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市法医中心的冷气嘶嘶低吟，总是格外刺骨。林默站在不锈钢解剖台前，白炽灯的冷光倾泻而下，照亮台上那具无名女尸苍白的皮肤，仿佛一层薄蜡。作为首席法医，他见过太多尸体，但这具不同——尸体左手紧握成拳，指缝间透出一角泛黄的纸片，像一只死去的蝴蝶试图传递最后的讯息。死亡时间大约在今晚九点到十一点间，助手小陈记录着，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颈部有勒痕，但致命伤是心脏穿刺。凶器非常精准，直接刺穿心包，像是专业人士所为。

林默没有立即回应。他的目光落在女尸的面容上，大约二十五六岁，五官清秀，右眉梢有一颗小痣。他小心扳开尸体的手指，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纸张粗糙，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宋体字：你知道我在哪里。小陈凑过来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死亡讯息？或许。林默将纸条放入证物袋，表情毫无波澜。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跳突然加快了十倍。这不是第一张。______三天前，林默收到一个匿名包裹。

没有寄件人信息，里面只有一张照片，是他妻子小雨在超市购物的背影。照片拍得有些模糊，像是从远处偷拍。照片背面用同样的打印字体写着：她不知道我看见了她。

他以为是哪个同事的恶作剧，没有声张，只是把照片锁进了办公室抽屉。两天前，第二张纸条出现在他的办公桌上，就在他午休离开的那一会儿：我喜欢她头发的颜色，像燃烧的火焰。那天小雨刚染了红发，像一团热情的火焰。

他甚至没告诉同事妻子换了发色。现在，第三张纸条以这种方式出现，与一具冰冷的尸体一同送达。林医生，你没事吧？小陈问道，语气带着关切，脸色不太好。林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解剖台冰凉的边缘，没事，可能是累了。继续工作吧。他的视线扫过小陈年轻的脸庞，注意到助手今天戴了一副新的乳胶手套，手腕上那块黑色运动手表表带似乎有点紧，在苍白的手腕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解剖结束后，林默独自留在实验室。

他拉开最底层的抽屉，取出前两张纸条排列在桌上。三张纸条，三种不同的纸张，却都带着同样的、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小雨最爱的香水味。手机突然震动，一个没有显示号码的短信跃入眼帘：一张照片，他们家卧室的窗帘被拉开了一道缝，从外部拍摄的角度，能看见床上熟睡的人形轮廓。文字紧随其后：她睡着的模样真美。

像一幅安静的画。林默冲出办公室，一边打电话给小雨。铃声响了很久才接听。喂？

睡意朦胧的声音。把门窗全部锁好！现在！他几乎在吼叫，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产生轻微的回音。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小雨的声音瞬间清醒，带着恐慌。照做就是！我半小时后到家。开车回家的路上，雨点开始敲打车窗，起初稀疏，很快就连成一片雨幕。林默的思绪比雨点更密集。谁会这么做？为什么选择他？

多年前那个被自己作伪证送进监狱的赵磊？他记得赵磊被带走时那双怨毒的眼睛。

三个月前因误诊而死亡的那个病人的家属？

那位老人的儿子曾恶狠狠地威胁要他“付出代价”。

还是——他的思绪被紧急刹车的刺耳声打断。一个人影突然从路边冲出来，几乎撞上他的车前盖。林默急打方向盘，车子猛地撞上路边的护栏，发出沉闷的巨响。

安全气囊爆开，撞击力让他头晕目眩。模糊中，他看到那个人影走近车窗。雨水中，只能分辨出是个穿着深色雨衣的身影，面部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身形看起来不高，略显瘦削。需要帮忙吗？一个经过电子处理的声音问道，平板的音调在雨夜里显得格外诡异。林默挣扎着想要解开安全带，但车门已经被拉开。

一块带有甜味的手帕捂住他的口鼻，世界迅速陷入黑暗，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对方右手腕上那块黑色运动手表，表带内侧似乎沾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红色痕迹。______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手脚被专业登山绳绑住，嘴巴被工业胶带封得严严实实。

客厅只开了一盏小灯，阴影在墙角跳舞，放大着每一丝恐惧。一个人背对他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雨夜，仿佛在欣赏风景。那人身形看起来比昏迷前印象中的要高一些。你醒了。

声音依然经过处理，不男女女，不急不缓，不用担心你妻子，她在卧室睡得很香。

我给她用了点安全的安眠药，只是会让她做个好梦。那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温柔。

那人转身，脸上戴着一张毫无表情的白色面具，光滑的表面反射着微弱的光。

面具人走到林默面前，蹲下与他平视，面具上眼睛的孔洞后，目光冰冷如深海。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林医生。问你三个问题，答对了，你活。答错了，她死。

面具人歪了歪头，仿佛在期待一场有趣的表演。林默挣扎着，喉咙发出呜呜声，绳索深深勒进他的手腕。第一个问题：面具人的目光透过孔洞锁定他，三年前，你为什么作伪证指认赵磊？林默瞪大眼睛。赵磊——他曾经的同事，因涉嫌谋杀一名护士而被判无期徒刑。确实是他作了伪证，但没人知道这一点。

他记得那天在法庭上，他避开赵磊的目光，陈述那份被修改过的检测报告，手心沁出细密的汗。面具人似乎读懂了他的思绪，哦，我知道的很多。

比如你知道赵磊是无辜的，真凶是你的导师张教授。那个德高望重，即将退休享受天伦之乐的张教授。但你为了保护恩师的前程，毁了一个年轻人的一生。

面具人的声音即使经过处理，也能听出一丝嘲讽。面具人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精致的手术刀，刀柄上刻着林默的名字缩写——这是他上周刚丢失的工具之一，他还以为是随手乱放忘了地方。时间到。错误答案。面具人走向卧室方向，林默疯狂地挣扎起来，发出闷哼，沙发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开玩笑的，面具人突然转身，语气轻松，我还没去看你妻子呢。继续第二个问题：两个月前，你为何故意误诊导致王建华死亡？林默感到脊背发凉。

王建华的案子是他职业生涯中唯一的不安——那位老人原本可以救活，但他因与病人家属的私下交易而选择了“失误”。老人的儿子承诺给他一笔无法拒绝的报酬，换取高额的保险理赔。这件事应该无人知晓。他记得签下死亡证明时，笔尖的轻微颤抖。

面具人轻轻摇头，为了一点金钱，扼杀一条生命。医生这职业不适合你啊，林医生。

手术刀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道寒光。林默闭上眼睛。他在脑海中筛选可能的仇家，但每一个似乎都不可能以这种方式报复。赵磊在监狱，王建华的儿子是个粗人，不像能策划如此精细的恐吓。最后一个问题最简单：你为什么选择当法医？面具人靠近，撕开林默嘴上的封条，动作出乎意料地轻柔。为什么？林默嘶哑地问，喉咙干得发痛。

好奇而已。回答就好。面具人用手术刀轻轻点着掌心，等待着。

因为...因为我想了解死亡的真相。林默谨慎地说，选择了职业性的标准答案。

面具人静止片刻，突然发出扭曲的电子笑声，漂亮的说辞！政治正确！

但真正的答案是：因为你十岁时虐待并杀害了邻居的猫，从此对死亡产生了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