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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风与雪说再见(沈听风季雪)热门网络小说_最新完本小说听风与雪说再见(沈听风季雪)

时间: 2025-09-16 06:47:27 

第一章:2018 年 3 月废弃火车站的月台,风从破窗灌进来,带着三月柳絮,像一场迟到的雪。沈听风把吉他靠在锈红立柱上,抬手示意乐队暂停。再来一条。

他声音低,混在风里,几乎像自言自语。副导演打板声落下,镜头对准他。沈听风垂眼,指尖扫下第一个和弦,却在抬头那秒,余光里闯进一个陌生人——白色连帽衫,背着黑色相机包,脚步轻得像猫。那人把取景器贴在眼前,镜头却反方向对准了他。

沈听风皱了下眉,没有停。Cut!副导演喊,风太大,麦收进杂音。

陌生人放下相机,露出一张被阳光削得过分干净的脸。他冲沈听风点了下头,像是为打扰致歉,然后弯腰钻进断墙后面,不见了。沈听风盯着那截断墙,心里忽然生出一点突兀的空白。风继续吹,柳絮继续飘,吉他弦在指尖微微颤动,像一句没说出口的嗨。十分钟后,副导演把那人带到他面前。这是纪录片导演,季雪。

他想跟拍我们新歌 MV 的幕后。季雪伸出手,掌心却握着一张刚拍下的宝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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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里,沈听风站在锈轨中央,背后是无尽风。刚才那张,能留给我吗?季雪问。

沈听风低头,看见照片右下角写着一行极淡的铅笔字:2018.3.12,风第一次朝我回头。他没说话,只是把自己耳机摘下,递过去。耳机里,正是他们今天拍的那首 demo。季雪把耳机塞进左耳,沈听风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对方的呼吸里放大。远处,列车汽笛拉响,却不再有列车驶来。

沈听风想,原来废弃的火车站也会有人误车。他抬眼,看见季雪在取景框后面对他笑了一下——像雪落进火里,没有声音,却烫出一个洞。

第二章 2018·夏夜耳机排练室的灯管嗡嗡作响,像把焦躁的电流直接灌进耳鼓。

鼓手阿迅把节拍器摁到最大,鼓槌却还是慢半拍;贝斯手小伍蹲在墙角调音,指尖沾满铁锈味的松香。沈听风把吉他往怀里一拢,扫出一个尖锐的和弦,所有人同时停住。

再来。他说。门就在这时被推开。季雪背着那只黑色相机包,侧身挤进来,像把外头七月的闷热也一并塞进狭窄的地下室。他抬头,视线掠过满屋的烟头和空啤酒罐,最后停在沈听风脸上。能拍吗?季雪晃了晃手里的微单,声音不大,却刚好盖过鼓手没踩准的那一下。沈听风没回答,只是抬手把耳机摘下来,递过去。

耳机里还放着他们刚录完的 demo,副歌部分循环往复,像一句卡在喉咙里的告白。

季雪愣了一下,接过耳机,把右耳塞进自己耳廓。耳机线太短,两人被迫凑得很近,肩膀几乎相碰。沈听风闻到他发梢残留的洗发水味——柚子皮混着一点雪气,和这间闷热的地下室格格不入。鼓满了 0.2 秒。季雪突然说。

鼓手阿迅瞪大眼:你能听出来?画面会抖。季雪指了指自己的取景器,音乐不稳,镜头就跟着晃。沈听风挑眉,第一次正眼看他。耳机里正好播到副歌最后一遍,鼓点落下,贝斯跟进,他的声音贴着耳膜浮上来——……如果你也刚好抬头,我们就假装没看见。

季雪没动。耳机线在他们之间绷成一条细细的弦,谁也没先松手。半分钟后,沈听风摘下左耳耳机,低声道:再来一条。鼓手重新数拍。这一次,节拍器像被什么无形的手调过,稳得可怕。沈听风扫下第一个和弦,余光里,季雪把相机举到眼前,镜头对准他,却迟迟没按快门。排练持续到凌晨两点。散场时,小伍和阿迅先走,铁门哐当一声合上,地下室只剩他们两人。沈听风坐在音箱上,低头缠线圈,季雪蹲在旁边收拾相机,动作很轻,像怕惊动什么。你为什么想拍我们?

沈听风忽然问。季雪把最后一张存储卡插回卡包,想了想,说:因为你们的声音像风——

他顿了一下,声音低下去,我想知道,风停下来的时候,会不会寂寞。

沈听风的手指在吉他弦上停住,弦发出极轻的颤音。他抬头,看见季雪的眼睛在昏黄灯光下微微发亮,像一面蒙尘的镜子,映出自己模糊的轮廓。

风不会停。沈听风说,除非雪先落地。季雪笑了一下,没接话。他把耳机递回去,指尖不小心碰到沈听风的掌心,一触即分。耳机线缠成一团,谁也没去解。

地下室的门没关严,外头的热浪涌进来,带着夏夜潮湿的草味。沈听风把吉他背到肩上,率先往外走。季雪跟在身后,脚步声轻得像猫。楼梯尽头,一盏感应灯亮起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沈听风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季雪没刹住,鼻尖几乎撞到他肩膀。

明天还来吗?沈听风问。季雪点头,把相机包往肩上提了提:只要你们不嫌我碍事。

沈听风没说话,只是伸手,把耳机线轻轻绕到季雪手腕上,打了个死结。耳机里,demo 的尾奏刚好播完,最后一声鼓点落下,像心跳漏拍。走吧。沈听风松开手,耳机线留在季雪腕上,像一条临时约定的绳。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地下室,夏夜的风扑面而来,带着远处河面的水汽。沈听风把吉他背到身后,听见季雪在身后小声哼起刚才那段副歌,声音散在风里,像雪落进火里,没有声音,却烫出一个洞。

第三章 2018·8.13 天台霓虹雨立秋之后的北京,夜像被谁拧松了龙头的热水,烫,却不至于灼人。排练室楼上七层,有一扇常年不锁的铁门,推开就是整座城市的屋顶。

沈听风第一次带季雪上来时,只说了一句透气,便不再开口。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高空的凉意,卷走地下室残留的烟味与汗味。季雪把相机包抱在胸前,小心跨过横七竖八的空调外机,像踩在一片金属的浮岛上。脚下,三环车流汇成一条光的河,车灯、路灯、广告屏叠成浪,一波一波拍在他们的脚踝。沈听风坐到护栏边,两条长腿悬在七层楼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皱巴巴的耳机——还是那条把他们缠在一起的同款。他递过去一只,季雪默契地戴上。耳机线不够长,两人只能并肩坐,肩膀抵着肩膀,中间留一道恰好一厘米的空隙,像故意留给夜风钻。新歌 demo,今天刚混完。

沈听风点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了一下。前奏是干净的木吉他,两拍之后,鼓刷像雨点落下。季雪闭上眼,睫毛被霓虹映出细碎的蓝紫。

他听见沈听风在耳机里唱——霓虹在玻璃上摔碎,像你经过我时,没说再见的嘴。

季雪睁开眼,侧头看沈听风。城市的灯把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毛边,像一张过曝的底片。

耳机线微微晃动,像一条脉搏,把两个人的心跳串在同一根血管里。副歌最后一个字,你唱低了半个音。季雪轻声说。沈听风嗯了一声,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皱眉。他抬手,把手机屏幕转向季雪——歌词停在最后一行,光标在嘴字后面闪烁,像迟迟不肯收尾的省略号。故意的。沈听风说,唱准了,就显得太想被听见。

季雪愣了一下,随即低头笑了。那笑意很轻,却在风里荡出一圈小小的漩涡,把沈听风剩下的话全卷进喉咙。远处忽然传来闷雷,云层积压了一整天的热气,终于找到出口。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发出细碎的爆裂声。沈听风伸手,把吉他盒拖过来,掀开一条缝,从里面拿出一把折叠伞——黑色,伞骨上贴着半张褪色的乐队贴纸。

伞面撑开的一瞬,雨势陡然变大。霓虹被雨幕打散,变成流动的色块,红撞蓝,绿碰紫,像一罐打翻的荧光颜料。伞不够大,两人不得不靠得更近,耳机线被挤在中间,发出细小的摩擦声。季雪闻到沈听风衣领上的烟草味,混着雨水的腥甜。

他忽然想起自己相机还挂在脖子上,于是举起来,镜头对准伞沿滴落的水珠。

快门声淹没在雨里,像一声被捂住的叹息。怕什么?沈听风问。拍雨。季雪顿了顿,补了一句,拍你听雨的侧脸。沈听风没躲,也没看镜头,只是伸手,替季雪把被雨打湿的刘海拨到耳后。指尖碰到皮肤,温度比雨高一点,却比夜风低。那一秒,耳机里的歌正好唱到——我把想说的话,藏进雨声的背面。雨越下越大,伞面被砸得咚咚作响,像无数细小的鼓。季雪低头,看见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被霓虹拉长,又被雨水冲得模糊,像两滴墨在宣纸上洇开,再也分不出彼此。沈听风。

季雪忽然喊他名字,声音被雨冲得七零八落。嗯?如果——季雪停住,后半句被雷声吞没。沈听风侧耳,却只听见耳机里最后一记鼓刷落下,像替谁收了尾。

雨停了,来得快去得也快。城市重新亮起干燥的光,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沈听风收起伞,水珠顺着伞骨滚落,在脚边汇成一个小小的水洼。水洼里,倒映着两人的鞋尖——一双磨旧的匡威,一双沾了泥点的白色板鞋,鞋尖对着鞋尖,中间隔着一厘米,却像隔着一整座无法跨越的夏天。沈听风先站起身,伸手拉季雪。

掌心相触的瞬间,季雪错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耳机里却恰好空白,像谁按了暂停。

走吧。沈听风说,再晚,地铁该停了。季雪点头,把相机收回包里,耳机线却还缠在两人手腕上,谁也没先解开。下楼时,感应灯一盏一盏亮起,又一盏一盏熄灭。走到最后一层,季雪忽然回头,望向天台的方向。

霓虹雨后的空气带着铁锈味的甜,他听见风从屋顶掠过,像一句没说出口的告白,轻轻擦过耳廓,然后消散在城市的缝隙里。

第四章 2019·2.14 雪落睫毛北京那年冬天欠雪,直到情人节才补上一场。

雪片不大,却密,像谁把整瓶盐倒进风里,沙沙地磨着耳膜。废弃游乐园门口,摩天轮被漆成斑驳的铁锈红,在雪幕里缓慢旋转。乐队租下其中一座仓库当临时摄影棚,拍纪录片《风停之前》最关键的一场——雪落现场。凌晨四点,灯光组把八盏镝灯打向天空,白光穿过雪,像无数细小的刀。沈听风站在临时搭起的舞台中央,吉他插着电,却没开音箱。

导演季雪裹着黑色羽绒服,只露出冻得通红的鼻尖,手里攥着对讲机,声音被冷风吹得发颤。

全场静音,收音只收雪。对讲机滋啦一声,所有人屏息。沈听风低头,指尖在琴弦上虚按,没出声。雪落在木吉他面板上,积一层薄白,再被体温融化,沿着木纹渗进音孔,像无声的音符。季雪把监视器搬到离舞台三米远的地方,镜头推近,对准沈听风的睫毛。雪片停在那排睫毛上,一秒,两秒,化成水珠,顺着眼尾滑下——像泪,却没情绪。季雪在取景器里看见这一幕,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喊停。拍第三遍时,鼓手阿迅的指尖冻得敲不出节奏。沈听风放下吉他,走到监视器旁,摘下自己的围巾,顺手往季雪脖子上一绕。动作太快,季雪来不及躲,被围巾兜头罩住,呼吸里全是对方残留的烟草与薄荷味。别动。沈听风低声说,手指替他理好围巾末端,拍完这条就收工。季雪嗯了一声,鼻尖蹭到围巾绒毛,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只好把脸埋进监视器后。下午一点,雪终于大到满足拍摄需求。季雪喊过,全场欢呼,工作人员冲上去给乐队递姜茶。沈听风没接,径直走向季雪,把手里保温杯塞进他掌心。

红糖姜,没放蒜。沈听风补一句,你上次说辣得胃疼。季雪愣住,指尖被烫得微微发麻。他低头拧开杯盖,热气扑到镜片上,瞬间起雾。再抬头时,沈听风已经背对他,弯腰收拾吉他,雪落在他黑色大衣的肩膀,积了薄薄一层,像撒盐。

收工回程的面包车坏在四环辅路。司机下去打电话,车厢里只剩乐队三人和季雪。暖气坏了,窗玻璃结一层冰花。沈听风把吉他横在膝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拨弦,声音闷在木箱里,像心跳。季雪坐在最后一排,相机抱在怀里,镜头盖没合,雪水顺着遮光罩滴落。

沈听风回头,目光越过椅背,和他对视。冷。季雪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围巾往下滑,露出锁骨处一小块冻红的皮肤。沈听风起身,跨过横七竖八的线材,坐到季雪旁边。

车厢晃了一下,两人肩膀相撞,耳机线又从口袋里缠出来——还是那条黑色长线,线控磨损得发白。沈听风把耳机塞进季雪右耳,自己戴左耳,没说话,直接点播放。

是未发布的新歌,副歌改了词——雪落在你睫毛,替我说晚安。季雪听着,忽然伸手,把相机举到两人面前。镜头里,沈听风侧脸被雪窗透进的冷光勾出锋利轮廓,而他自己的倒影虚在角落,像随时会化。快门声咔嚓,画面定格。沈听风偏头,视线落在相机屏幕上,又移向季雪。拍到了?拍到了。删吗?不删。

两人同时开口,声音叠在一起,像雪片落在弦上,轻轻一声咚,就没了。车外,雪继续下;车内,暖气依旧坏,却没人再抱怨冷。傍晚,车终于修好。驶过长安街时,路灯一盏一盏亮起来,雪幕被染成淡金色。季雪靠在车窗,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耳机里那首歌循环到第三遍。沈听风坐在他旁边,手臂搭在吉他盒上,指尖无意识敲拍子。

敲到第四遍副歌,他忽然伸手,把季雪羽绒服的帽子拉起来,盖住他冻红的耳尖。别感冒。

沈听风声音很低,像雪地里踩出的第一个脚印,轻,却留下坑。季雪没回头,只是把自己往围巾里埋得更深。雪还在下,落在车顶,落在两人中间的耳机线上,落在谁也没伸手去拂的睫毛上。车拐进二环辅路,雪幕深处,摩天轮的红影隐约可见,像一颗悬在夜色里的、缓慢跳动的心脏。第五章 2019·6.21 夏至未至夏至那天,北京的天亮得极早。四点二十九分,太阳像一枚被削薄的铜币,从楼群缝隙里滚出来,把排练室的百叶窗切成一条条滚烫的光栅。沈听风推门进去时,季雪已经坐在角落的折叠椅上,膝盖上摊着一本病历,封面被手指攥得发皱。沈听风没出声,只把手里冰美式放在季雪面前。杯壁凝出的水珠迅速滑进纸套,洇出一圈深褐。季雪抬头,右眼蒙着一块圆形遮瞳贴,左眼在逆光里缩成深黑的点。检查结果?沈听风问,声音低得像是怕惊动尘埃。季雪把病历合上,露出一个和往常一样的笑,眼尾却弯得有点僵:视网膜色素变性,进展期。医生说,可能明年这个时候,我就看不见雪了。他说得轻飘,像在念天气预报。沈听风喉结动了动,没接话,只把咖啡往季雪面前又推了一寸。杯口飘出的冷气贴到季雪睫毛,凝成细小的水珠,像雪,却烫得他立刻眨眼。排练照常进行。鼓刷敲在镲片上,发出夏天特有的干燥回声。

沈听风把失真关小,弹了一段干净的前奏,是昨晚临时写的新旋律,没命名,也没给鼓和贝斯留位置。季雪把相机架在脚边,镜头对准沈听风的左手——那几根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却在收尾时突然松开,像放弃握紧的什么。中午,人散得干净。空调坏了,窗机发出垂死般的嗡鸣。

季雪坐在地板中央,拆下右眼的遮瞳贴,换上墨镜。沈听风倚在门框,手里拎着一罐冰可乐,水珠顺着指缝滴到木地板,留下深色的小圆斑。下午有空吗?季雪问,声音被空旷的房间放大,像在水底说话。沈听风抬眼:去哪?医院。季雪顿了顿,补一句,配助视器,需要有人试光。沈听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转身,把可乐咔哒一声拉开,气泡涌出来,带着细小的爆裂声。季雪听见他喝了一口才开口,声音混在碳酸的嘶嘶里:走吧。——出租车堵在三环。车窗外的太阳像白炽灯贴着眼皮,季雪把墨镜往上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红灯三十秒,沈听风忽然伸手,把副驾的遮阳板掰下来,阴影落在季雪脸上,也落在两人之间那寸滚烫的空气里。

医院走廊比外面冷,消毒水混着冰柜的金属味。季雪做视野检查的小房间没有窗,墙上贴着褪色的视力表,最后一行字母只剩模糊的灰影。沈听风靠在门边,看季雪把额头抵在仪器软垫上,右眼被一束冷光刺得发红,却一声不吭。检查结束,医生在病历上写下一行英文缩写,抬头对沈听风说:家属?沈听风嗯了一声,声音卡在喉咙,像未调弦的低音。走廊尽头有自动贩卖机。沈听风买了两瓶冰水,回来时发现季雪蹲在楼梯拐角,正把一张发票折成小小的纸飞机。纸飞机飞出去,撞在墙上,又落进阴影里。季雪伸手去够,指尖碰到墙皮,才发现距离估算错了——他离那面墙,比想象中近得多。沈听风把冰水贴到季雪后颈。季雪猛地一缩,水珠滚进领口,在脊背上拉出冰凉的线。他抬头,墨镜反射出沈听风模糊的轮廓。害怕吗?沈听风问。

季雪笑,嘴角却抖:怕啊。怕以后看不见雪,也看不见你皱眉的样子。沈听风没说话,只把另一瓶水拧开,递过去。季雪接过,瓶口碰牙齿,发出清脆的叮。他喝得很急,水从嘴角溢出来,顺着下巴滴到衣领,像一条透明的泪。回城的地铁,冷气开得过头。

车厢空无一人,灯光惨白。季雪靠在扶手杆上,墨镜滑到鼻尖,露出一点发红的内眦。

沈听风站在对面,手插在兜里,背抵车门。列车穿过一段地面线,阳光突然灌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长,重叠,又分开。沈听风。季雪喊他名字,声音被铁轨的轰鸣盖得只剩气音。沈听风抬眼。明年雪季,如果我还看得见,我们再去一次废弃游乐园,好不好?沈听风点头,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好。他说。

列车钻进隧道,光瞬间熄灭。黑暗中,季雪摘下墨镜,右眼在昏黄灯下像一潭无风的湖。

沈听风忽然伸手,指尖碰到季雪的手背,停了一秒,又缩回去。那一下接触短得像错觉,却足够让季雪在之后的无数个黑夜里,反复记起——原来夏至的地铁,也能冷得像雪。

第六章 2019·10·31 剪映深夜万圣节前夜,北京刮大风。

工作室的窗户是上世纪的木框,缝大得能塞进一根手指,风声像口哨,长长短短地钻进剪辑室。季雪把空调调到二十八度,仍觉得冷,把羽绒服的帽子兜头戴上,只剩一双眼睛盯着屏幕——那上面,沈听风的脸被暂停在 00:47:13 的某一帧,睫毛上沾着雪粒,像随时会化。片子剪到第三版,仍差一个收尾。纪录片叫《风停之前》,实际片长 47 分 20 妙,可季雪总觉得最后 7 秒应该留白,又舍不得让画面全黑。他把进度条来回拖,耳机里沈听风的声音反复唱同一句——我把想说的话,藏进雪声的背面。凌晨一点二十,门被推开。沈听风带着外头的大风一起灌进来,手里拎两盒刚出炉的糖炒栗子,纸袋透出油迹。他把栗子放到键盘旁,顺势拉了张椅子坐下,椅背贴着季雪的椅背,两个人的肩胛骨之间只隔一层羽绒服的摩擦声。还没剪完?沈听风问。差一个句号。

季雪摘下耳机,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沈听风嗯了一声,用牙齿咬开纸袋,热气混着甜香腾起。他剥出一颗完整的栗仁,递到季雪嘴边。季雪低头叼走,嘴唇不小心碰到沈听风的指尖,两人都怔了半秒。栗子甜而烫,季雪含在嘴里,舌尖被烫得发麻,却舍不得咽。屏幕的光映在沈听风侧脸,勾出极细的绒毛。

季雪把进度条拖到最后一幕:废弃摩天轮远景,雪停,沈听风独自站在空舞台,背对镜头,吉他没插电。画面停在这里,音乐也停在这里——可季雪知道,再往后 7 秒,沈听风有一个极轻的回头动作,目光穿过镜头,像穿过他。那是偷拍,他原本打算剪掉。

留不留?季雪问。留。沈听风说。季雪转头,两人隔着不到一尺的距离,呼吸交织在屏幕冷光里。你确定?确定。沈听风声音低,剪掉了,就没人知道我看见你了。季雪指尖在键盘上悬停三秒,最终按下保留。

00:47:20,画面完全静止,黑屏缓缓浮出一行手写白字——我暗恋你,像雪落在风里,你从没回头,我也没说再见。那行字是季雪昨晚写的,用左手,怕被认出来。沈听风盯着屏幕,忽然伸手,把字幕条往后拖了 7 秒,拖到黑屏结束,拖到光标尽头。这样,他说,风就停了。剪辑室瞬间安静,只剩电脑风扇的嗡鸣。

季雪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像鼓刷落在空镲片上。沈听风起身,走到窗边,把那条漏风的缝用胶带贴死,风哨声戛然而止。回身时,他看见季雪仍坐在原地,眼眶被屏幕映得发红。季雪。沈听风喊他名字。季雪抬头。片子剪完以后,沈听风声音极轻,像怕惊动尘埃,你想做什么?季雪没回答,只是摘下耳机,递过去。

耳机里,最后一轨吉他泛音在空气里震颤,像一句无人收尾的告白。沈听风接过,戴上左耳,把右耳留给季雪。两人再一次共用同一条耳机线,线长一米二,刚好把他们的肩膀拉到一起。

屏幕彻底暗下去,剪辑软件的蓝色光标停在终点,一闪一闪,像心跳。季雪低头,看见沈听风的手覆在自己手背上,掌心温度比耳机线高。那一秒,他几乎以为沈听风会说点什么——可沈听风只是用拇指蹭过他的指节,像蹭掉一层雪,又像蹭掉一句话。然后,手松开,耳机线被轻轻拔掉,音乐断在空气里。走吧。

沈听风说,风停了,该关门了。季雪保存工程,关机。屏幕黑下去的一瞬间,他看见自己的倒影——眼睛很亮,像下了一整夜的雪,却无人知晓。

第七章 2020·1·7 撤档与空台北京的冬天忽然变得很短,短到一场雪就能覆盖所有未说出口的话。

《风停之前》原定首映礼的场地定在朝阳大悦城金逸影厅,300 座,1 月 10 日 19:30,售票通道开启 37 分钟售罄。

季雪把海报贴在工作室的玻璃门上,白底黑字——如果风停了,请替我看一看雪。

1 月 7 日 15:42,发行部一封邮件,像钝刀切进胶片——因不可抗力,本片取消公映。母带封存,宣传物料即刻下架。季雪读到邮件时,正把首映礼的 Q&A 手卡一张张塞进牛皮纸袋。纸袋边缘割过指腹,血珠冒出来,在导演:季雪那行字上晕开一点红。他盯着那滴血,像看见影片最后一帧里落在沈听风睫毛上的雪,终于融化。17:00,乐队被叫去公司会议室。长桌尽头坐着宣发总监,桌面摆四份解约协议。

沈听风最后一个进门,大衣肩头还沾着外头的雪粒,没化。片子不能上,你们也清楚原因。

总监把文件夹推到沈听风面前,平台方要正能量,你们这支纪录片太——他顿了顿,找了个温和的词,太灰。沈听风没翻协议,只问一句:母带会还给我们吗?会,但需签署保密条款,永久不得公映。会议室空调轰隆隆响,像雪崩之前的闷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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