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污浊蠕动的黑暗仿佛活物，仅仅是余光瞥见，都让陈默感到灵魂要被抽离的晕眩。

他强行收回视线，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几乎抵到鼻尖的粗糙纸包上。

冰冷、带着霉味的纸张气息，混合红衣演员甜腻的腥香，形成令人作呕的怪味。

接受？

拒绝？

规则二只言“可以接受”，并附禁忌，却未言明拒绝的后果。

在这种地方，“未禁止”绝不等于“允许”。

拒绝，极可能触发即死规则。

接受，虽风险未知，但至少规则提供了路径，并给出了规避部分风险的方法——避免对视。

电光石火间，陈默做出决定。

他极力控制面部肌肉，视线死死锁定的纸包，绝不上移半寸。

右手略显僵硬但稳定地抬起，伸向那团旧报纸。

指尖触感冰冷粗糙，还带着一丝诡异的湿润。

在他捏住纸包的瞬间，红衣演员那油彩的巨大笑容似乎极其细微地上扬了一丝？

变化微乎其微，却让陈默背后寒毛倒立。

它松开了手。

纸包落入掌心，轻飘飘的。

礼物交接完成。

红衣演员猛地后转，关节发出“咔”的轻响，以完全违背惯性的突兀姿态，迈着僵硬步伐回归静立队列，重新变作静止的、面带诡异微笑的人偶。

舞台重归死寂。

只剩下陈默瘫坐冰冷地板，手握来历不明的纸包，身后是无声旋转的污浊黑暗，前方是台下吞噬一切的观众席黑暗。

光源。

他还在规则三指示的光源范围内，暂时安全。

但这安全能持续多久？

他缓缓吸气，冰冷空气刺疼肺叶。

必须先处理纸包。

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先仔细感受观察。

报纸陈旧发黄，字迹模糊，似是多年前旧闻。

折叠粗糙，里面有个小硬块，形状不规则。

切勿首视它的眼睛超过三秒。

规则限制的是接受时的行为，未禁止查看礼物。

他保持警惕，用身体挡住可能来自台下黑暗的视线，用微微颤抖但努力控制的手指，小心翼翼拆开报纸折角。

报纸脆弱，仿佛一触即碎。

他一点点展开。

里面是一小块边缘锐利的暗褐色碎片，像是陶器或瓦罐的一部分。

表面釉彩磨损殆尽，只勉强残留一点扭曲非人的线条痕迹。

包裹碎片的报纸内页，除了原有模糊印刷字，还被人用某种暗红色的、像是干涸血迹的物质，潦草写下一行新字：**守则补充：光会欺骗，暗藏真实。

谨记，你所见并非你所见。

**字迹扭曲仓促，透着一股绝望，与舞台地板刻痕如出一辙。

光会欺骗，暗藏真实？

所见非所见？

这条补充规则充满矛盾与自我否定，让陈默心猛地一沉。

它在暗示舞台光源不安全？

还是指代其他？

这信息是善意提醒，还是更恶毒的陷阱？

他立刻回想规则三：立即走向最近的光源。

他照做了，似乎暂时摆脱了身后危险。

可若“光会欺骗”……那这条规则本身还可靠吗？

思维齿轮疯狂运转。

假设补充规则为真，它可能修正原规则。

一种可能：“走向光源”是正确应对，但光源本身并非绝对安全区，可能隐藏其他危险（如这些演员），或光源本身具欺骗性。

另一种可能更可怕：“光源”指代的并非舞台灯光……信息太少，无法判断。

他将陶片和写有补充规则的报纸重新仔细折好，塞进睡衣上衣口袋。

此物目前看不出用途，但既被当作“礼物”给出，极可能后续有重要作用。

现在，必须离开舞台。

久留无异于等死。

台上演员静止，却是巨大威胁。

谁能保证它们一首静止？

身后黑暗散发不祥。

目标生存，找到离开“场景”之法。

他谨慎起身，动作轻缓，避免触犯规则一：保持绝对安静。

虽演出似暂停（演员静止），但他不敢冒险。

舞台光源是孤岛，但必须探索周围黑暗。

台下观众席黑暗浓稠。

侧面幕布后，通往舞台两侧及后台区域的入口，同样黑暗笼罩。

最近光源是舞台本身，但不能久留。

其他光源……他扫视全场。

忽然，在观众席后方极高处，那片原以为绝对黑暗的区域深处，他捕捉到一个极其微弱、忽明忽灭的小光点。

如风中残烛，但在漆黑中确实存在。

那是什么？

另一个光源？

出口提示？

还是引诱飞蛾的陷阱？

“光会欺骗，暗藏真实。”

补充规则在脑中回响。

但有选择吗？

停留己知递增的危险，还是冒险探索未知的可能生机？

执行力强的特质凸显。

他需从舞台下去，进入观众席，穿越广阔黑暗，前往后方高处微光。

如何下台？

跳下？

动作大，可能违“安静”规则，也可能受伤。

他目光扫向舞台边缘，发现靠近幕布处，有一狭窄通往观众席侧过道的木质阶梯。

他小心翼翼移去，每一步轻若鸿毛。

木质地板部分腐朽，踩出细微“吱呀”声，每一声都让他心跳骤停。

幸运，台上演员毫无反应。

至阶梯口，下望。

阶梯淹没黑暗，不见底。

深吸气，迈出第一步。

脚落木质阶梯，轻响。

停顿，倾听。

死寂。

只有自己血液流动声在耳中轰鸣。

一步步向下，如潜深海，被无尽黑暗缓缓吞没。

当双脚踏上观众席侧边过道柔软积尘的地毯时，舞台光源在身后上方变得遥远微弱。

冰冷黑暗从西方包裹，比舞台上更刺骨。

那微小光点在前方高处，如宇宙尽头的孤星。

定神，沿过道，向剧院后方，朝光点方向，一步一步摸索前进。

眼渐适应黑暗，能勉强分辨一排排猩红座椅轮廓，像沉默墓碑。

空气更污浊，灰尘味混更浓腐朽气。

寂静是最大噪音。

全神贯注，提升视听极限，警惕任何异常。

规则三的“呼唤”未再现，但这片死寂同样毛骨悚然。

行约十几米，何物突然绊脚。

趔趄，险些摔倒，急用手扶住旁侧冰冷座椅靠背，稳住身形，未发大声。

低头看去。

地毯上，隐约躺着一黑影。

形状……像人。

陈默心脏瞬间堵至喉口。

屏息，缓缓蹲身，凑近查看。

确是人形。

穿深色类似制服或保安服衣物，面朝下趴伏地毯，一动不动，身体扭曲不自然姿势。

尸体？

还是……另一“迷途者”？

陈默极度谨慎地，以指尖轻触那人手臂。

冰冷，僵硬，无任何生命迹象。

是尸体。

且似乎己死有时日。

指尖触尸时，蹭到些许湿粘冰冷物。

缩回手，借舞台方向微乎其微的余光，见指尖沾了些暗红色、半凝固粘稠液体。

血？

不对，颜色质感略怪，更暗更粘，带一股难言……陈旧感。

强忍不适，细查尸周。

随后，他看见。

在尸体另侧地毯上，同样用那暗红色粘稠液体，歪扭写着一行字。

字迹混乱绝望，似书写者耗尽最后气力：**“不要相信……”**后续字迹模糊不清，被拖得很长，最终消失于一片污渍中。

不要相信什么？

光？

规则？

演员？

还是……其他？

又一残缺不详信息。

陈默感沉重压力。

此世界不仅物理危险，更在信息层面布满迷雾陷阱。

规则、补充规则、残缺遗言……它们彼此甚至可能矛盾。

“光会欺骗。”

“不要相信……走向光源。”

究竟该信何？

压下翻腾思绪，此刻非深入分析时。

必须继续前进，前往那微弱光点。

绕开冰冷尸体，继续小心翼翼向剧院后方高处迈进。

每一步皆踩于未知恐惧之上。

那微光点渐变大，似来自剧院最后方墙壁上的一个小窗口，像放映口或观察窗。

距离渐近。

希望似也一点点变大。

行至观众席最后排，正欲寻通往高处窗口路径时——啪嗒。

一极轻微声，自正前不远处，那片最深沉的黑暗里传来。

像……一小块石子落地。

陈默瞬间僵住，全身肌肉紧绷，呼吸停滞。

声传来方向，正是那光点所在下方。

那里有东西？

黑暗蠕动了一下。

一矮小模糊的轮廓，缓缓地从一排座椅的阴影后，挪了出来。

它看起来像个……孩子？

异常瘦小，蜷缩着，背对着他，坐在最后排的座椅上，面朝舞台方向，一动不动。

它的身上，也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非人的死寂气息。

陈默的心脏被无形之手紧紧攥住。

前有未知之物，后有尸体与诡异舞台。

那瘦小轮廓，缓缓地、缓缓地……开始转过头来。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