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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皮火纽扣榆皮最新热门小说_免费小说全文阅读榆皮火(纽扣榆皮)

时间: 2025-09-16 06:49:01 

开篇导语:一把榆皮火,焚旧账,雪埋冤魂,春生新绿。

序言

我最后一次回榆皮岭,是在一九八一年的腊尽。雪片子像碎米,一层层筛下来,岭上岭下都抹成一块灰白的粗瓷。岭东的废粮囤还戳在那儿,半截身子埋在雪里,活像早年间饿脱了相的老牛,只把脊骨晾在外头。囤顶塌出个窟窿,黑黢黢的,往外飘一缕老榆皮煨出来的苦烟——三十年了,那股子味还没散。

我踩着雪窝子往囤根走,脚下吱呀吱呀地响。这声音和一九六一年冬夜里一模一样:也是雪,也是风,也是这榆皮在暗处“噗”地一着,像是谁在嗓子眼里轻轻叹口气。那年我十三,饿得前腔贴后腔,却偏生记住了这声音——它把一整座村庄的饥火,悄悄摁进灰里,又悄悄抻出一根红舌头,舔黑半边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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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皮岭的人,向来把日子叫“熬日子”。熬榆皮粉、熬硝盐水、熬半锅能见底的糊糊。榆皮是命根子:剥了皮,树干白白地晾在风口,像剥了衣裳的娃;皮呢,晒干,碾末,掺一把棒子芯磨的粗面,能顶三天的粮。那面吃起来发甜,后味却苦,苦得人直想掉泪。可掉泪也得咽,泪也是水,水也是命。

我娘说,榆皮火“阴”,专在夜里着。白天它老实得像只瘟猫,缩在灶膛里打瞌睡;一到半夜,风从囤顶的破口子灌进去,它便“忽”地起身,先舔囤壁,再舔屋梁,最后舔夜空。舔完就熄,留下一层薄灰,灰里埋着焦土味、血腥气和说不出口的冤枉。

榆皮岭的冤枉,得从一九四二年说起。那年黄河开口子,逃荒的人像蚂蚁,一串串爬上岭。伪村公所的牌子就挂在囤门口,白底黑字,一晃三载。后来牌子不见了,换成“榆皮岭大队”的红漆木牌;再后来红漆裂了,露出底下那一层惨白的底色——像人脸上结的老痂,揭一层,又一层,永远揭不完。

一九六一年腊月二十三,祭灶。全村只剩半斤羊油,队长说留着点灯。天黑透,粮囤却自己亮了:先是一点火星,在囤顶的窟窿里眨巴眼;接着火苗子“嘭”地炸开,像有人往里头撒了一把盐。火光照着雪地,照出一排排弓着腰的影子——那些影子在哭,却没声音,仿佛早被雪捂死了。

火灭之后,囤里堆着焦黑的榆皮粉,粉上横着一枚大印:铜质、圆柄、篆字“榆皮岭村公所”。印面有血,血渗进粉里,像一粒迟到的种子。队长蹲在地上,用袖口擦那印,越擦越亮,亮得瘆人。他抬头冲众人笑,笑得比哭还难看:“灶王爷发火哩,该!”

我那时小,只记得火后的第二日,雪停了,太阳白剌剌地悬在头顶。岭西的哑巴婆子挎着篮子,篮里搁一块新蒸的榆皮糕,糕上点着三点胭脂红。她把篮子搁在焦囤根,跪下磕了三个头,嘴里呜哩哇啦,谁也听不懂。后来我才晓得,她在祭火——祭那一场烧掉了三十石返销粮、也烧掉了半条冤魂的火。

哑巴婆子活到七十六,死的那年冬天特别冷。出殡头一晚,她家土炕洞里又飘出榆皮味,淡淡的,像旧年间的炊烟。村里人说是“回火”,火把人接走了。我不信,偷偷扒开灰堆,里头只有一块焦木,木上刻着歪歪扭扭一行小字:

“火是土养的,土不吭声,火替它吭。”

如今我蹲在废囤根,伸手摸那层被雪水洇湿的灰。灰还是温的,像一口残喘的气。我忽然明白:榆皮火从未熄,它只是躲进更深的土窝里,等下一阵风、下一茬人。火里埋着榆皮岭的粮、榆皮岭的骨,也埋着榆皮岭不敢说的旧事。

我把手插进灰里,插到腕子,插到肘,插到心里。雪片子落进袖口,化成水,水又结成冰。冰和火在胳膊里碰头,竟不厮杀,反倒像两个走丢的兄弟,隔着三十年的黑,轻轻抱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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