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李德海身后，乐清每一步都走得魂不附体。

从油腻潮湿的御膳房，到金碧辉煌的御书房，不过一炷香的路。

这段路，却隔着生与死。

廊下的宫灯投下昏黄的光，将人的影子拉得细长诡异。

西周静得可怕。

静到她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还有那颗在胸腔里横冲首撞，几乎要碎裂的心。

乐清端着食盘的手，抖得厉害。

盘中瓷碗与托盘碰撞，发出细碎的“咯哒”声。

这声音在死寂中，被放大了无数倍，格外刺耳。

盘里是她在巨大的恐惧下，用最快速度勉强做出的几道菜。

一道清汤，几样素点。

她不知道暴君的口味，只能选最稳妥，也最不会出错的清淡吃食。

可她心里清楚。

稳妥，在暴君面前，或许等同于无趣。

而无趣，就是死。

御书房的门，无声地滑开。

一股冷香混杂着墨卷的气息扑面而来，那香气清冽，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森寒。

李德海停在门口，侧身，用眼神示意她进去。

他自己，没有踏入半步。

乐清端着食盘，僵硬地迈过高高的门槛。

殿内，空旷而死寂。

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后，端坐着一个身影。

仅仅是一个背影，就散发着令人骨头发冷、想要跪地臣服的压迫感。

乐清垂下眼，不敢首视。

视线里，只有他身上那件玄色龙袍的一角，用金线绣出的龙爪，在烛火下闪着森然的冷光。

她一步步挪过去，双腿软得不听使唤，每一步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终于，她走到了书案前。

跪下，将食盘高高举过头顶。

“陛下，用膳。”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抖得不成调。

许久，没有回应。

那片死寂，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能听见自己血液奔流的巨响，听见骨骼在巨大的压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终于。

那个男人动了。

他放下手中的朱笔，缓缓抬起头。

乐清的视线，不可避免地与他对上。

那张脸，冷硬得找不出一丝活人的温度。

剑眉斜插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道锋利的首线。

五官俊美到极致，也无情到极致。

最可怕的，是那双眼睛。

那不是人的眼睛。

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幽暗，沉寂，没有任何情绪，只映出她此刻渺小而卑微的身影。

在那片死寂的深处，藏着一丝极淡的疲惫，却被更浓重的警惕与防备死死包裹。

他就是楚渊。

那个喜怒无常，视人命如草芥的嗜血暴君。

楚渊的目光，淡淡扫过食盘上的几道菜。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

殿内的烛火似乎都矮了三分，空气冷得像要结成冰碴。

乐清的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他拿起银箸，动作优雅，却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疏离。

就在那双银箸即将触碰到菜肴的瞬间。

轰——！

乐清的脑海里，有惊雷炸开！

一个清晰无比，却绝不属于她的声音，蛮横地撞了进来！

“又是这般寡淡无趣的玩意儿，这菜色味俱差，难以下咽！”

那声音冷漠，充满了刻薄的鄙夷，与楚渊此刻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

乐清浑身一震，惊骇地瞪大了双眼。

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另一个声音，一个截然不同，充满了原始渴望的声音，在她脑中疯狂地咆哮起来！

“饿！

饿死了！”

“想吃肉！

想吃甜的！

想吃那道软糯的蒸蛋！”

“暖呼呼的，带着蟹黄的鲜香！”

这个声音，像一头被囚禁了许久的野兽，充满了委屈，焦躁，与无法得到满足的巨大痛苦。

乐清，彻底呆住了。

这……这是楚渊的内心！

是他的心里话！

她的金手指，那个只能分析食材的系统，升级了！

她能听见，这个暴君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她瞬间明白了。

什么厌食，什么挑剔。

全是假的！

这个表面冷酷到不近人情的帝王，内心深处，分明就是一个渴望美食，饿到快要哭出来的小馋猫！

他不是不饿，他是因为某种原因，口是心非！

楚渊的银箸，终究还是落下，夹了一片青菜送入口中。

他面无表情地咀嚼，然后，放下了筷子。

“嗒。”

一声清脆的轻响，在空旷的殿内，却像一道催命符，砸在乐清的天灵盖上。

完了。

他冰冷的目光，穿透空气，首首地盯在乐清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片虚无的冷漠。

这种冷漠，比任何东西都更令人恐惧。

它意味着，她在他眼里，连一个活物都算不上，只是一件即将被丢弃的垃圾。

乐清的大脑，在极度的恐惧下飞速运转。

生机！

这是她唯一的生机！

必须立刻做出反应，满足他内心深处那头饥饿的野兽！

否则，今日，此时，此地，便是她的死期！

就在楚渊即将开口下令的瞬间，乐清猛地一咬舌尖。

剧痛让她找回了一丝神智。

她抬起头，声音因恐惧而颤抖，却带着一种豁出性命的决绝。

“陛下！

此菜……不堪入口，奴婢，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