硬。

然后，她打开了门。门外站着的不是物业。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看起来二十三四岁，穿着剪裁考究的米白色休闲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眉眼英俊，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慵懒。

他手里拎着个精致的纸袋，上面印着某个高端甜品店的Logo。“薇薇姐，没打扰吧？

”他笑着开口，声音清朗，目光越过林薇，毫不避讳地扫进客厅，落在我和朵朵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近乎挑衅的意味。我认识他。叶琛。林薇公司新来的实习生，或者说，是她那个小团队里最近风头最劲的“天才设计师”。林薇在家提过几次，语气里不乏欣赏。

但欣赏到家里来了？周六下午？毫无预兆？我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抱着朵朵站起来：“这位是？”林薇侧身让叶琛进来，语气有点不自然的急促：“哦，是我们公司的同事，叶琛。过来……送点资料。叶琛，这是我先生，周皓，这是我女儿朵朵。

”叶琛走进来，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朝我伸出手，笑容无可挑剔：“周哥，久仰。常听薇薇姐提起你，说你是模范丈夫，把家里照顾得特别好。

”这话听着是恭维，却像软钉子，刺得人不舒服。尤其那声“薇薇姐”，亲昵得过分。

我跟他握了一下手，很快松开。他的手很凉。“叶先生周末还这么敬业，送资料送到家里来。

”我语气平淡。“正好在附近见客户，顺路。”叶琛笑得坦然，把纸袋递给林薇，“薇薇姐，你上次说想吃的拿破仑，给你带来了。”林薇接过，耳根似乎有点红，没看我：“谢谢啊，太麻烦你了。”“不麻烦，你喜欢就好。”叶琛的目光黏在她脸上，那里面的热度，毫不掩饰。我心里那点不快，迅速膨胀成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坠着。朵朵有点怕生，把小脸埋在我颈窝里，偷偷看那个不速之客。气氛尴尬得让人窒息。“同事之间，不用这么客气。”我开口，把“同事”两个字咬得略重，“东西送到了，叶先生还有事？

”逐客令下得明显。叶琛却像是没听懂，反而自在得像是回了自己家，视线落在茶几上的乐高上：“呦，这城堡拼得不错啊，朵朵真棒。”他说着，竟自顾自地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拿起一块散落的积木把玩。林薇站在原地，有点无措地看着我，又看看叶琛，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怒火蹭地一下窜上来，烧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人脸皮厚得可以。“叶先生……”我冷声。“老公，”林薇突然打断我，声音带着一丝恳求，“叶琛他……等下还有个方案细节要跟我核对一下，就一会儿，很快的。”核对方案？周六下午？在我家？当着我和孩子的面？我看着林薇，她眼神闪烁，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卑微的祈求，好像很怕我当场发难，让这个叶琛下不来台。她什么时候，这么在意一个外人的感受了？那股火气被冰水浇熄，剩下的是透心的凉。我忽然觉得很累，不想在她同事面前撕扯，太难堪。“随便吧。

”我抱着朵朵，转身往玩具房走，“你们忙。”背影僵硬。把朵朵放进玩具房，关上门。

小家伙敏感地拉住我的手指：“爸爸，你不高兴了吗？”我挤出笑：“没有，爸爸给你拿果汁喝。”再出来时，客厅里的景象让我的脚步钉在原地，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四肢冰冷。林薇和叶琛并排坐在沙发上。

叶琛手里拿着那份所谓的“资料”——其实就薄薄几页纸，他侧着头，几乎贴着林薇的耳朵在说什么。林薇微微低着头，唇角却弯着，那是一种我很久没在她脸上见过的、带着点羞涩和愉悦的笑意。她甚至抬手，轻轻捶了一下叶琛的肩膀，姿态亲昵得像打情骂俏。而我的女儿朵朵，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打开了玩具房的门，就站在客厅入口，抱着她的小兔子，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懵懂地看着她的妈妈和那个陌生的叔叔。我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砰地一声断了。“你们在干什么？！”声音嘶哑得不像我自己的。那两人受惊般猛地分开。

林薇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老公，我们就是在看方案……”叶琛却慢条斯理地往后靠进沙发背，一条胳膊甚至搭在了林薇身后的靠背上，形成一个充满占有欲的半包围姿态。他看着我，眼神里再没有了刚才的伪饰，只剩下赤裸裸的嘲讽和挑衅。“周哥，别那么大惊小怪嘛，”他勾着唇角，“跟薇薇姐交流一下工作而已，你这反应，会让她很为难的。”薇薇姐。

为难。每一个词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怒火烧毁了一切理智和顾忌。

我大步冲过去，一把抓起那几页纸狠狠摔在茶几上！“核对工作需要贴那么近？！

需要笑得那么开心？！需要在我家里！当着孩子的面？！”我吼声震得天花板都在响，“林薇！你他妈告诉我！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工作！”林薇脸色煞白，猛地站起来：“周皓！

你胡说八道什么！注意你的态度！”“我的态度？你带野男人回家！还要我什么态度？！

”我口不择言，心脏疼得快要炸开。“爸爸……”朵朵被吓坏了，小嘴一瘪，大哭起来，“爸爸不要吵……妈妈……”孩子的哭声尖锐刺耳。林薇像是被刺痛，猛地看向女儿，又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愤和一种破罐破摔的决绝。叶琛也站了起来，挡在林薇身前，一副保护者的姿态，脸上带着虚伪的无奈：“周哥，你冷静点，吓到孩子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来的。我跟薇薇姐真的没什么，就是比较聊得来……”“你闭嘴！

”我赤红着眼睛瞪他，“滚出我家！”“该滚的是你吧？”叶琛忽然笑了，声音不高，却像毒蛇吐信，“这个家，你除了会做做饭带带孩子，还贡献了什么？薇薇姐需要的，你根本给不了。”我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林薇居然没有反驳他！

她只是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地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愧疚，有难堪，但更多的，是一种让我心寒的沉默。甚至，她的身体，微微向着叶琛的方向倾斜。那一刻，我什么都明白了。所有的怀疑，所有的不安，都有了答案。为什么她最近总是加班到深夜。

为什么手机改了密码，还总是屏幕朝下。为什么对我越来越不耐烦。

为什么……朵朵上次哭着说，妈妈手机里有个叔叔叫她“宝贝”。原来不是我多想。是真的。

耻辱和愤怒像火山一样喷发，烧光了我最后一丝理智。我指着门口，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林薇，让他滚。现在，立刻，马上！”林薇看着暴怒的我，看着大哭的女儿，看着挡在她身前的叶琛，胸口剧烈起伏着。突然，她像是被逼到绝路的困兽，猛地抓住叶琛的胳膊，不是推开他，而是拉近他。然后，在我和女儿惊恐的目光中。她踮起脚尖，狠狠地吻上了叶琛的嘴唇。时间仿佛静止了。

空气凝固。只剩下朵朵撕心裂肺的哭声：“妈妈——！”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碎裂。眼睁睁看着我的妻子，我爱了十年、结婚六年的女人，在我一手布置的家里，在我们女儿的尖叫声中，深情地吻着另一个男人。那么投入，那么决绝。像一把烧红的尖刀，捅进我的眼眶，搅烂我的心脏。叶琛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他回应了这个吻，甚至更深入地搂住了林薇的腰，余光斜睨着我，充满了胜利者的炫耀和怜悯。几秒钟。

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林薇终于松开了叶琛，嘴唇湿润，胸口起伏，不敢看我，只苍白着脸对叶琛说：“你……你先走。”叶琛舔了舔嘴唇，得意地看了我一眼，像个凯旋的将军，转身，潇洒地离开。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客厅里，死一样的寂静。只有朵朵还在撕心裂肺地哭，小脸上全是泪水和恐惧，朝着林薇伸出小手：“妈妈……抱抱……”林薇像是被烫到，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女儿的触碰。这个动作，比刚才那个吻，更让我心如刀绞。我缓缓弯腰，抱起哭得几乎抽搐的女儿，把她的小脑袋按在我怀里，不让她再看那个陌生的、可怕的妈妈。

我抬起头，看着林薇。看着这个我曾经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的女人。眼睛干涩得发疼，一滴泪都没有。所有的爱恨情怒，在极致的毁灭后，只剩下冰冷的灰烬。“为什么？

”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结了冰的河面。林薇身体一颤，终于看向我，嘴唇哆嗦着：“周皓，我……”“当着女儿的面？”我打断她，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林薇，你还是人吗？”她脸上血色尽失，踉跄了一下，扶住沙发背才站稳：“是你逼我的……你非要那么难堪……我……”“我逼你的？

”我轻轻笑了出来，笑声空洞，“对，是我逼你把他带回家。是我逼你和他接吻。

是我逼你……不要女儿，也不要这个家了。”我把“家”这个字，咬得极重。林薇猛地摇头，来：“不是的……周皓……我只是……我只是太累了……你根本不明白……”“我是不明白。

”我打断她，抱着怀里还在瑟瑟发抖的女儿，一步步走向卧室。经过她身边时，我停下脚步。

没有看她。只看着窗外那片曾经觉得温暖，此刻却无比刺眼的阳光。“离婚吧。”我说。

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抱着女儿，我走进卧室，反锁了门。隔绝了门外那个破碎的世界，和她压抑的、终于失控的哭声。怀里的朵朵抽噎着，小身子一抖一抖，泪眼朦胧地看着我：“爸爸……妈妈为什么……亲那个叔叔……”我紧紧抱着女儿，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头发，喉咙堵得厉害，发不出一点声音。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十年情深，六年婚姻，四岁的女儿。抵不过一个小白脸突如其来的新鲜刺激。原来人心，真的可以说变就变。原来这个家，早就从里面烂透了。只有我，像个傻子一样，守着虚假的繁荣，一无所知。门板隔绝了外面的声音。但隔绝不了那幅画面，像用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朵朵在我怀里哭得没了力气，小声地、一抽一抽地啜泣，眼泪鼻涕糊了我一肩膀。小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爸爸……”她哑着小嗓子，无助极了，“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们了……”我的心被这句话碾得粉碎。我紧紧抱着她，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头发，喉咙里像塞满了滚烫的沙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怎么回答？

告诉她，是的，你妈妈刚刚选择了另一个男人，在我们面前，用最残忍的方式，践踏了这个家，也践踏了你？我做不到。我只能更用力地抱紧她，仿佛这样就能把她护在一个绝对安全的世界里。尽管我知道，她纯白无瑕的世界，从刚才那一刻起，已经裂开了无法弥补的黑色缝隙。门外，隐约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声。是林薇。她也在哭。委屈吗？后悔吗？

还是觉得被我看破了丑事，恼羞成怒？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那一刻，我心里没有痛，没有恨，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像一场大火烧过之后，只剩下灰烬和刺骨的寒。

不知道过了多久，怀里的朵朵终于哭累了，睡了过去。小脸上还挂着泪痕，眉头紧紧皱着，即使在睡梦里，也充满了不安。我小心翼翼地把她在床上放好，盖好被子。

指尖拂过她湿漉漉的眼睫，心脏像是被钝刀一下下地割。直起身，我看着反锁的卧室门。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我深吸一口气，拧开了门锁。客厅里，林薇还坐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