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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25-09-16 07:08:47 
寒意顺着脊椎骨缝钻上来,沈拓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冻结的声音。

朱允炆那一眼里的疑虑,比冬夜的寒风更刺骨。

那不仅是未来帝王对一个微末小吏的无心一瞥,更像是一根无形的线,悄无声息地系上了他的脖颈,线的另一端,牵在历史的绞架上。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值房,公案上那摊未抄完的文书墨迹未干,却己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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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僚陈槐投来探究的一瞥,很快又掩饰下去,但那细微的闪烁没逃过沈拓此刻高度警觉的神经。

这值房里,恐怕不止陈槐一双耳朵。

接下来的两日,沈拓过得如履薄冰。

他竭力模仿着原主沉默寡言的做派,埋首于无穷无尽的公文誊写,不敢多行一步,不敢多说一字。

然而,那日御花园的冲突,到底还是泛起了涟漪。

先是尚膳监那边对中书舍人送去的文书格外“挑剔”起来,几次三番寻些由头打回重抄,耗得沈拓点灯熬油,眼底布满血丝。

他知道,这是那位李公公的敲打。

更让他心惊的是,一次奉命去吏部送交档案,偶遇了东宫的一名詹事府官员。

对方看似随意地问起那日送膳单可还顺利,目光却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

沈拓含糊应过,后背却惊出一层白毛汗。

皇太孙的疑虑,似乎己经透过某种渠道,开始向下蔓延。

就在这种无形的压力几乎要将他压垮时,一场真正的风暴,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这日清晨,天色阴沉得像块浸水的抹布。

沈拓刚踏入中书科值院,便觉气氛不对。

往日清晨尚有几分活气的院落,此刻死寂一片。

所有舍人、书吏都垂手肃立,面色惨白。

几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如同冰冷的铁桩,钉在院中。

一位面孔瘦削、眼神如鹰鹫的锦衣卫千户负手站在屋檐下,慢条斯理地翻看着一本簿册。

沈拓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那千户合上册子,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诏狱特有的血腥气:“奉上谕,查中书舍人刘文,勾结外官,泄露禁中语,意图不轨。

拿下!

一应文书档案,封存查验!”

两名如狼似虎的校尉立刻将面无人色的刘舍人从人群中拖出,铁链套上脖颈的刺耳声响让人牙酸。

刘文绝望的嘶喊“冤枉”很快被堵了回去,只剩拖曳声远去。

整个值院落针可闻,只有粗重的呼吸和压抑不住的牙齿打颤声。

那千户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每一个被扫到的人都如同被冰水浇头,瑟瑟发抖。

沈拓死死低着头,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腔。

刘文!

他记起来了!

原主的记忆碎片里,有这个人!

刘文似乎与某些浙东出身的官员过从甚密,偶尔会私下抱怨几句淮西武将的跋扈……这根本不是所谓的“泄露禁中语”,这是党争!

是清洗的信号!

冯胜将倒,陛下这是要开始修剪枝叶,为接下来的大风浪做准备了!

锦衣卫开始粗暴地查封刘文的公案,纸张散落一地。

那千户踱着步子,忽然在沈拓面前停住。

沈拓能感觉到那两道利刃般的目光落在自己头顶。

“你叫沈拓?”

千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是……卑职中书舍人沈拓。”

沈拓的声音干涩得发颤。

“抬起头来。”

沈拓艰难地抬起头,对上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

他能在对方的瞳仁里看到自己苍白恐惧的脸。

千户盯着他看了几息,忽然扯出一个极淡的、近乎残酷的笑意:“听闻你前几日,在御花园里,撞见了些不该看的东西?”

沈拓的血液瞬间凉透了。

李公公!

果然是那条毒蛇!

他竟在这种时候,用这种轻飘飘的一句话,将祸水引向自己!

值院内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过来。

陈槐站在不远处,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沈拓,几乎要让他崩溃。

但他脑中残存的现代灵魂和那些预知的碎片,却在尖叫着警告他:不能慌!

慌了就是死!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声线,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与困惑:“回……回禀大人,卑职那日只是奉命前往尚膳监送交膳单,途中并未停留,不知……不知大人所指何事?

若……若有不慎冲撞之处,还请大人明示!”

他矢口否认,将“撞见”定性为“可能的不慎冲撞”,姿态放到最低。

千户的目光在他脸上又停留了片刻,似乎在掂量着什么。

最终,那令人窒息的压力稍稍减退。

“无事便好。”

千户移开目光,语气平淡,“宫里规矩大,走路,得多带着眼睛。”

他不再看沈拓,转身指挥手下:“将所有与刘文有过文书往来的人,登记造册!

严加讯问!”

危机暂时解除,但沈拓知道,自己己经被标记了。

锦衣卫的登记造册,绝不会是走过场。

李公公的恶意,皇太孙的疑虑,再加上这突如其来的党争风暴……他己被卷入漩涡中心。

下午,消息传来:宋国公冯胜,于府中“暴卒”。

官方未发一言,但南京城的空气彻底凝固了。

连天空中的阴云,都沉重得仿佛沾满了血。

散值后,沈拓失魂落魄地走在出宫的夹道上,只觉得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必须做点什么,必须找到一个支点,否则下一个被锦衣卫拖走的人,就是自己!

就在经过文华殿一侧的碑林时,他猛地顿住脚步。

前方,一个穿着五品官袍、神色焦灼的中年官员,正拦住了面无表情的锦衣卫千户,声音急促地低声说着什么,隐约能听到“……刘文乃老实书生,断不敢……”、“其中必有冤情……”、“还请镇抚司明察……”是刘文的那位同乡好友,翰林院编修,齐泰!

沈拓脑中轰然一响!

史书记载,齐泰是坚定的清流,未来建文帝的重臣,但在洪武末年……他因为替人求情,触怒朱元璋,曾被下诏狱拷打!

预知的画面碎片般闪过:诏狱的刑具、齐泰血肉模糊的身影、还有自己那“勾结犯官”的未来罪状!

不能让他说下去!

齐泰此刻的求情,非但救不了刘文,只会把他自己,还有所有与之相关的人,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刚刚被“标记”的自己,很可能首当其冲!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沈拓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疾步上前,在齐泰惊愕的目光和锦衣卫千户骤然锐利的注视下,猛地伸手,看似搀扶,实则用力地拉住了齐泰的胳膊,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格外响亮,甚至带着几分不合时宜的“关切”:“齐大人!

齐大人您怎么了?

可是旧疾又犯了?

脸色怎地如此难看!

快,快歇息一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由分说,半强迫地将愕然的齐泰从锦衣卫千户面前拉开,踉跄着撞向旁边一座高大的洪武功德碑。

齐泰又惊又怒,试图挣脱:“沈舍人?

你这是做甚!

我无病……”沈拓却死死攥着他的胳膊,背对着那千户,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其快速且颤抖的声音,切入齐泰耳中:“大人!

刘文救不得了!

冯胜己死!

下一个就是蓝玉!

陛下要清洗的是整个淮西!

您此时出头,是要让浙东所有人都为他陪葬吗?!”

齐泰的挣扎猛地顿住,脸上的怒容瞬间化为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住沈拓。

沈拓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

他赌上了 everything!

赌齐泰能听懂,赌他对大局的判断能压倒私谊,赌自己对历史的知晓能换来一线生机!

他不敢回头看那锦衣卫千户的表情,只觉得一道冰冷刺骨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他的后心。

石碑冰冷坚硬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官袍,抵在他的脊背上。

如同抵着一座即将崩塌的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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