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雪夜快递那年北京的第一场雪下得早，十一月刚过半，长安街就被车灯映成一条暗红的河。何羡鱼加完班，走出国贸三期时已经凌晨一点。

雪片像撕碎的鹅绒，落在她黑色呢大衣的肩头，立刻化成水渍。她呵出的白雾还没散尽，手机就响了是驿站的取件提醒。"这么晚了谁寄快递？"她嘟囔着点开详情，发件人那一栏只写着：狐仙青丘市槐古路99号"……恶作剧？"她抬头四顾，街对面24小时便利店的光像浮在海上的孤岛。驿站小隔间里，暖气坏了，灯泡一闪一闪。

工作人员打着哈欠把纸箱推出来。箱子不大，却沉得坠手。外层的胶带缠得极细致，暗红色，像凝固的血。最古怪的是，快递单上没有条形码，也没有联系电话，只有一句毛笔小楷：天寒路滑，小心轻放，内有活物。何羡鱼心里"咯噔"一下，手指碰到纸箱，竟传来微微的、有节律的跳动像里面揣了一颗小小的心脏。她本能地想拒收，可手机再次亮起，一条短信幽幽弹出：拒收即毁约，后果自负。

落款仍是那个名字：狐仙。她抱着箱子站在雪里，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风一吹，纸箱缝隙里飘出一缕暖融融的香气，像晒干的橘子皮混着一点药草苦。鬼使神差地，她没有把箱子扔进垃圾桶，而是打车带回了自己在东五环的出租屋。四十平米的开间，暖气足得过分。她拿美工刀划开胶带，层层牛皮纸中间，蜷缩着一个男人。或者说，一个看起来二十六七岁的男人。他穿着不合时宜的月白色长衫，领口袖口用银线绣着细小的云纹。头发极黑，垂到腰下，像一匹缎子。

睫毛在灯下投出细密的影子，鼻梁挺直，唇色却淡得发青。最诡异的是，他的耳朵略尖，耳廓内侧有一撮柔软的、银灰色的绒毛。何羡鱼倒退两步，后背抵到冰箱。男人缓缓睁眼，瞳仁竟是琥珀色，在灯下像融化的蜜糖。他环视四周，目光最后落在她脸上，声音带着久睡后的沙哑："你就是……何羡鱼？""你、你谁？"男人坐起身，长衫下摆扫过地板，带起一阵细微的草木香。"我姓胡，单名一个‘弗’字。奉家主之命，来人间做你七日丈夫。"他顿了顿，露出一点无奈的笑："用你们的话说我是一只狐狸，来给你‘冲喜’。"2 七日试婚何羡鱼的第一反应是报警。可当她拿起手机，屏幕却像被冻住，无论怎么滑动都停在一条新的短信界面：报警无效，人间律管不到青丘。

七日后，若你仍执意退货，我自会消失。胡弗盘腿坐在茶几与沙发之间，把纸箱折成一只小船，又随手扯下她窗台上枯死的绿萝藤，三两下编成一只活灵活现的螳螂。

藤蔓在他指尖像被重新赋予生命，螳螂振翅，跳到她键盘上。"别怕。"他说，"我吃素，不咬人。"凌晨三点，何羡鱼抱着膝盖缩在床角，看胡弗用她的电水壶煮水。他动作娴熟，长衫袖口滑到手肘，露出线条清晰的小臂。水沸后，他不知从哪摸出几片风干的银杏叶，投入壶中，整个房间瞬间弥漫起清甜的气味。"喝一点，压惊。"他递过马克杯，杯底沉着一轮小小的圆月竟是一片薄如蝉翼的玉。"……你们狐狸，也懂养生？

""狐有狐道。"他笑，"我修了五百年，才化得人形。家主说，人间情劫难渡，让我先来实习。""实习什么？""做丈夫。"他认真地看着她，"你命中有一劫，需以婚合化解。七日之内，若你心动，我便留下；若你心如止水，我便回山继续闭关。

"何羡鱼被气笑了："你们青丘也搞KPI？"胡弗想了想："可以这么理解。试用期，双向选择。"第一天，他打扫了整个房间。四十平米的小屋，平时她忙得脚不沾地，角落积灰能写字。胡弗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羽毛掸子，轻轻一挥，灰尘竟像被无形的风卷走，连厨房油渍都消失不见。午后，他做了三菜一汤：清炒豌豆尖、桂花糯米藕、松仁玉米、当归乌鸡汤。

何羡鱼原本打算点外卖，筷子夹起第一口藕片时，愣住那味道像极了小时候外婆在灶台前煨的糖水。"你怎么知道我的口味？"胡弗托腮看她，瞳仁在阳光下变成浅金色："你梦里说过。"第二天，他陪她去公司。国贸三期楼下，保安拦着不让宠物进。胡弗把耳朵一收，绒毛隐去，瞬间与普通帅哥无异。电梯里，同事小林偷偷发微信：你男朋友也太帅了吧！像古风建模脸！何羡鱼回：租的。

胡弗偏头，在她耳边用气音说："租金是你的心跳，每分钟80次，略快。

"她耳根瞬间烧红。第三天，她重感冒。

胡弗用尾巴当毯子裹住她那是一条蓬松的银灰色大尾巴，平时藏在长衫里，此刻像一团会呼吸的云。他熬药，用的是她阳台上半死不活的薄荷、紫苏，再加一颗他从袖中摸出的、指甲盖大小的朱果。药汁入口极苦，却在喉间化开回甘。

夜里她高烧39度，迷迷糊糊抓住他的手："……你别走。""不走。"他轻声应，"但你要记得今晚的话。"第四天，她带他去了景山。雪后的紫禁城金碧辉煌，他站在万春亭的栏杆旁，风掀起长衫下摆，像一截月光凝成的剪影。"我以前来过。"他说，"三百年前，这里还叫煤山。"他指着远处的中轴线："那条龙脉，尾巴在永定门，脑袋在钟鼓楼。当年有个小太监常在这里埋烤红薯，分我一半。"何羡鱼笑："你三百岁？

那你得叫我祖奶奶。""按狐龄，我才成年。"他眨眨眼，"换算成人类，相当于你们研三。

"第五天，他陪她加班。深夜的会议室，只剩他们两人。投影仪的光打在他脸上，鼻梁高挺，睫毛在幕布上投下蝴蝶似的影子。她改方案改得崩溃，他递过一杯热可可，杯沿用奶油画了一只歪头的小狐狸。"要不要看尾巴解压？"不等她回答，那条大尾巴已经绕到她手腕上，尾尖轻轻扫过掌心，像羽毛拂过最痒的地方。

她心跳骤停一拍。第六天，他们吵架了。起因是她刷到一条微博：姐妹们避雷！

某宝"狐仙送男友"服务，收到的是穿玩偶服的变态！

她举着手机质问："你是不是也是流水线产品？七天后要续费？

"胡弗罕见地冷了脸："你把我想成什么？""不然呢？你突然出现，又说什么七日之约，谁知道是不是新型杀猪盘！"他沉默很久，尾巴尖的绒毛都耷拉下来。"何羡鱼，"他第一次叫全名，"我若图你什么，只会图你心甘情愿。"那天半夜，他睡在客厅地板，尾巴缩成小小一团，像被雨淋湿的蒲公英。第七天，她收到母亲病危通知。ICU门口，医生递来病危通知书。她抖着手签完字，蹲在走廊哭得喘不上气。胡弗赶来时，只穿一件单衣，肩头落满雪。他把她按进怀里，声音低而稳："别怕，我在。"他抬手，一缕银光没入病房。十分钟后，母亲心率奇迹般稳定。医生出来，满脸不可思议："各项指标……突然正常了。"那天雪下得极大，医院走廊的灯像一排悬在头顶的小月亮。何羡鱼把脸埋在他胸口，听见自己心跳声大得震耳："胡弗，我好像……违约了。""嗯？""我心动了。

"3 狐市里的契约母亲出院那天，胡弗失踪了。出租屋只留下一张宣纸，墨迹淋漓：家有急召，暂别七日。勿念。落款是一枚朱砂印，纹样是只回头望月的狐狸。

何羡鱼把纸贴在冰箱上，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确认有没有新留言。第七天夜里，她梦见自己站在一座雾气缭绕的古镇。青石板路蜿蜒，两侧店铺挂着红灯笼，门楣上写着"狐市"二字。一只戴瓜皮帽的小狸猫拦住她："姑娘，买尾巴吗？九尾狐的，保暖不粘毛。"她跟着狸猫走进一家"姻缘铺"，柜台上摆着一排小瓷瓶，标签写着：一见钟情水七年之痒膏破镜重圆丹掌柜的是位白发老婆婆，眼睛却像少女般清亮。"何姑娘，"老婆婆递来一杯茶，"胡弗那孩子，为你闯祸了。

"茶水里浮现画面：狐族祖地，千年银杏下，胡弗跪在雪里，后背血痕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