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烁江烁《赊刀一脉,天命赊账》完结版阅读_(赊刀一脉,天命赊账)全集阅读
阴天,巷子口逼仄得像是谁随手甩下的一抹墨痕,湿漉漉的青苔腻在墙根,吸饱了城市边缘特有的、混杂着劣质煤烟和污水返潮的霉味儿。江烁蹲在他的小马扎上,眼皮耷拉着,几乎要嵌进眼窝里那点残余的困意。他面前一块洗得发白、边缘卷毛的蓝布上,躺着五六把菜刀,不锈钢的刃口在灰蒙蒙的天光下,努力反射出一点稀薄的亮,像是垂死挣扎的鱼鳞。
“祖传……手工锻打……锋利耐用……”他嘴里咕哝着早已磨平了棱角的吆喝,声音含混,被巷口风一吹就散,连他自己都听不真切。偶尔有拎着菜篮子的老太太蹒跚而过,目光在那堆铁疙瘩上一掠,连片刻的停留都吝啬。旁边修鞋的老邓头锤子敲得叮当响,间隙里瞥他一眼,咧开一嘴被烟熏黄的牙:“小江啊,我说你这摊儿,都快成咱这巷子一景了——摆着好看是吧?这个把月了,开过张吗?”江烁没抬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屁股底下那把马扎冰凉硌手的铁腿。祖传的营生?
传到他那把号称是曾祖父亲手锻的玄铁黑刀时,就只剩下这堆卖不出去的铁片和一本糊弄鬼的破册子了。册子上的字曲里拐弯,他连蒙带猜也认不全,更别提里面那些云山雾罩的“赊刀一脉,天命赊账,了因果,渡幽冥”的鬼话。他只知道,再卖不出去一把,下个月的房租和泡面钱,就得去跟桥洞底下那几位抢地盘了。日头又往西沉了沉,榨干了天边最后一点惨白的亮色。
巷子里的风硬了起来,卷着碎纸和塑料袋打旋。江烁缩了缩脖子,认命地开始收拾摊子。
那把最沉、黑沉沉毫不起眼的祖传刀被他随手插在后腰的布套里,冰凉的刀柄贴着皮肉,激得他微微一哆嗦。刚把最后一把刀塞进破编织袋,隔壁单元门的王婶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胖胖的身子几乎把巷口堵严实。“小江!正好正好!还没收摊呢?”王婶嗓门洪亮,一把攥住他胳膊,“快,帮婶个忙,我刚买了二斤排骨,那卖肉的缺德鬼肯定把冻僵的砍骨刀给我包进去了,我家那破刀根本剁不动!借你家的使使!
”江烁张嘴想推脱,那黑刀……他爷临死前哆嗦着手揪着他衣领子嘱咐过,不能沾寻常荤腥。
可王婶那蒲扇般的手掌已经热情且不容拒绝地把他往楼道里推,嘴里还叨叨着:“用完婶给你切块冬瓜带走!可甜了!”得,冬瓜就冬瓜吧。总好过饿着。
王婶家的厨房窄小油腻,一股浓重的葱姜蒜和劣质食用油混合的味道。
一小扇血淋淋的排骨扔在塑料菜板上,旁边果然扔着把卷了刃的轻飘飘菜刀。“就这,往死了剁!”王婶一拍那排骨,油花溅开几点。江烁叹口气,从后腰抽出那柄黑刀。
刀一入手,沉甸甸的坠手感让他精神稍振。黑黢黢的刀身毫无光泽,刀刃看起来甚至有些钝拙。他比划了一下,手起刀落——“铿!
”一声极其沉闷、近乎金属交击的怪响炸开,震得他虎口发麻。
预想中排骨应声而断的场景没出现。刀锋像是砍进了什么极其坚韧的东西里,只切入一小半就死死卡住。“哎哟!小江你行不行啊?没吃饭呐?”王婶在一旁嚷嚷。
江烁脸上有点挂不住,憋足一口气,双手握紧刀柄,猛地往下一压!同时脚往下狠狠一跺!
“咔嚓——嘣!”一种截然不同于砍断骨头的、极其清脆的爆裂声响起。
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刀下骤然崩碎了。几乎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阴风毫无征兆地从他刀落之处炸开,厨房窗台上那盆蔫头耷脑的绿萝叶子疯狂抖动,发出哗啦啦的乱响。
头顶昏黄的白炽灯剧烈地闪烁起来,明灭不定,映得王婶那张胖脸忽青忽白。
江烁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冰寒刺骨的凉意顺着刀柄猛地窜上手臂,直冲头顶!
他恍惚间好像听到一声极其短暂、极其尖锐、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怨毒的嘶鸣,但细听又只剩下灯泡电流不稳的滋滋声和王婶被吓了一跳的抱怨:“这破灯!又接触不良!
吓我一跳……诶?剁开了?还是你这刀好使!”江烁僵硬地低头。排骨确实被整齐地斩断了。
但在那断口处,他清晰地看到,紧贴着骨头的部位,有一小片极其黯淡、几乎肉眼难以察觉的扭曲阴影,正像濒死的虫子般剧烈地抽搐了两下,然后“噗”一下彻底消散,化作几缕比头发丝还细的黑烟,倏地钻进了他握着的黑刀刀身之中。黑刀似乎极轻微地嗡鸣了一声,旋即恢复死寂,比之前更加幽深。“……小江?发什么愣呢?刀我用完了,给,这块冬瓜拿着!
”王婶的声音把他从冰窖般的僵冷里拽了出来,一块白生生的冬瓜塞进他手里。
江烁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王婶家。那块冰凉的冬瓜攥在手里,他却觉得刚才握刀的那只手,从掌心到手臂,依然残留着一种冻彻骨髓的阴冷,怎么都暖不过来。
回到他那间除了床板只剩四壁的出租屋,那股阴冷感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愈发强烈。
他像是被扔进了冰窖,裹上所有的旧衣服依旧冷得牙齿打颤。
、晃动的车厢、粗重的喘息、冰冷的铁器反射的寒光、还有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绝望……最后,所有的碎片凝聚成一个执念,一个冰冷而顽固的念头,…第三个泄水口……从里往外数……第七块砖……把它……掏出来……送去……声音嘶哑,断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和急切。江烁把自己蜷缩在床角,用被子死死捂住头,但那声音和画面如同附骨之疽,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几乎要撑裂他的脑袋。
他甚至开始产生幻觉,闻到一股浓重的、带着铁锈味的土腥气。再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不是冻死,就是疯掉。“……操!”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双眼布满血丝,冲到墙角抄起那把冰凉的黑刀。刀一入手,那股冰冷的联系似乎更加清晰了。“我去!
我去行了吧!”他对着空气,对着那把刀,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声,“妈的!送!给你送!
”吼完,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那股几乎要冻僵他血液的阴冷感潮水般退去,虽然依旧冷,但至少回到了可以忍受的范围。脑仁里的剧痛和纷乱的画面也暂时平息,只剩下那个明确的地址和指令,冰冷地烙印着。深夜的西桥,远离市区,荒凉得只剩下风声和水流声。巨大的桥墩像巨兽的脚,踩在污浊发黑的河水里。
江烁打着手电,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第三个泄水口附近。
那里堆满了上游冲下来的枯枝烂叶和垃圾,散发着浓烈的腐臭。他忍着恶心,用手电光仔细数着那潮湿滑腻、布满苔藓的砖块。一、二、三……七。就是这块。
边缘似乎有些松动。他扔掉手电,从带来的破工具袋里掏出一把螺丝刀,咬着牙,对着砖缝猛撬。砖块比想象中更松,几下就撬动了。他手指抠进冰冷的砖缝,用力往外一抽——砖块被取了出来。后面是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泥土腥气和某种陈旧腐朽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他屏住呼吸,伸手往里摸。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外面似乎包裹着厚厚塑料布的东西。
他猛地将其拽了出来。是一个用黄色胶带缠得死紧的、巴掌大的油布包。沉甸甸的。
那个冰冷的声音没有再催促,但他知道,就是它。他甚至不敢多看一眼这包东西,手忙脚乱地把它塞进随身带来的背包里,又把砖头胡乱塞回原处,捡起手电,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这座鬼气森森的桥洞。按照脑海里那个地址,他找到了一片待拆迁的破败老区。几乎所有的住户都搬走了,只剩下一栋摇摇欲坠的小二楼还亮着一点微弱的灯火,像是一座孤坟前的长明灯。
他敲响了那扇掉漆的木门。门开了条缝,一个头发花白、满脸深刻皱纹的老太太警惕地看着他,眼神浑浊而疲惫。“你找谁?
”江烁喉咙发干,他从背包里掏出那个沉甸甸的油布包,递了过去,干巴巴地按照脑海里最后浮现的信息说:“……一个……一个叫大柱的人……让送来的。
”“大柱?”老太太猛地愣住,像是被雷击中一般,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枯瘦的手颤抖着,几乎抓不住那个油布包。她难以置信地看看包裹,又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江烁,浑浊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一种极度复杂的光芒,混杂着震惊、哀伤,和一丝无法言喻的希冀。
“大柱……我儿……他……他在哪?他怎么样了?他十几年没消息了啊!
”老太太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刺耳,一只手死死抓住江烁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他让你送什么来了?他人在哪儿?!”江烁被她抓得生疼,节节后退,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难道能说,您儿子可能早就没了,刚才指挥我的是他附在猪骨头上的凶灵?老太太却已经顾不上他,哆哆嗦嗦地、疯狂地撕扯着包裹上的胶带和油布。一层又一层。终于,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是几捆扎得紧紧的、灰扑扑的百元大钞。最上面,放着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泛黄的信纸。老太太一把抓起信纸,抖开。只看了一眼,她就认出了那字迹。她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骨头,软软地瘫靠在门框上,手指死死攥着那张纸,浑浊的眼泪瞬间决堤,顺着脸上深刻的皱纹肆意奔流。
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肩膀剧烈地抽搐着,发出一种压抑到了极致、像是濒死小兽般的呜咽。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妈……妈不等了……不等了……”她语无伦次,把那张信纸和那些钱死死地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江烁站在原地,手脚冰凉,进退不得。就在这时,一种极其奇异的感觉毫无征兆地降临。
仿佛有一股微弱却无比纯粹的暖流,凭空而生,悄无声息地注入他冰凉的四肢百骸。
驱散了残留的最后一丝阴冷,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和安宁,像是久旱逢甘霖,干涸的土地被细细滋润。同时,另一个冰冷的、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信息流,直接浮现在他的意识深处:因果已了。赊取:阳寿七十三日。
赊取:气运“微末”。暖流消失,那冰冷的信息也随之隐去。江烁猛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冷意彻底消失了。
身体前所未有地轻快,甚至隐隐感觉到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精力在脉络间流动。
连视力似乎都清晰了不少,黑暗中能看到更远的细节。老太太依旧抱着那包东西,沉浸在巨大的悲恸和某种解脱之中,仿佛已经忘记了门口还站着一个人。江烁悄悄后退,轻轻带上了那扇破旧的木门,将那压抑的呜咽声关在门内。
他独自走在凌晨空无一人的残破街道上,夜风吹过,扬起地上的尘埃。他停下脚步,缓缓从后腰再次抽出那柄黑沉沉的祖传菜刀。刀身依旧黯淡无光。但这一次,当他凝神细看时,却在那深不见底的黑色刀锋边缘,看到了一缕极淡、极细,几乎难以察觉的金色微光,如水般一闪而逝。他抬起头,望向这座城市被霓虹灯映照得泛红的夜空,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摆摊卖菜刀?
去他妈的菜刀。江烁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眼神却亮得骇人。这他妈哪是菜刀。
这分明是……一把能剁开命运,赊欠阴阳的刀。夜风更大了,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
江烁回到他那间家徒四壁的出租屋,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这一夜的离奇经历,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但身体里那股微弱却真实的暖流,以及意识深处冰冷的“赊取”提示,无比清晰地告诉他——都是真的。他没有丝毫睡意,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再次缓缓抽出那柄黑刀。刀还是那把刀,沉手,黝黑,毫不起眼。但此刻再看,感觉截然不同。他指尖小心翼翼地从刀脊滑向刃口,触感冰凉,却似乎能感受到其下蕴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沉寂的力量。
那缕曾惊鸿一现的金色微光再未出现,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阳寿七十三日……气运‘微末’……”他低声重复着那冰冷的信息,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这玩意儿怎么用?只是让他多活七十三天?走路捡到钱?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除了几张零碎毛票,空空如也。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
折腾一夜,又惊又怕,体力消耗巨大。他揣起刀,决定下楼去找点吃的,顺便……验证一下。
巷子口那家破旧的早点摊刚支起来,油锅冒着青烟,炸油条的香味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直闹。
老板娘是个嗓门比喇叭还响的中年妇女,正麻利地揉着面团。“两根油条,一碗豆浆。
”江烁摸出最后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好嘞!”老板娘手脚利落,夹起油条递给他。
就在接钱的时候,她“咦”了一声,低头从脚下捡起个东西,“这谁掉的五块钱?
”她左右看了看,清晨的巷口除了江烁没别人。“嘿,小子,运气不错,刚掉的吧?
算你的了,油条豆浆正好五块。”老板娘顺手就把那五块钱塞回江烁手里,把他原本递过来的零钱推了回来。江捏着那还带着点地面灰尘的五块钱,愣了一下。
气运“微末”?这就……应验了?省了五块钱?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五块钱,但那种冥冥之中仿佛真有那么一丝运气眷顾的感觉,让他心头一阵狂跳。他强作镇定,接过早餐,走到旁边的小桌前坐下。热乎乎的豆浆下肚,油炸食物的香气填充了胃囊,身体彻底暖和过来。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一夜未眠的疲惫感正在快速消退,精力一点点充盈四肢。这不是心理作用。那七十三日的阳寿,似乎真的化作了最本源的生命力,补充了他的消耗。“有用……真他娘的有用!
”江烁三口两口吞下油条,眼睛里冒出的光比豆浆碗里映出的天光还亮。
这哪是摆摊卖刀的路子?这分明是一条他从未想象过的通天捷径!他猛地站起身,目光灼灼地扫过这条熟悉又陌生的破败巷子。阳光开始挤过狭窄的屋檐,照亮角落里堆积的杂物、墙面上斑驳的污渍,以及空气中浮动的细微尘埃。
整个世界在他眼中似乎都变得有些不同了。那些寻常的角落里,是否也隐藏着类似附着在猪骨上的“凶灵”?是否也充斥着无人能见、无人能了的“因果”?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腰间那柄黑刀上。刀安静地藏着,像一头沉睡的凶兽。他知道,他这辈子,再也回不去那个蹲在巷口卖菜刀的江烁了。接下来的几天,江烁像换了个人。他不再出摊,每天就揣着那把黑刀,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专往那些老城区、待拆迁的楼区、偏僻的公园、甚至传闻不太平的废弃工厂跑。
他试图再找到一个能让他“开张”的目标。可惜,一无所获。城市依旧喧嚣,行人依旧匆忙,阳光底下,一切都显得正常无比。哪来那么多灵异事件等着他?
那股最初的新奇和兴奋劲慢慢冷却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焦虑。
的“微末”气运似乎也就仅限于让他偶尔捡到十块钱、买饮料连续三次“再来一瓶”的程度。
阳寿的补充虽然让他精力充沛,但坐吃山空,钱包可是实打实地瘪了下去。难道王婶家那次,只是千年不遇的巧合?就在他开始怀疑人生,甚至琢磨着是不是该重操旧业,好歹先把饭钱挣出来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打了过来。
是以前一起在工地搬过砖的工友,叫大刘,嗓门粗犷,但此刻声音里却透着一股压不住的惊慌。“烁哥!哎呦喂我的烁哥!你最近在哪发财呢?
兄弟我……我这儿撞邪了!真的!你得帮帮我!”“撞邪?”江烁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尽量保持平静,“慢慢说,怎么回事?”“就我租那破房子!妈的隔壁屋死过个老头,吊死的!这都半个月前的事了!”大刘语无伦次,“可……可这几天晚上,我他妈天天晚上能听见隔壁有动静!像是有人穿着拖鞋在地上拖,啪嗒,啪嗒……还他妈咳嗽!跟那老头生前咳嗽一模一样!我……我昨晚还梦见他就吊在我门口,舌头耷拉老长,眼睛直勾勾看着我!”大刘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房东说我想多了,清洁公司早收拾干净了!可我……我都不敢回去了!烁哥,我记得你以前好像说过……你家里祖上是不是懂点这个?你能不能来给看看?
我……我实在没辙了!求你了!价钱好说!”江烁握着手机,心跳骤然加速。机会!
送上门的机会!他强压住激动,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可靠,甚至带上一丝神秘感:“嗯……听着是有点不对。你别急,在哪儿?我过去看看。
”按照大刘给的地址,江烁来到了靠近城市边缘的一片老旧筒子楼。楼道里光线昏暗,堆满杂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和劣质油烟混合的味道。大刘早就等在楼下,一脸煞白,眼底下两团乌青,看见江烁像看见救星,一把就攥住他胳膊:“烁哥!你可来了!
就在三楼!”上了三楼,大刘指着走廊最尽头一扇紧闭的房门,声音发颤:“就……就那间。
”那扇门看着和其他房门并无不同,但江烁目光扫过去时,后腰的黑刀似乎极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一股熟悉的、若有若无的阴冷感顺着刀柄传递上来。
有东西!江烁精神一振,面上却不动声色:“钥匙。”“房东给的,说让我自己进去看,看完把钥匙放门口脚垫下面就行。”大刘忙不迭递过钥匙,自己却缩在后面,不敢上前。
江烁接过钥匙,走到那扇门前。阴冷感更明显了。他深吸一口气,将钥匙插进锁孔。咔哒。
门开了。一股沉闷的、带着灰尘和淡淡腐朽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屋子里空荡荡的,显然被简单清理过,地上还留着一些搬移家具的划痕。阳光从蒙尘的窗户照进来,能看见空气中漂浮的无数尘埃。看起来一切正常。但江烁能感觉到,那股阴冷的气息盘踞在客厅靠近卧室门的角落,像一团无形的、冰冷的雾气。大刘躲在门口,探头探脑,声音发抖:“怎……怎么样?有……有吗?”江烁没理他,反手轻轻掩上门,将他隔在外面。他独自站在客厅中央,缓缓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去感知那股阴冷气息的来源。
隐约地,他似乎又听到了——啪嗒……啪嗒……像是拖鞋在地上拖动的声音,非常轻微,断断续续。还有一声苍老的、压抑的咳嗽。他猛地睁开眼,目光锁定那个角落。
那里空无一物。但黑刀的嗡鸣清晰了一丝。江烁不再犹豫,大步走过去,同时“唰”一下从后腰抽出那柄黑刀!刀身入手冰凉,那股嗡鸣感更强了,仿佛在渴望着什么。他回忆着上次在王婶家那种感觉,双手握紧刀柄,对着那团感知中的“冰冷雾气”,低喝一声,猛地虚劈而下!没有声音。
但刀锋划过空气的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刀身似乎切开了什么粘稠冰冷的东西!
“啵——”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气泡破裂的细响。眼前的空气似乎扭曲了一下,那股盘踞不散的阴冷气息骤然溃散,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迅速消散无踪。与此同时,一个极其淡薄、几乎透明的灰色人形轮廓在空中一闪而逝,那轮廓依稀能看出是个佝偻着背的老者。它似乎朝着江烁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怨毒或痛苦,反而像是一种……解脱般的平静,随即彻底消散。因果已了。
赊取:阳寿三十一日。赊取:气运“毫末”。冰冷的信息流再次浮现。
比上次少了很多。是因为这个“凶灵”更弱?或者说,执念更浅?与此同时,一段极其破碎、模糊的画面闪过江烁的脑海:一个孤独的老人,久病缠身,日夜咳嗽,行动不便,拖鞋在地上拖动……最后是无限的疲惫和对某种解脱的渴望……江烁站在原地,默默消化着得到的信息和那点微不足道的“报酬”。所以,这老头并非怨灵,只是死后一点残存的意念,因某种原因滞留在了原地,重复着生前的动作,惊吓到了邻居?
这时,门外传来大刘哆哆嗦嗦的声音:“烁……烁哥?完……完事儿了吗?怎么样?
”江烁收起刀,拉开门。大刘紧张地往里瞅:“怎么样?”“没事了。”江烁语气平淡,“就是个普通的老魂,没什么恶意,就是有点……磨蹭。已经送走了。”“真……真送走了?
”大刘将信将疑,但明显感觉屋子里的空气似乎没那么憋闷压抑了。“嗯。”江烁点点头,“以后安心住。记得给人家烧点纸,毕竟占了人家地方。”“烧!一定烧!
”大刘长舒一口气,脸上恢复了点血色,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钱,塞给江烁,“烁哥!
太谢谢了!这点钱不多,你拿着买包烟!以后有啥活儿我还叫你!”江烁也没推辞,接过那把还带着大刘体温和汗味的零钱。钱不多,大概一两百块。但意义不同。
这是他凭“手艺”挣来的第一笔“佣金”。走出筒子楼,午后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身体里那股暖流再次出现,虽然微弱,但切实存在,让他通体舒泰。
他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零钱,又感受了一下体内增长的微末阳寿和气运。路子,似乎走通了。
虽然这次收获甚微,但证明了他的能力并非一次性的巧合。这城市阴影之下,藏着无数类似的需求,等待着他这把能“赊账”的刀去处理。他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太阳,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赊刀人。他似乎有点明白,祖传那本破册子上写的“赊刀一脉”,到底意味着什么了。而在他看不见的维度,那柄黑沉沉的刀身上,又一缕极其细微的金丝,悄然融入深邃的黑暗之中,无声无息。古玩市场的插曲像一滴水落入滚油,短暂炸响后又迅速平息。江烁的生活似乎踏入了一种新的节奏。他不再像个无头苍蝇般乱撞,而是开始有意识地留意起这座城市阴影下的角落,耳朵也竖了起来,捕捉那些茶余饭后、巷议街谈中的“怪事”。“赊刀人”的名声,以一种他未曾预料的方式,在极小的圈子里悄然流传。不是通过广告,而是通过大刘、通过古玩店老板老周,——她或许向某个同样遭遇凄凉的街坊提起过那个送来儿子“遗物”的、有点奇怪的年轻人。
于是,第三桩“生意”自己找上了门。这次来的是个面色惨白、眼窝深陷的年轻人,叫小李。
他找上江烁时,几乎站不稳,手指神经质地绞在一起,说话颠三倒四。
“大师……求求你……救救我女朋友……她……她不对劲!”小李的声音带着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