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河床下的旧物七月的清源镇，热得连狗都懒得叫唤。

河床干裂得像是老人手臂上凸起的青筋，一道一道蜿蜒着，露出底下发白的淤泥和碎石。

小军赤着脚，在龟裂的河床上蹦跳，躲避着滚烫的地面。“看我找到什么！”他突然大喊，从一道裂缝里抠出个黑乎乎的东西。其他孩子围过来，盯着他手里那块锈迹斑斑的金属。

是块老怀表，链子都快烂断了。“啥破玩意儿，”大点的孩子撇撇嘴，“扔了吧。

”小军不甘心，又往裂缝里掏了一把。这次，他摸到的不是硬物，而是什么滑溜溜、带着弧度的东西。他用力一拽——一截白森森的骨头从泥里冒了出来，顶端是两个黑洞洞的眼窝，正直勾勾地对着他。小军的尖叫声撕裂了午后的闷热。

消息比风跑得还快。“河里挖出死人骨头了！”郑磊赶到时，岸边已经挤满了人。

他四十岁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后背的警服已经湿透，紧紧贴着脊梁骨。

技术队的人小心翼翼地从骸骨旁捡起那块怀表。有人低声说：“所长，表壳里边好像刻着字...”郑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手心里全是汗。人群外围，李秀华拄着拐棍站在小卖部门口。她的眼睛浑浊得像蒙了层雾，干瘦的手指却死死攥着拐杖龙头，指节发白。长途巴士扬起一片尘土，在镇口停下。

何溪拎着行李走下来，热浪扑面而来，熟悉又陌生。她眯起眼，看见河岸那边聚着一群人，警灯闪烁。心里咯噔一下。出什么事了？手机突然响了，是护工打来的。“何小姐，您到了吗？阿姨听到河里挖出骨头，突然就激动起来，一直念叨...念叨你哥哥的名字！

”何溪的心猛地一沉。哥哥，何川。这个名字在家里沉默了二十年。她加快脚步，行李箱轮子在石板路上发出刺耳的噪音。过最后一个弯，家门前的老槐树下站着个人——郑磊。他像是特意等在那里，额头上都是汗，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何溪，回来了。”他的声音平稳得过分。“郑所长。”何溪停下脚步，“河里怎么回事？我妈因为这事受了刺激？”郑磊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像是在审视什么。

“发现了一些人类遗骸，年代可能久了。”他避开了她的眼睛，“风言风语别往心里去，安抚好阿姨要紧。”他的话像是关心，语气里却藏着绷紧的弦。何溪还想问什么，郑磊已经点头告辞：“所里还有事，先走了。”他的背影在热气中显得有些僵硬。

何溪推开家门，中药和衰老的气息扑面而来。母亲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眉头紧锁。

听到动静，她猛地睁开眼，一把抓住何溪的手，指甲掐进肉里。

“溪溪...河...”母亲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极大的恐惧，..你哥...他回来了...回来讨债了...”断断续续的话语像冰锥刺进何溪的耳朵。

哥哥？讨债？窗外，知了声嘶力竭。河岸那边警灯还在闪烁。何溪握紧母亲的手。这次回来，她要面对的不只是母亲的病。清源镇干燥的空气里，有什么东西正随着那具河床下的骸骨，一起被晒裂，苏醒过来。第二章 旧友新疑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刺鼻。何溪坐在病床前，看着母亲昏睡中仍紧皱的眉头。那只枯瘦的手死死攥着被单，像是抓着救命稻草。

“哥...别去...”母亲突然呓语，“窑厂...危险...”何溪的心猛地一跳。

窑厂？镇上早就废弃的老石灰窑？她轻轻握住母亲的手：“妈，什么窑厂？

哥哥去窑厂做什么？”母亲却只是摇头，泪水从眼角滑落，不再说话。护士进来换点滴，看了眼何溪：“你是何阿姨的女儿？刚才郑所长来电话，说等你忙完了，去所里一趟，关于河里的那件事。”何溪点头，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派出所里冷气开得很足，郑磊的办公室简单得近乎简陋。他请何溪坐下，递过一杯水。“阿姨情况怎么样？”他问，语气公式化。“不太好，受了惊吓。”何溪直视着他，“郑所长，那具骸骨...是不是和我哥有关？”郑磊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技术科初步判断，遗骸是二十岁左右的男性，死亡时间大约在二十年前。表壳内的刻字经过处理，确认是‘H.C’。”他顿了顿，“符合何川的特征。”尽管早有预感，听到这话的瞬间，何溪还是觉得呼吸困难。“死因呢？”“颅骨有碎裂伤，具体要等进一步鉴定。

”郑磊的目光移向窗外，“溪溪，我知道你难过，但这件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处理。

你照顾好阿姨就行。”何溪突然想起母亲的话：“郑所长，我哥当年...有没有提过窑厂？

”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郑磊转回视线，眉头微皱：“窑厂？为什么问这个？

”“我妈刚才说梦话，提到窑厂，还说危险。”郑磊站起身，走到档案柜前：“二十年前的事了，谁还记得清。可能是阿姨病中胡言乱语，你别太当真。

”他抽出一个文件夹：“这是初步报告，你可以看看。但有保密要求，不能带走。

”何溪接过文件，手指有些发抖。报告上的专业术语冰冷而残酷，将哥哥的存在缩减为几行数据和一张骸骨照片。“我能看看那块怀表吗？”她突然问。

郑磊犹豫了一下，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证物袋。锈蚀的怀表静静躺在透明袋子里，链子断了一截。何溪接过证物袋，指尖隔着塑料触摸那冰冷的金属。忽然，她注意到表链断裂处的不寻常——断口太整齐了，不像是自然锈蚀断裂。“郑所长，这链子——”办公室门被敲响，一个年轻警员探头：“所长，县局的王警官到了。

”郑磊迅速从何溪手中取回证物袋：“溪溪，今天就到这里吧。有进展我会通知你。

”几乎是礼貌而坚决地，她被请出了办公室。走廊里，何溪与一个穿着便服的中年男人擦肩而过。那人五十岁上下，头发花白，眼神却锐利得像鹰，漫不经心地扫过她的脸。何溪走出派出所，七月的热浪再次包裹了她，却驱不散心里的寒意。

郑磊明显在回避什么，尤其是关于窑厂的问题。她决定不直接回家，转身向镇中心走去。

清源中学正值暑假，校园里空荡荡的。何溪站在校门外，看着褪色的校牌，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何川大她两岁，曾是这里的风云人物——成绩好，长得帅，还是篮球队长。她记得总有女生偷偷往他课桌里塞情书，记得他骑着自行车载她穿过校门口这条林荫路，风吹起他白衬衫的衣角...“何溪？

”一个迟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何溪转身，看见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一袋书。“吴老师？”她认出是哥哥当年的同班同学吴帆，如今是学校的副校长。

吴帆推了推眼镜，笑得有些勉强：“真是你啊，听说你回来了。是因为...河里那件事？

”他的语气小心翼翼，眼神闪烁不定。何溪点头：“郑所长说，很可能是我哥。

”吴帆的脸色白了白，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仿佛怕被人听见：“太遗憾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吴老师，你和我哥当年是同班同学，还记得他最后那段时间有什么异常吗？”何溪问道，“比如，有没有提过窑厂？”“窑厂？”吴帆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随即又强压下去，“没、没有。

何川他...他就是突然不见了，我们都以为他离家出走了。

那时候年轻人不都向往大城市吗？”他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不断用纸巾擦拭着。

“可是我母亲说——”“阿姨年纪大了，又生病，记忆可能混乱了。”吴帆打断她，看了看手表，“哎呀，我还有个会，得先走了。节哀顺变，溪溪。”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背影仓促得近乎狼狈。何溪站在原地，心里的疑团越滚越大。每个人都在回避，每个人都在慌张。回家的路上，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想知道真相，离郑磊远点。”何溪的心跳骤停一瞬，立即回拨过去，却是空号。她快步走回家门，却发现信箱里塞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没有署名。

拆开后，里面是一张泛黄的旧照片——几个少年勾肩搭背地站在河岸边笑着，正中是何川，阳光落在他年轻飞扬的脸上。

褪色的钢笔字写着一行小字：“1998.7.15 最后一次”而最让何溪脊背发凉的是，照片中何川的手腕上，赫然戴着一块怀表，链子完好无损。不是自然断裂。

那链子是被人为扯断的。哥哥死后，有人从尸体上强行取走了怀表，又为什么最终将它留在了尸骨旁？何溪的手开始发抖。二十年后，有人想让她知道真相，有人在拼命掩盖。她抬头望向窗外，夕阳西下，清源镇笼罩在一片血色余晖中。

远处的河床静静地躺在阴影里，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母亲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回来讨债了...”何溪攥紧了那张照片。

无论要面对什么，她必须知道哥哥死亡的真相。即使这个真相会撕碎整个清源镇的平静。

第三章 无声的较量县局来的王警官像个退休老干部。他坐在派出所会客室的旧沙发上，捧着个保温杯，吹开表面的茶叶沫子，慢悠悠啜了一口。花白的头发有些乱，眼神半眯着，像是没睡醒。郑磊坐在对面，脊背挺得笔直。“老郑啊，别紧张。”王警官终于放下杯子，笑呵呵的，“就是例行问问，毕竟二十年旧案重启，又是骸骨又是怀表的，县里头重视。

”他从随身带的破旧公文包里抽出一个文件夹，慢条斯理地翻开。“何川，1999年7月报失踪，当年17岁。家属称最后一次见到他是7月14日晚饭后，说去和同学复习功课。”王警官抬眼，“当年负责走访他同学的就是你父亲，老郑所长，对吧？”郑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是。我父亲三年前已经过世了。”“节哀。

”王警官语气没什么波动，又翻过一页，“当年询问了几个和他关系好的同学，包括你，郑磊。还有吴帆、李卫东、孙妍，还有一个...”他手指点在一个名字上，“赵刚。

记录显示，你们几个都说那天晚上没见到何川。”“时间太久，记不清了。”郑磊声音干涩。

王警官点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却又突然问：“这个赵刚，在何川失踪后一周，淹死了？”办公室里的空气骤然凝固。郑磊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攥紧：“是意外。

当时结论很明确。”“意外。”王警官重复了一遍，不置可否，又啜了口茶，“两个少年，一星期内，一失踪一死亡。真是...太巧了。”他没看郑磊瞬间苍白的脸，自顾自翻着档案：“赵刚的母亲，就是河边小卖部那个李秀华吧？儿子死了，丈夫早逝，一个人守着小店过了二十年。不容易啊。”王警官合上文件夹，突然站起身：“走吧，老郑，带我去河边发现骸骨的地方看看。你也一起，何溪同志。”何溪一愣，这才发现王警官不知何时已经注意到站在门外的她。郑磊的脸色更难看了。

正午的河床像个巨大的蒸笼，热气从龟裂的淤泥里往上冒，扭曲了远处的景物。

王警官拄着根随手捡来的树枝，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河床上，时不时停下来眯眼看看四周。

郑磊跟在他身后，警服后背湿了一大片。何溪沉默地跟着，目光扫过那些裂缝和碎石。

二十年前，哥哥就躺在这片河床之下。“大概就是这一片了。

”郑磊指着一处被标记带围起来的区域。王警官蹲下身，手指抹过干燥的泥土，又抬头望向河岸方向，目光在李秀华的小卖部停留片刻。“视野不错。”他喃喃自语，站起身，突然问何溪，“你哥哥水性怎么样？”何溪怔了怔：“很好。

他拿过校游泳比赛冠军。”“哦。”王警官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岸上走。

郑磊急忙跟上：“王警官，您的意思是？”“没什么意思，随便问问。”王警官摆摆手，脚步却转向了小卖部。小卖部门口的铃铛叮当作响，李秀华抬起头，浑浊的眼睛从三人身上扫过，没有任何表示，又低头整理她的货架。“老板娘，来包红梅。

”王警官掏出钱包，语气随意，“这地方视野真不错，河边什么事都看得清吧？

”李秀华慢吞吞地取下烟，声音沙哑：“老了，眼睛不好，什么都看不见。”王警官笑了笑，付了钱，却不急着走：“听说您儿子以前和郑所长他们是同学？

”货架上的一瓶酱油被碰倒了，褐色的液体汩汩流出，沾湿了李秀华枯瘦的手。

她像是没察觉，直勾勾地看着王警官：“我儿子淹死了，二十年了。”“节哀。

”王警官语气不变，“和何川差不多时候，真是...”“王警官。”郑磊突然打断，“所里还有个会，咱们该回去了。”王警官像是刚想起来似的：“瞧我这记性。那行，老板娘，我们先走了。”他转身时，目光在柜台角落停顿了一瞬——那里扔着几个旧信封，字迹模糊，但其中一个信封上隐约能看见“窑厂”两个字。何溪也看见了，心跳骤然加快。

回镇上的路上，王警官似乎对路边的野花产生了兴趣，走得极慢。“何溪同志，”他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刚好让她听见，“听说你是学心理的？”何溪点头。

“那你应该知道，人守住一个秘密二十年，不容易。”王警官摘了片叶子在手里揉搓，“尤其是几个人一起守的秘密，就像用烂绳子捆的柴火，看着结实，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散了。”他瞥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郑磊：“你哥哥的怀表，链子是被人用力扯断的。

表壳背面有几道浅划痕，像是被什么工具撬过。”何溪屏住呼吸。“有人很想打开那块表，或者已经打开过了。”王警官的声音轻得像耳语，“而且，很不希望别人知道表里曾经有什么。”前面，郑磊的背影僵硬得像块石头。就在这时，何溪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又是那个陌生号码，这次只有三个字：“看邮箱。

”何溪的心跳漏了一拍。回到临时住处，她立刻打开笔记本电脑。收件箱里躺着一封新邮件，没有发件人信息，只有一个音频附件。她插上耳机，点开文件。先是刺耳的电流声，接着是一段模糊的录音，像是偷录的。两个男人的声音，一个年轻些，紧张得发颤，另一个...何溪猛地攥紧了鼠标——那是郑磊的声音，比现在年轻，但绝不会错。

“...必须处理掉...不能再拖了...”年轻的声音带着哭腔。“现在知道怕了？

”郑磊的声音冰冷，“当初动手的时候想什么去了？

”“我没想...是他先...我只是推了他一把...”“闭嘴！”郑磊厉声打断，“记住，那天晚上我们哪儿都没去，什么都没看见。他就是离家出走了，明白吗？

赵刚的事更是意外！”录音在这里戛然而止。何溪坐在电脑前，全身冰冷。推了他一把？

赵刚的事是意外？哥哥是被推倒的？赵刚的死不是意外？音频里的对话像一把钝刀，在她脑海里反复切割。她想起郑磊回避的眼神，吴帆慌张的汗珠，母亲恐惧的呓语...突然，电脑屏幕闪烁了几下，猛地黑屏了。断电了？不，走廊外其他房间的灯还亮着。何溪的心跳骤然加速。她摸出手机，想打开手电筒，却发现手机也没有信号。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急促的呼吸声。黑暗中，她听见极轻微的、金属刮擦门锁的声音。有人在外面。她屏住呼吸，慢慢挪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走廊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刮擦声停止了。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足足一分钟，然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迅速远去。几乎同时，电来了，电脑屏幕重新亮起，手机信号也恢复了。何溪颤抖着手打开门，走廊空无一人。

只有她门把手上，挂着一个粗糙的草编小绳结，像是某种警告。她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那个音频是谁发的？门外的人是谁？是警告还是灭口？

她想起王警官的话：用烂绳子捆的柴火，看着结实，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散了。现在，风已经吹起来了。何溪摸出手机，找到白天王警官悄悄塞给她的电话号码，发了条短信：“王警官，我是何溪。我需要立刻见您。关于我哥哥和赵刚的事。

”短信显示发送成功。几分钟后，回复来了：“明早八点，镇东头废弃石灰窑见。一个人来。

”第四章 窑火灼心石灰窑孤零零地立在镇东头的荒坡上，像个被遗忘的巨兽骨骸。

晨雾尚未散尽，缠绕在它锈蚀的铁架和坍塌的砖墙间，湿冷得刺人骨头。

何溪把摩托车停在百米开外，徒步走近。

空气中弥漫着经年不散的石灰粉和某种金属锈蚀的酸味。她看了眼手机，七点五十分。

周围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破铁皮的呜咽声。王警官还没到。她绕到窑厂背面，那里有一个半塌的入口，黑黢黢的，像张开的嘴。地上有新鲜的车辙印和几个杂乱的脚印。

心跳莫名加快。她握紧了包里的防狼喷雾——这是她唯一能找到的“武器”。“王警官？

”她压低声音朝洞里喊。只有回声。又等了十分钟，依旧没人来。何溪试着拨王警官的电话，无法接通。一种不祥的预感蛇一样爬上脊背。她决定进去看看。洞里比想象中深，光线勉强从裂缝透入，照亮飞舞的尘埃。何溪打开手机电筒，光束扫过斑驳的墙壁，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白色粉尘和蛛网。地上有东西反光。她蹲下身，捡起一个烟头——还很新，最多一两天。旁边还有半枚模糊的脚印，比她的鞋大得多。电筒光继续往前扫，突然定格在墙角一堆杂物上。那下面露出一角熟悉的布料——藏蓝色的夹克，县局老刑警常穿的那种。何溪的心猛地一沉，冲过去扒开杂物。王警官仰面躺着，双眼紧闭，额角有一块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他的保温杯滚在一边，茶叶沫子和水渍洒了一地。

“王警官！”何溪跪下去探他鼻息，手指碰到皮肤，冰凉。但还有微弱的气息。

她颤抖着摸手机要叫救护车，却发现这里根本没信号。必须把他拖出去！

就在她试图架起王警官时，光束扫过他紧攥的右手——指缝里露出一点纸角。

何溪小心地掰开他冰冷的手指。那是一张被揉皱又展开的纸条，上面是熟悉的、从报纸上剪贴拼凑的字：“账本在窑里。别再查了。

”字迹和之前的匿名信一模一样。账本？哥哥的账本真的存在？何溪猛地抬头，电筒光慌乱地扫视四周。王警官是在这里找到什么了吗？是谁袭击了他？窸窣声。很轻，从洞穴深处传来。何溪瞬间熄灭了电筒，屏住呼吸，心脏狂跳。黑暗里，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是脚步声，正谨慎地朝这边靠近。她慢慢挪到一根粗大的水泥柱后，紧紧攥住了防狼喷雾。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起，映出一张模糊的脸——吴帆！他举着手机，脸色惨白如鬼，正紧张地四处张望，嘴里喃喃自语：“在哪...到底在哪...”他也来找账本？何溪正犹豫要不要出去，另一道更强的光柱突然从入口方向射来，直直打在吴帆脸上。“吴帆？你他妈在这里干什么？

！”是李卫东粗哑的嗓音。他块头很大，堵住了大半洞口，手里拎着一根铁棍。

吴帆吓得手机都掉了，屏幕摔得粉碎：“东、东哥...我...我就是听说这里...”“听说？

”李卫东大步逼近，一把揪住吴帆的衣领，“谁告诉你的？

是不是郑磊那王八蛋让你来找账本？想撇下老子独吞？”“没有！真没有！

”吴帆腿软得几乎站不住，“是...是匿名信...说我要是拿到账本，就能...”就能摆脱控制？就能赎罪？何溪在暗处猜测。李卫东嗤笑，甩开他：“蠢货！

那玩意真要还在，早烂透了！肯定是有人耍我们！”他的电筒光扫过地面，突然定格在王警官掉落的保温杯上。“这什么？”他蹲下身捡起杯子，脸色骤变，“妈的...是老王家那老东西的...他怎么...”话音未落，洞外突然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迅速停在窑厂外。郑磊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冷静得可怕：“里面的人听着！

立刻出来！我们接到报警，这里发生袭击案！”李卫东和吴帆瞬间面无人色。“操！

郑磊这阴货！”李卫东咬牙切齿，“他叫来的！他想把我们都堵里面！”“怎么办？怎么办？

”吴帆彻底慌了神，原地打转。何溪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郑磊来了？他是来救场的，还是来...就在这时，她脚边王警官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

声音虽小，在死寂的洞里却格外清晰。李卫东和吴帆猛地转头，电筒光齐刷刷照过来，瞬间将何溪和王警官暴露在刺目的光线中。“何溪？！”两人异口同声，震惊万分。

李卫东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你听见了多少？”他提着铁棍一步步逼近。

何溪护在王警官身前，举起防狼喷雾：“别过来！”“东哥！别！”吴帆试图拉住他，“她是何川的妹妹！”“老子管她是谁！”李卫东一把推开吴帆，“她知道得太多了！

和那老东西一样碍事！”警笛声还在呼啸，郑磊的脚步声已经快到洞口。

李卫东抡起铁棍——“账本在我这！”何溪突然大喊，声音在洞里回荡。李卫东的动作僵住，眼睛死死盯着她：“你说什么？”“账本。我哥的账本。”何溪强迫自己镇定，脑子飞快转动，“王警官昏迷前告诉我了。你们谁动我，就永远别想找到它。

”她根本不知道账本在哪，但这是唯一的缓兵之计。李卫东的眼神贪婪而怀疑：“在哪？

”“先保证我们的安全。让救护车进来救王警官。”何溪盯着他，“否则，我宁可毁了它。

”洞外，郑磊的喊话再次响起：“李卫东！吴帆！立刻出来！别做傻事！

”李卫东脸色变幻不定，看看何溪，又看看洞口，最终狠狠啐了一口：“妈的！

”他猛地转身，拽着几乎瘫软的吴帆朝洞外走去：“郑所！别开枪！我们出来了！

何溪和老王也在里面！老王受伤了！”何溪瘫软在地，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她看着两人消失在洞口的光亮处，外面传来郑磊指挥手下控制他们的声音。

她急忙爬回王警官身边，再次探他鼻息，比刚才更微弱了。“坚持住，救护车来了...”她声音发颤。王警官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竟勉强睁开一条缝，嘴唇嗫嚅着。何溪慌忙俯下身去听。气若游丝的声音，“账...是...假的...幌子...真正...钥匙...在...”他的目光涣散，努力聚焦在何溪脸上，手指用尽最后力气，在她手心里划着什么。一笔，两笔...像是一个字...还没划完，他的手猛地垂落，眼睛彻底闭上。“王警官？

王警官！”何溪惊呼。杂乱的脚步声涌入洞穴，手电光乱晃，警察冲了进来。“快！救护员！

这里！”有人大喊。何溪被人 gently but firmly 拉开，给急救人员让出空间。她呆呆地站着，看着他们给王警官做心肺复苏，看着他被抬上担架。

郑磊走过来，脸色铁青，眼下有着浓重的阴影。他看了眼何溪，眼神复杂难辨。“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沙哑。何溪摇头，缓缓摊开一直紧握的右手掌心。那里，沾着王警官指尖的血污和灰尘，依稀可辨一个只写了一半的字：“女”。

第五章 妻子的低语镇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浓得呛人。何溪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看着急救室那盏刺目的红灯。王警官被推进去已经快两个小时了。郑磊站在不远处，正压低声音打电话，眉头拧成死结。“...对，县局的人，在石灰窑遇袭...性质极其恶劣...”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李卫东和吴帆暂时控制住了，但咬死了只是去找东西，不承认伤人...”何溪闭上眼，掌心似乎还残留着王警官划下那个字时的触感——冰冷，颤抖，带着血污的黏腻。女。一个未写完的“女”字。是指女人？女儿？

还是某个名字带“女”字的人？脚步声由远及近。何溪睁开眼，看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穿着素雅的女人匆匆走来，脸色苍白，手里紧紧攥着一串钥匙。

是孙妍。镇医院的医生，也是当年哥哥那群朋友里唯一的女性。“郑所长，”孙妍的声音有些发颤，目光快速扫过急救室的门，“王警官怎么样？”郑磊挂了电话，揉了揉眉心：“还在抢救。你怎么来了？”“院里通知的，说需要专家会诊...”孙妍抿了抿嘴唇，视线落到何溪身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溪溪也在啊...没事吧？听说你也在现场，吓坏了吧？

”何溪看着她眼底无法掩饰的慌乱，忽然开口：“孙妍姐，我哥以前提过一个‘账本’吗？

”空气瞬间凝滞。孙妍手里的钥匙串哗啦一声掉在地上。她慌忙弯腰去捡，手指哆嗦得厉害。

“账...账本？什么账本？”她站起身，不敢看何溪的眼睛，“没、没听他说过。

都那么久的事了...”郑磊打断道：“孙医生，你先去忙吧。

王警官这边有消息我会通知你。”孙妍如蒙大赦，几乎是逃离了现场。郑磊转向何溪，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溪溪，你也受了惊吓，先回去休息。录口供的事晚点再说。

”他在支开她。何溪没动：“郑所长，王警官昏迷前，在我手里写了一个字。

”郑磊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什么字？”“一个没写完的‘女’字。

”何溪紧盯他的眼睛，“你觉得，他想告诉我什么？”郑磊的表情像是骤然被冰封，只有眼角细微抽搐了一下。足足有三秒钟，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急救室的门就在这时开了。

医生走出来，面色凝重：“病人颅骨骨折，脑出血，情况很危险，还没脱离生命危险。

就算醒了...也可能有严重后遗症，记忆和认知都会受影响。”何溪的心沉了下去。

唯一的知情者，可能永远无法开口了。郑磊似乎松了口气，又立刻换上沉痛的表情：“全力救治！需要什么资源尽管开口！”回到临时租住的小屋，何溪精疲力竭，却毫无睡意。王警官划下的那个字，孙妍反常的慌乱，郑磊瞬间的僵硬...所有碎片在她脑子里疯狂旋转，却拼不出完整的图案。她打开电脑，试图搜索二十年前窑厂和相关经济案件的旧闻，一无所获。那个年代，小镇的许多事根本不会见诸报端。烦躁地合上电脑，她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张泛黄的合影上。

哥哥阳光的笑容刺得她眼睛发痛。她拿起照片，指尖摩挲着背后那行“1998.7.15 最后一次”。忽然，她注意到照片角落里，一个模糊的身影——穿着裙子的女孩，只拍到侧影，正低头看着手腕上的表。是孙妍。

当年她也在那里。何溪猛地坐直身体。她想起母亲呓语里的“窑厂”，想起李秀华柜台下那个写着“窑厂”的信封，想起王警官在窑厂发现的东西...以及孙妍听到“账本”时的剧烈反应。

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细节闪过脑海：孙妍的父亲，当年好像是镇信用社的信贷员？

很早以前就病逝了。心脏怦怦直跳。一个模糊的念头逐渐成形。

会不会根本没有什么实质的“账本”？或者，“账本”只是一个代号？

王警官说的“幌子”又是什么意思？“真正的钥匙在...”他到底想说什么？

何溪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找到了一个几乎从未拨过的号码——郑磊家的座机。

她记得郑磊的妻子周梅是个温和沉默的女人。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喂？

”周梅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周姐，我是何溪。”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和关门声，像是周梅走到了一个更私密的空间。

“溪溪啊...有事吗？”她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周姐，我想问问，关于我哥的事...”何溪斟酌着措辞，“郑所长他最近因为案子的事，压力很大吧？

我有点担心他。”周梅叹了口气：“是啊，没日没夜的...尤其是河里...哎...”她欲言又止。

何溪趁热打铁：“我今天去医院，碰到孙妍姐了，她看起来状态也不好。说起以前的事，好像都很避讳...”电话那头呼吸骤然急促了一下。“孙妍...她说什么了？

”周梅的声音绷紧了。“没说什么，就是提起我哥好像以前有个很重要的本子，不知道...”“嘟—嘟—嘟—”电话被猛地挂断了。何溪握着手机，心脏狂跳。

周梅的反应太大了。她绝对知道什么。几分钟后，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但何溪直觉那是周梅用别的手机发的：“别再问了。

对你没好处。忘了你哥哥吧，也离孙妍远点。”紧接着，又一条短信涌入：“小心穿白大褂的。”何溪盯着那六个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

穿白大褂的？孙妍就是医生！周梅在警告她小心孙妍？为什么？

混乱的思绪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咚！咚！咚！敲得又急又重，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何溪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门外站着两个穿着制服的人，但不是镇派出所的，肩章显示是县局的人。“何溪同志吗？我们是县局刑警队的，关于王警官遇袭案，需要你再配合了解一些情况。”何溪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为首的中年警察出示了证件，表情严肃：“何同志，我们调取了石灰窑附近的道路监控，发现你的摩托车在案发前一小时左右就出现在附近区域。而根据王警官手机最后的信号定位，他是在你到达之后才前往石灰窑的。”何溪一愣：“什么意思？”“我们想知道，你是否提前约了王警官在石灰窑见面？或者，你是否知道他会去那里？”警察的目光锐利，“现场发现了你的多处指纹和脚印，还有这个——”他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支普通的黑色水性笔。“这是在王警官倒地位置附近发现的，笔帽末端有少量皮肤组织和血渍，与王警官额角的伤口初步吻合。而这支笔上，有你的指纹。

”何溪如遭雷击，浑身血液都凉了。“不可能！我根本没带笔去！

我到达的时候王警官已经受伤了！”“但监控显示，你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人。

”警察语气冰冷，“有人匿名举报，称听到你和王警官在电话里发生激烈争吵，提到了‘账本’和‘灭口’。”栽赃！赤裸裸的栽赃！

她猛地想起在洞里听到的李卫东和吴帆的对话，想起那个及时出现的警笛，想起郑磊...“是郑磊！”她脱口而出，“你们该去查查郑所长！

他和李卫东、吴帆他们是一伙的！王警官肯定发现了什么！”两位县局警察对视了一眼，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郑所长当时正在派出所主持会议，有多人作证。

他的手机定位也一直在所里。”中年警察平静地说，“何同志，我们现在需要你跟我们回局里协助调查。”这不是协助调查的语气。这是怀疑她是嫌疑犯。

何溪后退一步，脑子飞快转动。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从那个匿名音频开始，到她收到短信引她去石灰窑，再到王警官遇袭，一切都是算好的。她现在说什么都没人信。

“我能拿件外套吗？”她强迫自己镇定。警察点了点头。何溪转身走向床边，借着身体的掩护，迅速将手机塞进床垫缝隙深处。希望这个后手，永远不会用到。

她穿上外套，深吸一口气，跟着警察走出房门。下楼时，她看见郑磊的那辆黑色轿车静静停在街角。车窗玻璃反射着冰冷的光，看不清里面是否有人。

但她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正牢牢地钉在她的背上。

第六章 囚徒困境县局审讯室的灯惨白刺眼，把何溪的脸照得毫无血色。

墙壁是那种沉闷的灰绿色，角落里有个摄像头，红灯亮着，像一只冰冷的眼睛。

空气里有淡淡的烟味和旧家具的霉味混在一起，闷得人胸口发堵。对面坐着两个警察，不是之前带她来的那两位。年纪大点的那个姓刘，眼神像钩子，年轻点的负责记录，板着脸，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响声。“何溪，再重复一遍你今天上午的行踪。精确到分钟。

”刘警官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带着压力。何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收到短信，约我八点去石灰窑见王警官。我七点五十到的，没看到人，就进去找。

然后发现了王警官倒地不起，接着李卫东和吴帆就来了，再后来郑所长他们就到了。

”“谁的短信？”“陌生号码。我回拨过，是空号。”“短信呢？”“...删了。

”何溪垂下眼。她不能说手机藏起来了。刘警官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也就是说，约你去的证据没了。而根据道路监控，你的摩托车七点四十就出现在窑厂附近。

王警官的手机信号是七点五十二分才到达那片区域。你怎么解释这时间差？

”“可能我的表快了，或者监控时间有误差。”何溪坚持道，“我到达的时候，王警官已经在那里了！”“那你解释一下这个。”刘警官推过来一张放大的照片。

是她那辆二手摩托车的后轮特写，轮胎花纹里卡着几片干枯的、边缘锐利的石灰岩碎片。

“技术科比对过了，这种岩石碎片，和你摩托车轮胎上的，还有王警官倒地点附近的，成分完全一致。而窑厂入口处的路面是硬化过的，只有最里面坍塌的区域才有这种碎石。

”他盯着她：“你怎么解释，你轮胎上的碎石，和王警官倒地点附近的碎石，来自同一个——窑厂最深的地方？除非你的车进去过，或者，你把他拖到了那里？

”何溪的背脊窜起一股寒意。栽赃做得太细致了。石灰窑内部根本没有监控，对方利用了这一点，把时间线和物证串得天衣无缝。“我没有！

我到的时候他就已经躺在那里了！”“那这支笔呢？

”刘警官又推出那支黑色水性笔的证物照片，“你的指纹。

笔帽上的血迹和皮屑与王警官伤口吻合。你怎么解释它会出现在那里？”“我不知道！

我根本没带笔去！这绝对是有人偷了我的笔，或者伪造指纹！”刘警官靠回椅背，双手交叉：“何溪，你是学心理的。你应该知道，现在的证据链对你非常不利。

我们查到你和王警官最近联系频繁。有证人听到你们在电话里争吵，关于你哥哥的案子，王警官似乎阻止你继续追查，你们发生了激烈冲突。”他顿了顿，语气放缓，带着一种虚假的同情：“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亲哥哥冤死二十年，你想查明真相，一时冲动和王警官起了争执，失手...也是有可能的。主动交代，性质不一样。

”何溪猛地抬头，血液冲上头顶：“这是诬陷！是郑磊！是李卫东他们！

王警官肯定查到了他们什么，他们才要灭口！你们该去查查二十年前我哥和赵刚的死！

去查郑磊他们那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刘警官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对记录的年轻警察微微点了点头。“郑所长有不在场证明。李卫东和吴帆我们也审了，他们承认是收到匿名信去窑厂找东西，但坚称到达时王警官已经受伤，你和他们几乎同时在场。他们的口供...基本一致。”“他们当然一致！他们是一伙的！

他们怕王警官查出真相！”何溪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真相？”刘警官轻轻敲了敲桌子，“现在的真相是，你，第一个出现在封闭案发现场，与受害者有过节，物证凿凿，时间线对你不利。而你说的那些二十年前的旧事，缺乏证据。”他站起身：“何溪，你好好想想。坦白从宽。”门哐当一声关上，落了锁。何溪一个人坐在刺眼的灯光下，浑身发冷。他们不信她。所有的证据都被精心设计指向她。郑磊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李卫东和吴帆统一了口径。她成了那个完美的替罪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绝望像冰冷的水，慢慢淹过头顶。突然，门外走廊传来一阵模糊的争吵声。一个女声，尖利而激动：“...我必须见她！我是医生！

她可能有伤没检查出来！出了事你们负责吗？”是孙妍的声音！何溪猛地扑到门边，竖起耳朵。“孙医生，这不符合规定...”是那个年轻记录员的声音，有些为难。“规定？

人都被你们关傻了！我就看一眼！两分钟！要不你跟着我进去总行了吧？”孙妍不依不饶。

一阵沉默。然后是钥匙开锁的声音。门开了。孙妍站在门口，脸色苍白，手里拎着一个医疗箱。年轻记录员跟在她身后，表情尴尬。“何溪，你怎么样？

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孙妍快步走进来，语气焦急，眼神却飞快地扫过何溪全身，最后落在她的手上。何溪下意识地把手缩回身后。孙妍打开医疗箱，拿出酒精棉和创可贴，声音很大：“你看你手怎么划破了？也不说！感染了怎么办？”她抓住何溪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用酒精棉使劲擦着何溪根本没受伤的手背，像是在擦掉什么脏东西。同时，何溪感觉到一个极小、极硬的东西被塞进了她的手心。她的心脏猛地一缩。

孙妍用身体挡住记录员的视线，嘴型极快极轻地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跑。

”然后她大声说：“好了好了，注意别沾水！真是的，搞成这样！”她收起东西，转身对记录员说：“行了，我看完了。谢谢啊同志。”门再次关上落锁。何溪摊开手心。

那是一把很小的、锈迹斑斑的黄铜钥匙。样式很老，上面似乎还沾着一点干涸的...红色印泥？跑？孙妍让她跑？

为什么用这种方式给她一把钥匙？这把钥匙是开什么的？孙妍又为什么冒险来送钥匙？

她到底是哪边的？无数的疑问几乎要炸开她的脑袋。但孙妍的警告和这把突如其来的钥匙，像一根扔进死水的稻草。她必须抓住。审讯室没有窗户，只有头顶那盏讨厌的灯。门锁着，外面有人看守。怎么跑？时间不多了。刘警官那句“好好想想”意味着留给她的时间有限。

一旦他们正式刑拘，就更难翻身了。她的目光落在角落的摄像头上。红灯还亮着。

等等...她想起刚才孙妍进来时，那个年轻记录员下意识地侧身让了一下，他的腰间...好像挂着一串钥匙，其中有一把很小的，像是门禁卡或者某个特定柜子的钥匙。一个冒险的念头浮现。何溪深吸一口气，走到摄像头正下方，猛地抬手捂住了胸口，身体软软地沿着墙壁滑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呃...好痛...”她蜷缩起来，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脸色憋得发青——这是她大学话剧社学来的技巧。门外立刻传来响动，锁被打开，年轻记录员和另一个警察冲了进来。“怎么回事？！”“她好像突发急病了！

”记录员有些慌。“快！叫孙医生回来看看！”另一个警察喊道。记录员转身就要往外跑。

“钥匙...”何溪气若游丝地伸出手，指向记录员腰间那串叮当作响的钥匙，“硌...硌到我了...”记录员一愣，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腰间的钥匙串。就在这一瞬间，何溪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狠狠撞向另一个正弯腰想查看她的警察！

那警察猝不及防，被撞得踉跄后退，绊倒在椅子上。年轻记录员惊愕地回头。

何溪已经像豹子一样扑了过去，目标明确——不是攻击人，而是他腰间那串钥匙！

她一把扯下钥匙串，同时将手里那把孙妍给的黄铜钥匙飞快地塞进了记录员外套的口袋！

整个过程不到两秒。“拦住她！”被撞的警察大吼着爬起来。

年轻记录员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钥匙，却摸了个空，顿时慌了。何溪举着那串钥匙，猛地退到墙角，将其中最长最尖锐的一把抵在自己颈动脉上，眼神决绝：“别过来！

再过来我就捅进去！”两个警察猛地刹住脚步，投鼠忌器。“何溪！你别冲动！

”“把钥匙扔了！”何溪声音尖利，手腕用力，钥匙尖已经刺破了皮肤，渗出血珠，“还有你！把对讲机！手机！都扔过来！踢远点！”两个警察对视一眼，犹豫着照做了。

何溪心脏狂跳，汗水浸透了后背。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僵持，很快会有更多人赶来。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串钥匙。大部分是普通的门钥匙，但其中有一把很小的电子门禁卡。

是这栋楼大门的？还是车库的？赌一把！她慢慢挪动脚步，保持钥匙抵着脖子，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对讲机和手机，迅速退向审讯室门口。“你跑不掉的！

”年纪大点的警察试图稳住她。何溪不理他，冲出审讯室。走廊尽头就是大楼出口！

她拼命跑去，用门禁卡一刷——绿灯亮起！门开了！冷冽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

她一头冲进夜色里，身后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没有时间犹豫，她拐进旁边一条黑黢黢的小巷，拼命奔跑，肺叶像烧起来一样疼。直到确认身后暂时没有追兵，她才瘫软地靠在一个肮脏的垃圾桶后，剧烈地喘息。

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串钥匙和那个偷来的手机。她颤抖着打开手机，没有密码。

她第一时间想拨打电话求救，却猛地停住——打给谁？谁能信她？

郑磊在系统内的影响力可能远超想象。她的目光落在那串钥匙上。除了门禁卡，还有几把普通的钥匙，以及一个很小的、猫咪形状的钥匙扣。钥匙扣背面，用极细的笔写着一个地址：“兴安路17号，302。”这是那个年轻记录员的住址？

还是...另有所指？孙妍给她的那把神秘的黄铜钥匙，又是开什么的？警报声由远及近，追兵来了。何溪咬咬牙，将钥匙串塞进口袋，脱下外套反过来穿里子是暗色，抹掉脖子上的血迹，压低身子，快速融入更深沉的黑暗里。她必须先去这个地址看看。

兴安路17号。第七章 锈钥启秘兴安路17号是栋老旧的筒子楼，墙皮剥落，楼道里弥漫着油烟和潮湿的气味。302室在走廊最尽头。何溪屏住呼吸，耳朵贴在斑驳的木门上。里面一片死寂。她掏出那串钥匙，一把一把地试。第三把，锁舌咔哒一声弹开。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轻轻推开门。里面不是住家。

更像一个被遗忘的储藏室，堆满蒙尘的纸箱和旧家具。空气凝滞，灰尘在从窗帘缝隙透进的微弱光线下飞舞。唯一的桌子上，放着一台老式大头电脑和一台针式打印机，旁边散落着几卷打印纸。

墙上挂着一本泛黄的信用社工作日志翻页日历，日期停留在2003年8月。

这里...像是二十年前信用社的某个废弃办公点？那个年轻记录员怎么会有关这里的钥匙？

何溪反锁上门，打开手机电筒，小心翼翼地翻看那些纸箱。大多是过期的报表和传票存根，没什么特别。她的目光落回那台电脑。鬼使神差地，她按下了开机键。

风扇发出拖拉机般的轰鸣，屏幕闪烁半天，终于亮起，跳转到古老的DOS系统界面。

需要密码。何溪试着输入几个常见的默认密码，都不对。她泄气地靠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键盘，沾了一手灰。难道白跑一趟？

等等...她猛地想起孙妍塞给她那把锈迹斑斑的黄铜钥匙。

上面那点干涸的红色...不是印泥，更像是...封存卷宗用的火漆印残迹？

她掏出那把钥匙。钥匙柄很小，上面似乎有极细微的刻痕。她凑近屏幕的光，仔细辨认。

是几个数字：1-9-9-9-0-7-1-4。1999年7月14日。哥哥失踪的那天。

心脏狂跳。她把这串数字输入密码框。屏幕闪烁一下，进入了！

硬盘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文件夹，标签是“年度审计备份密”。点开，里面是几十个扫描件图片文件。文件名都是数字代码。何溪颤抖着手，点开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