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晨泽被扒开嘴展示牙齿时，看见拍卖台下那个披着黑斗篷的买家缓缓抬起了头。斗篷下，是她失踪多年的妹妹余念安腐烂的脸。 而她的指尖正渗出和我身上相同的黑色粘液。

---沙海的热风像粗糙的磨砂纸刮着我的脸。我跪在滚烫的拍卖台上，铁链锁着手腕，烫得吓人。底下是终焉之城那群戴面具的豺狼，眼睛藏在阴影里，闪着贪婪的光。“下一个，编号七四！原龙国籍！”拍卖师的声音又尖又哑，像指甲刮过生锈的铁皮。

一只脏手狠狠揪住我的头发，迫使我把脸仰起来。另一只粗壮的手指粗鲁地扒开我的嘴唇，展示货物似的亮出我的牙齿。粘腻的汗味和那人手上的腥臭混在一起，直往我鼻子里钻。

“看看这牙口！健康！耐折腾！”拍卖师唾沫横飞。屈辱像烧红的针，扎进我每一条神经。

但我没吭声，只是死死盯着台下那些扭曲的影子。我得活着，我必须活着出去。

余念安还在等我。我答应过一定会找到她，带她回家。这个念头是钉在我心里唯一一根桩，拴着我不被这疯狂的末世彻底卷走。目光扫过前排，一个披着黑斗篷的身影静坐着，和周围喧嚣格格不入。斗篷压得极低，看不到脸。拍卖师掰着我脑袋的手更加用力，我被迫仰得更高，脖颈酸疼。视线有些模糊地划过那个黑斗篷。就在那一刻，他……或者说她，缓缓抬起了头。斗篷的阴影一点点褪下。沙海灼热的风好像瞬间停了。

周围所有的嚎叫、敲锤声、猥琐的议论，全都坍缩成一种尖锐的耳鸣，刺穿我的鼓膜。

那张脸。腐烂了大半，边缘皮肉朽坏，粘稠的黑色液体缓慢地渗出来，顺着惨白的下颌骨滴落，悄无声息地渗进黑袍里。眼眶一只空荡荡黑洞洞，另一只却完好无损——清澈，倔强，是我在无数个日夜描摹过千万遍的样子。余念安。

我的呼吸彻底停了，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捏得爆裂开一样的剧痛。

胃里翻江倒海。她看着我，那只完好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重逢的惊诧，没有痛苦的波动，甚至没有一丝认出我的痕迹。只有死水一样的沉寂，和……某种非人的冰冷。然后，我看到她放在膝上的手，那只同样开始微微腐烂、渗出黑色粘液的手，极其缓慢地抬起来，轻轻指了指我。她的指尖，那粘稠的、不祥的黑色液体，正缓缓汇聚，欲滴未滴。

和我手臂上刚刚浮现出来的、那莫名出现的、怎么擦也擦不掉的诡异黑斑，一模一样。

拍卖师完全没注意到台下的暗涌，也没看我瞬间死灰的脸色，还在高声叫卖：“……起拍五十个信用点！各位老爷，买回去当奴役当口粮都……”“六十！

”一个粗嘎的声音响起。“六十五！”另一个方向。叫价声此起彼伏，把我包裹。

但我听不见了。整个世界的声音都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我只能看着台下那个身影，看着我妹妹那张腐烂的脸，看着她指尖那和我同源的、仿佛拥有生命的黑色粘液。

巨大的惊悚和钻心的悲痛像两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缠住我的喉咙，几乎要把我绞碎。

安安……怎么会……那黑色的是什么？“……七十！七十一次！”拍卖师举起了锤子，目光扫视台下，最后落在那黑斗篷身上，“那位大人，您出价吗？”所有的目光都汇聚过去。

斗篷下的余念安，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锤子即将落下。“一百！

”一个女声炸响，嘶哑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是肖冉！她也被捆在旁边，此刻猛地抬起头，眼睛赤红，像头被逼到绝境的母狼，“我出一百！买她！也买我自己！

”她猛地扭动身体，挣脱些许桎梏，露出脖颈上狰狞的旧伤疤，“我俩一起！

有个龙国老杂碎说过，我俩加起来，‘滋味’抵得上十个普通女奴！不亏！

”全场瞬间死一样安静，所有目光都投向肖冉。拍卖师也愣住了。我猛地看向肖冉，她飞快地给我递了个眼神，极轻微地晃了一下被反绑的手腕。我立刻明白了。她在赌，赌一个混乱，赌一个机会。我们不能被分开卖，更不能落入台下那个“东西”的手里，无论它是不是余念安。“疯婆子！胡说八道什么！”拍卖师反应过来，厉声呵斥，鞭子随即要抽下。“等等。”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是那个买了安娜的金发男人，他舔着嘴唇，饶有兴趣地看着肖冉，又看看我，“一起卖？有点意思。一百二。”“一百五！

”肖冉立刻嘶吼回去，眼睛却死死盯着拍卖师，仿佛刚才报价的不是她。

拍卖师显然被这意外抬价取悦了，鞭子收了起来：“一百五！还有没有？

”台下有人低声议论，似乎被这价格劝退，又或许是对肖冉那疯狂的架势心存疑虑。

金发男人眯眼看了看我们，哼了一声，没再加价。“一百五一次！一百五两次！

”拍卖师的锤子高高举起。我下意识地又看向那个黑斗篷。她依旧安静地坐着，腐烂的脸上毫无波澜，那只完好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台上，或者说，穿透了我，望着某个更遥远的地方。她指尖的黑色粘液不再滴落，仿佛凝固了一般。锤子重重落下。

“成交！归这位……疯婆子了！”拍卖师嗤笑着，示意守卫，“给她俩打上烙印，钱货两清！

”粗鲁的守卫将我和肖冉粗暴地拖起来，烧红的烙铁逼近，一股皮肉焦糊的味道瞬间弥漫开，剧烈的疼痛让我几乎晕厥。肖冉死死咬着牙，一声没吭，只是用眼神告诉我：忍住。

我们被拖下拍卖台，扔进一个昏暗的笼子里。铁笼门哐当一声锁上。短暂的死寂。

肖冉喘着粗气，挪到我身边，声音压得极低，抖得不成样子：“晨泽……台下那个……我看见了……是不是……”她不敢说出那个名字。

我闭上眼，泪水混着脸上的沙尘和血污，烫得惊人。我点头，喉咙哽咽得发不出一个音。

“她……她怎么会……”肖冉的声音也带了哭腔，但猛地刹住，“不对！那黑色的东西！

你手上……她手上也有！”我抬起颤抖的手臂，那诡异的黑斑似乎在微微蠕动，范围比之前更大了一点。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触感，沿着皮肤蔓延。“这到底是什么？

”肖冉抓住我的手臂，指尖冰凉。“不知道……”我声音沙哑，“但安安她……指了我。

她认得我？还是……”还是这黑色的东西，让我们彼此“认得”？

笼外忽然响起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刚才那两个龙国女奴！交出来！

”是那个金发男人的声音，充满了暴怒。“大人，这……已经成交了……”守卫为难的声音。

“放屁！那疯婆子根本没钱！她耍了我！把笼子打开！”沉重的铁锁被砸得哐哐响。

我和肖冉惊恐地对视一眼。赌输了。“妈的，”肖冉低骂一声，猛地用身体撞向笼子一侧一根锈蚀的栏杆，“赌输了就硬闯！反正都是死！

”栏杆似乎有些松动。外面的砸锁声越来越急促。金发男人的咆哮近在咫尺：“快点！

老子要把她们剥皮抽筋！”砰！笼锁被砸开！笼门被猛地拉开，金发男人狰狞的脸出现在门口，伸手就向我抓来。就在此刻——“嗷呜——！！！

”一声绝非人类能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地从拍卖场外侧传来！

那声音蕴含着极其恐怖的威压，仿佛来自远古洪荒，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

整个大地随之剧烈震动！拍卖场的简陋棚顶簌簌落下大量沙尘，灯光疯狂摇曳！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动作僵住。金发男人抓向我的手也顿在半空，惊疑不定地回头望去。咆哮声再次响起，更近了！伴随着某种巨型生物沉重而恐怖的脚步声，每一下都让大地颤抖！“兽……兽潮？！”“不对！是‘年’！

是那只从地狱裂缝里爬出来的上古凶兽‘年’！”有人发出凄厉的尖叫，声音因极致恐惧而变调。恐慌像瘟疫一样瞬间炸开！人群疯狂推挤踩踏，争先恐后地想逃离。

金发男人也脸色剧变，再也顾不上我们，转身就想挤进逃窜的人流。我和肖冉被困在笼子里，眼睁睁看着外面末日般的景象，巨大的阴影正快速笼罩过来。“怎么办？！

”肖冉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我死死抓住那根松动的栏杆，手臂上的黑斑在此刻突然变得灼烫无比，仿佛活了过来，甚至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蠕噬般的嘶嘶声。一股陌生而狂暴的力量感，伴随着剧烈的疼痛，猛地窜向我四肢百骸！“啊——！”我痛苦地嘶叫出声，下意识猛地一掰！那根锈蚀的栏杆，竟被我就这样硬生生掰断！我和肖冉都愣住了。我看着自己的手，看着那蠕动蔓延的黑斑。

拍卖台方向，那个黑斗篷的身影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在一片混乱和尘土中，隔着疯狂逃窜的人群，静静地“看”着我们这边。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恐怖阴影笼罩而下。

拍卖场的棚顶被一只覆盖着漆黑鳞片、缠绕着不祥黑气的巨爪猛地撕开一个巨大的裂口！

裂口外，一颗犹如山岳般的狰狞兽首探了进来，它头部扭曲，覆盖骨刺，一双巨眼是熔岩般的赤红，充满了毁灭与暴虐！它张开口，口中不是舌头，而是无数扭动的、粘稠的黑色触须！“吼——！！！”第三声咆哮，几乎要震碎人的灵魂！

是“年”！它熔岩般的巨眼扫过下方蝼蚁般的人群，最终，竟然定格在我和肖冉的方向！

更准确地说，是定格在我流淌着黑色粘液的手臂上！我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活下去！找到安安！问清楚！我看向肖冉，她眼中是同样的绝望和豁出去的疯狂。我举起那根掰断的、尖锐的锈蚀铁栏，对准了笼外那混乱的世界，对准了那山岳般的巨兽，声音嘶哑却带着某种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疯狂，对肖冉吼道：“与其被卖被吃……不如跟它拼了！”“往哪儿拼？！”肖冉尖叫着回应，声音淹没在巨兽的咆哮和人类的哭喊中。“不知道！”我死死盯着那颗越来越近的恐怖兽首，它口中扭动的黑色触须几乎要碰到坍塌的拍卖台，“看见它嘴里那些黑色的玩意儿了吗？

”我晃了晃同样流淌着黑色粘液的手臂，“像不像？！”肖冉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巨兽“年”的头颅完全伸了进来，带着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血腥和某种无法形容的腐朽气息的风。

它熔岩般的眼睛死死锁定着我，或者，锁定着我手臂上活跃的黑斑。

它似乎……被这黑色的东西吸引了？一个荒谬、疯狂、不要命的念头瞬间击中了我。

我抓住肖冉的手，她的手掌也一片冰凉汗湿。“肖冉！信我一次！”“怎么信？！

”她几乎是吼回来的，声音劈了叉。“喂它！”我指着那只巨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异常清晰，“把它引过来！把这场子彻底砸烂！越乱越好！我们趁乱去找……找台下那个！

”去找余念安。去找这一切诡异的答案。肖冉看了一眼那毁天灭地的巨兽，又看了一眼我决绝的眼神，猛地一咬牙：“操！反正都是死！姑奶奶跟你疯到底！

”她猛地抓起笼子里散落的几块碎骨，狠狠朝逼近的金发男人那群堵在笼口的人砸去：“过来啊！杂种！看爷爷怎么弄死你们！

”同时，我举起那根尖锐的铁栏，用尽全身力气，不是冲向巨兽，而是狠狠刺向旁边一个装满不明液体的罐子！砰！罐子炸裂，刺鼻的液体泼洒出来，流了一地。巨兽“年”的注意力果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和气味吸引，那颗恐怖的头颅猛地转向我们这边，口中的黑色触须疯狂舞动！“就是现在！”我拉着肖冉，猛地从掰开的栏杆缺口挤出笼子！“吼！”“年”发出一声似乎被激怒的咆哮，巨大的爪子再次拍下！轰隆！半个拍卖台连同那个金发男人和他的手下，瞬间被拍成了肉泥齑粉！血肉横飞！惨叫声和轰鸣声震耳欲聋。

我和肖冉在漫天飞洒的血沫和碎石中连滚带爬，朝着记忆中余念安刚才所站的方向冲去。

场地彻底炸了。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尖叫狂奔，不断有人被踩踏，被坠落物砸中，被巨兽随意挥动的爪子扫成碎片。火光四处燃起，浓烟滚滚。一片末日般的景象。

我手臂上的黑斑灼烫得如同烧红的烙铁，那蠕动的感觉越来越清晰，甚至开始微微搏动，仿佛与远处那巨兽的咆哮产生了某种共鸣！“在那边！”肖冉眼尖，指着前方一个在混乱中依旧静止不动的黑影。是那个披着黑斗篷的身影！

她静静站在一片坍塌的废墟旁，周围是疯狂奔逃的人群，她却像激流中的一块磐石，无声无息。黑色的粘液已经从她的指尖滴落到了脚边，形成一小滩粘稠的、仿佛拥有生命的黑暗。我们拼命向她靠近。越来越近。

我已经能看清她斗篷下摆的细节。十米。五米。三米。

我几乎要碰到那冰冷的黑布料——她忽然动了。不是避开我们。而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腐烂严重、不断滴落黑色粘液的手，指向了……正在疯狂破坏、不断逼近的巨兽“年”！她的嘴唇蠕动着，一种极其古怪、扭曲、完全不似人类语言的音节断断续续地逸出，混合着粘液流动的汩汩声。

那只熔岩般的巨眼，猛地再次转向我们！这一次，那暴虐的赤红里，似乎多了一丝……别的东西？疑惑？审视？它巨大的头颅低垂下来，口中那些疯狂舞动的黑色触须微微停滞，然后，其中最粗壮的一条，缓缓地、试探性地，伸向了余念安抬起的手指。仿佛那是什么……沟通的桥梁？我和肖冉猛地停住脚步，难以置信地看着这超乎理解的一幕。黑色的触须尖端，即将碰到余念安指尖那同样漆黑的粘液。

就在它们即将接触的前一瞬——余念安那只完好的、清澈的眼睛，猛地转向了我。目光对撞。

我清晰地看到，那死水般的沉寂破碎了，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剧烈翻涌的情绪——巨大的悲伤、刻骨的恐惧、一丝微弱的焦急，还有……警告？她的嘴唇再次蠕动。这一次，我听到了。极其微弱，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我的脑海。“……跑……”嗡——大脑一片空白。轰隆！！！

巨响从侧面传来！不是巨兽的方向！拍卖场另一侧厚重的墙壁突然猛地炸开一个巨大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