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笼中鸟意识像是从深海中缓慢上浮，挣脱粘稠的黑暗。林野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高背扶手椅上，触感冰凉，似乎是某种硬木。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风格复古得像十九世纪的贵族图书馆。

高耸直至穹顶的书架上塞满了各种皮质封面的书籍，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和淡淡皮革混合的气味。穹顶是一幅巨大的彩绘玻璃，描绘着抽象而繁复的图案，投下斑驳陆离的彩色光斑，却看不清外面的天色，只有一片朦胧的光源。没有明显的门窗，墙壁被书架完全覆盖，仿佛一个华丽而封闭的茧。

他并非独自一人。周围还有七张同样的椅子，呈环形摆放。上面的人们也陆续醒来，脸上带着与他相似的迷茫、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林野习惯性地快速扫视，将每个人的初始反应收入眼底。离他最近的是个年轻女孩，约莫二十出头，穿着简单的卫衣和牛仔裤，眼神怯生生的，双手紧紧抓着扶手，指节泛白。

她的恐惧最为外显。斜对面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套裙，即使在刚刚醒来的情况下，发丝也丝毫不乱。她面无表情，目光锐利地扫视环境，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节奏稳定，像是在计算什么。

林野注意到她的冷静非同一般。另一个引人注目的男人坐在他对面，三十五岁上下，寸头，眼神锐利得像鹰隼，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和戾气。他坐姿挺拔，肌肉紧绷，像是随时准备扑击的猎豹，警惕地打量着每一个人，毫不掩饰目光中的审视和压迫感。

林野在他的目光扫过时，感到一丝本能的戒备。

此外还有一个大腹便便、穿着昂贵但略显紧绷衬衫的中年男人，正努力摆出镇定的样子，他的紧张；一个戴着金丝眼镜、表情严肃、透着几分固执的女人；还有两个看起来相对普通，眼神躲闪，似乎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的男女。八个人。林野默默计数。“这…这是什么地方？

恶作剧吗？”那个年轻的女孩率先开口，声音带着颤音。“恶作剧？

”西装套裙的女人冷冷开口，声音清脆而冷静，“什么样的恶作剧能把人从不同的地方同时弄到这样一个…空间里？看看你们的衣服。

”众人闻言，下意识地低头。林野发现自己穿的还是在家时的休闲服，其他人也穿着各异，居家服、职业装都有。这意味着他们并非从某个统一场合被带来。“虚拟现实？

还是什么全息投影？”那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试探着问，试图展现自己的见识，“我投资过几家科技公司，现在的技术……”话未说完，一个冰冷的、毫无情绪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在圆形空间内响起，仿佛从四面八方每一个书架的缝隙中渗透出来：“欢迎各位，优秀的候选者们。

欢迎来到‘心笼’。”所有人瞬间噤声，寻找声音的来源，却一无所获。

“这是一个为筛选人类最优心智而设计的游戏。你们八位，是从不同领域中被评估为具有高度心智潜力的个体。”“游戏共分为三轮，你们将经历不同的场景。每一轮结束时，将进行匿名投票，得票最高者将被淘汰。最终，只有一位胜者。”听到“淘汰”二字，几个人脸色微微一变。年轻女孩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淘汰…会怎么样？”那个严肃的金丝眼镜女人问道，声音竭力保持平稳。“淘汰者，将被清除与‘心笼’相关的所有记忆，送回你们来的地方。不会有任何身体上的伤害。

”电子音回答道，“而最终的胜者，将获得一次‘改写人生最大遗憾’的机会。

无论那是什么，我们都能为你实现。”“改写遗憾？”林野低声重复，心脏猛地一跳。

三年前那个雨夜，那个年轻患者绝望的眼神再次浮现在眼前。

如果他有机会改写……这个诱惑太大了，大到他明知其中必然有诈，也无法立刻抗拒。

其他人的反应也各不相同。年轻女孩眼中瞬间爆发出渴望的光；西装套裙的女人眉头微蹙，的真实性；那个寸头阴郁男人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冷笑；胖商人则露出了极度感兴趣的神色。

“游戏规则很简单：用你们的智慧，让他人‘自愿’淘汰。合作、欺骗、心理操控，一切手段皆被允许。唯一禁止的，是直接的物理伤害。虚拟空间会屏蔽一切暴力行为，请勿尝试。”“每轮投票前一小时，会给予各位提示。现在，第一轮游戏开始。

场景：复古图书馆。时间限制：48小时。祝各位好运。”电子音戛然而止，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开什么玩笑！”胖商人第一个跳起来，试图去推那些书架，却发现纹丝不动，“把我们关在这里？48小时？投票淘汰？这是非法的！

”“既然对方有能力把我们无声无息地带到这里，你觉得他们会在乎合法性吗？

”西装套裙女人冷静地反问，她站起身，走到最近的书架前，抽出一本书翻开——里面是空白的页纸。“场景是虚拟的，但我们的感知是真实的。或者说，我们的大脑认为它是真实的。”“心智筛选…改写遗憾…”那个寸头男人低沉地笑了两声，也站了起来，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每个人，“听起来很诱人，不是吗？但只有一个胜者。

意思是，我们中间，有七个人要滚蛋。”他的话像一块冰，扔进了刚刚有些骚动的人群，让气氛瞬间降至冰点。猜疑和戒备在无声中蔓延。林野深吸一口气，也站了起来。

作为前心理医生，他深知在这种封闭高压环境下，群体心理会迅速恶化。

他需要了解更多信息，也需要观察每一个人。“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抱怨和愤怒解决不了问题。”林野开口，声音尽量温和，带着一种令人安定的力量，“48小时不算短，我们至少需要食物和水。另外，或许我们应该互相认识一下？

即使是对手，了解彼此也是必要的。”他的提议得到了几个人下意识的点头。

那个年轻女孩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感激地看着他。“我叫林野，以前是…做咨询工作的。

”他隐去了心理医生的具体身份。“苏芮。金融分析师。”西装套裙女人言简意赅。“陈默。

”寸头男人吐出两个字，不再多言，但那股前刑警的气场已然流露。“夏、夏晓，我是大学生。”年轻女孩小声说。“赵坤，做点小生意。”胖商人努力想挤出和善的笑容，却显得更虚伪。“李曼，律师。”金丝眼镜女人推了推眼镜。另外两人也简单介绍了自己，一个叫王鹏，销售；一个叫孙俪，文案。他们显得更为紧张，有些格格不入。介绍完毕，场面又陷入尴尬的沉默。赵坤，那个胖商人，眼珠转了转，忽然堆起热情的笑容，率先走向林野和苏芮。“林先生，苏小姐，一看二位就是聪明人。”他压低声音，但在这寂静的空间里，依然能被其他人隐约听到，“这什么游戏，摆明了就是要我们互相斗。

但规矩说了，允许合作。怎么样，我们三个先结盟？想办法让其他人先出局，最后我们内部再…嘿嘿，都好商量。赢了的话，‘改写遗憾’的机会，未必不能共享嘛。

”他说话时，手指不自觉地轻轻叩击着旁边的书架，发出细微的哒哒声，眼神热情，但瞳孔微微闪烁，下意识地避开了与林野的直接对视。林野的心微微一沉。

微表情和身体语言告诉他，赵坤的话至少隐藏了七成。过度热情往往是掩饰心虚的表现，手指的叩击显示出他的焦虑和急于求成，眼神的躲避则意味着欺骗。几乎同时，他注意到苏芮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目光快速地从赵坤的脸部扫到他的手指，然后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在快速计算着什么。她的嘴唇微不可觉地动了一下，像是得出了一个初步结论。“听起来有点意思，赵总。”苏芮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不过，合作需要诚意。你的提议，成功率恐怕不高。”赵坤脸上的笑容一僵。

林野接过话头，语气依旧温和：“赵先生，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不过现在刚开始，情况还不明朗，贸然结盟可能成为众矢之的。不如先看看情况再说？”他既没有接受，也没有完全拒绝，留下了回旋余地。赵坤干笑两声：“当然，当然，应该的。

二位再考虑考虑。”他转身，又若无其事地踱向陈默那边。林野和苏芮交换了一个眼神。

仅仅一瞬间，他们都从对方眼里读到了对赵坤的否定和警惕。一种无言的默契悄然建立。

“你怎么看？”林野轻声问苏芮。“目标明确，手段低劣，风险极高。”苏芮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冷静，“他找我们合作的概率基于他的焦虑程度和 perceived感知到的我方价值，但隐瞒了关键信息。我的初步模型显示，他与我们真诚合作的可能性低于15%。

更可能的是多头下注。”“他刚才和陈默也有短暂的眼神交流。”林野补充道，“虽然很快，但陈默给了他一个极轻微的肯定回应。他们可能已经有过接触。

”苏芮略显惊讶地看了林野一眼，似乎没想到他观察得如此细致：“看来你的‘咨询工作’很注重细节。

”“你的‘数据分析’也很擅长概率评估。”林野微微一笑。就在这时，图书馆中央的地板突然发出轻微的嗡鸣，一个圆柱形的平台缓缓升起，上面摆放着八份简单的餐食和瓶装水。“看来，‘茧’还不打算饿死我们。

”陈默冷笑着说了一句，率先走过去拿起一份食物和水，检查了一下，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其他人见状，也陆续上前取食。吃饭的过程沉默而压抑。每个人都食不知味，心思完全不在食物上。饭后，众人开始自发地探索这个图书馆，寻找可能的线索或出口。

书架上的书全是空白的，桌椅固定在地面上，除了书就是书，没有任何其他东西。

穹顶的彩绘玻璃无法触及，墙壁严丝合缝。时间在压抑的探索中流逝。

林野注意到苏芮大部分时间独自一人，沿着书架缓步行走，手指偶尔划过书脊，眼神专注，似乎在记忆布局或计算距离。夏晓则有些无助地跟在林野不远处，像是寻求庇护的小动物。

李曼试图用严谨的逻辑分析场景构造，却一无所获，眉头越皱越紧。赵坤则显得焦躁不安，不停地看表虽然这里的时间流逝感很模糊，频繁地在陈默、林野、苏芮以及另外几人之间走动，低声说着什么。

陈默则像一尊沉默的礁石，冷眼旁观着一切，偶尔与赵坤短暂交流，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冷笑。林野基本可以确定，赵坤在玩一场危险的游戏——试图同时与多个阵营达成私下协议，左右逢源。

这是他这种功利主义商人的本能，但在这个环境下，这无异于玩火。

第一次“休息”时间空间内的光线会自动变暗模拟夜晚，众人各自找地方假寐，但没人能真正睡着。紧张和猜疑像浓雾一样弥漫在空气中。第二天，依然是无休止的、徒劳的探索。疲劳和压力开始侵蚀每个人的神经。就在气氛越来越沉闷，几乎要让人发疯的时候，那个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距离第一轮投票还有一小时。

投票将采用匿名电子方式进行，光幕即将在中央升起。得票最高者淘汰。若出现平票，则无人淘汰。”话音落下，图书馆中央升起一面半透明的光幕，上面显示出八个名字，后面各有选择按钮。一小时！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赵坤立刻变得异常活跃，他几乎是小跑到林野和苏芮面前，脸上的笑容更加急切：“林先生，苏小姐！时间不多了！

我们必须立刻做出决定！我看那个大学生夏晓和那个销售王鹏，没什么用，我们先联合起来把他们投出去！我已经和陈默先生谈过了，他也同意！我们四个稳票，足够！

”他语速极快，几乎不容反驳。但林野清晰地看到他额角渗出的细汗，以及不断摩挲的食指和拇指。几乎在赵坤说话的同时，林野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极轻地拽了一下。是苏芮。她借着书架的掩护，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微型装置塞进他手里，同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赵坤——那是之前探索时，“茧”提供的用于记录环境声音名义上是帮助记录思路的小工具，每人都有一个，但几乎没人用。林野瞬间明白，苏芮不知何时已经开启了录音。林野心中了然，面上露出犹豫之色：“赵总，这…夏晓只是个孩子，王鹏也没做什么，这样是不是……”“哎呀！林先生！这时候可不能心软！”赵坤急道，“这是游戏啊！

优胜劣汰！他们不适合这里！我们才是应该走到最后的！”他又看向苏芮，“苏小姐，你是聪明人，你说呢？”苏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忽然问：“赵总，你确定陈默先生真的同意你的方案？投夏晓和王鹏？他具体是怎么说的？”赵坤愣了一下，眼神闪烁：“当然！他当然同意！他说……他说没问题！”“是吗？”林野忽然接口，语气依旧温和，但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度，“可就在十分钟前，陈默先生似乎和你私下交流时，说的好像是‘先稳住最有威胁的，比如林和苏’？赵总，你的合作诚意，似乎分给了太多人。”赵坤脸色骤变：“你…你胡说！

你怎么可能听到……”林野没有回答，只是举起了手中的微型录音器，按下了播放键。

里面传出的，正是赵坤稍早前寻找陈默时，压低声音却依旧被捕捉到录音并不长，但内容足够清晰。赵坤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这边的动静早已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夏晓惊恐地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赵坤。王鹏和孙俪也面露怒色。李曼皱紧眉头，厌恶地看着赵坤。陈默则站在不远处，双手抱胸，脸上带着事不关己的冷笑，仿佛在看一场闹剧。“看来，赵先生为我们所有人精心准备了一份‘合作’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