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铅笔盒里永远少一颗玻璃弹珠。班主任的口香糖总带着诡异的薄荷味，夜班保安的记录本画满血色迷宫。当沙坑里的弹珠影子比实际多出一颗时，整个学校的老师开始露出十年前的表情——他们手腕上，都戴着和我丢失的弹珠一模一样的纽扣…1铅笔盒夹层里的弹珠排得整整齐齐。

红橙黄绿青蓝紫，像道缩小的彩虹。我伸出左手食指挨个点过去，指腹碰到冰凉的玻璃表面。

"六颗。"又数了三遍。课桌腿突然被人踢了一脚，前排马尾辫转过来："周小阳，交数学作业。""等等。"我蹲下去扒拉抽屉。橡皮屑和碎纸片里，只有张揉成团的糖纸。

薄荷味冲进鼻子，让我想起方老师办公桌上那个带锁的抽屉。

马尾辫用作业本拍我脑袋："你又在玩弹珠？""少了一颗。"我把糖纸摊平对着光，"靛蓝色的。"上课铃救了我。方老师踩着高跟鞋进来，鞋跟沾着沙坑里的细沙。

她今天嚼口香糖特别用力，太阳穴跟着一动一动的。

"翻开课本第......"她突然停住，盯着我铅笔盒，"周小阳。"全班转头看我。

我下意识捂住弹珠。"放学来我办公室。"她指甲敲在讲台上，"现在继续上课。

"粉笔灰簌簌落在课桌上。我在作业本背面画了七个圈，把第六个涂成深蓝色。

沙坑那边的窗户突然反光，晃得我眯起眼。下课铃响得像警报。我慢吞吞收拾书包，听见走廊上林警卫的皮鞋声。他制服口袋里叮叮当当响，像装着整个夏天的冰棍。"同学。

"他堵在教室门口，"该离校了。"我低头钻过去，闻到股铁锈味。

他第三颗纽扣在夕阳下泛着蓝光，和我消失的那颗弹珠一模一样。"林叔。"我指他口袋，"能看看你的弹珠吗？"记录本啪地合上。他手背上有道疤，像条歪扭的迷宫路线。

"快去办公室吧。"他转身时，纽扣擦过我校服拉链。方老师桌上堆着作业本。

她拉开抽屉拿红笔，我瞥见里头闪过玻璃的反光。"听说你收集弹珠？"她吹了个泡泡，"我这儿也有。"薄荷味更浓了。我盯着她抽屉锁孔："能给我看看吗？

""除非......"她突然弯腰咳嗽，有什么东西从她领口滑出来——穿着靛蓝色弹珠的项链。操场传来沙沙声。

我扭头看见沙坑里浮出几个圆痕，比我的弹珠大一圈。方老师突然按住我肩膀："天快黑了。

"她指甲陷进我校服。林警卫的影子投在走廊窗户上，他口袋里传来玻璃碰撞声。

"想要回弹珠的话。"方老师松开手，往我掌心塞了颗薄荷糖，"明天带齐七颗来沙坑。

"我跑过警卫室时，林警卫正在本子上画新迷宫。他钢笔尖戳破纸张，墨水晕开像2林警卫的钢笔尖戳破了纸张。墨水晕开时，我听见沙坑那边传来"咚"的一声。

我攥着那颗薄荷糖往家跑，糖纸在掌心窸窣作响。路灯突然闪了闪，照出地上七个圆形的湿痕，排得像北斗七星。最末那个水圈里沉着细沙，正慢慢往地缝里渗。

第二天我提前半小时到校。铅笔盒里六颗弹珠互相碰撞，缺的那块颜色像淤青。

旧教学楼拐角有团影子在晃，林警卫的制服下摆露出半截粉笔。"早啊林叔。

"我故意把书包甩得很响。他猛地转身，记录本"啪"地掉在地上。密密麻麻的迷宫图案里，有个用红笔圈起来的数字"7"。"这年纪的男孩。"他弯腰捡本子，缺了小指的那只手在抖，"就该好好上学。"我盯着他第三颗纽扣："昨天你钢笔漏水了。

"他口袋突然传出清脆的碰撞声。不是弹珠的动静，更像冰棍在塑料袋里摇晃。

我趁他低头扣制服时，溜向旧教学楼的阴影处。冬青丛的叶子扎我脖子。

林警卫巡逻的路线像个被拉长的"8"字，每次转到东北角都要停顿。他皮鞋尖蹭着墙根，那里有用粉笔画的跳房子格子。最顶端的方格写着"7"。我摸出铅笔盒。

红橙黄绿蓝紫六颗弹珠在夹层里滚动，缺口正好是第七个位置。林警卫突然转向灌木丛，手电筒光柱扫过我脚边。"谁在那？"薄荷糖从兜里滚出来，在水泥地上敲出轻响。

他弯腰去捡时，制服口袋倒垂下来——里面装着几块正在融化的淡绿色冰块。

有东西碰我后颈。冰凉，湿漉漉的。我转身时只看见地上一滩水，浮着未化尽的薄荷味冰渣。

跳房子格子的"7"正在褪色，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踩过。"周小阳！

"方老师的声音从操场传来。她今天没嚼口香糖，嘴唇苍白得反常，"过来帮老师搬作业本。

"林警卫的手电筒光晃到她脸上。她锁骨位置有道蓝痕，像是长期佩戴项链留下的印记。

我低头看掌心，昨天她给的薄荷糖已经化了，糖纸黏着层靛蓝色粉末。"弹珠带来了吗？

"方老师拽我胳膊时，我闻到她袖口有铁锈味，"七颗。"沙坑突然扬起细沙。没有风，但那些沙粒自己组成漩涡，中心慢慢凹陷成圆形。我数着那些不断新增的凹痕，到第六个时听见林警卫的皮鞋声。"方老师。"他站在三米外，钢笔插在记录本缝里，"该上课了。"他们隔着我对视。方老师指甲掐进我肩膀，和林警卫钢笔漏的墨水一个位置。

跳房子方向传来"咔哒"声，像是玻璃珠落在水泥地上。第七个沙坑凹痕成型时，我铅笔盒里的弹珠突然集体发烫。3铅笔盒烫得我差点脱手。方老师松开我肩膀，指甲缝里沾着靛蓝色粉末。"下午来我办公室补作业。"她声音突然拔高，"上周的观察日记。"林警卫钢笔尖滴着墨水。他盯着方老师锁骨上的蓝痕，喉结动了动："方老师今天口红忘了涂？"沙坑那边又传来"咚"的一声。

方老师踩着高跟鞋走了，鞋跟沾着的沙粒簌簌往下掉。我弯腰系鞋带，看见她裙摆下露出半截蓝蜡笔——和我上周失踪的那支断茬一模一样。"小鬼。

"林警卫用钢笔戳我后背，"别去。"教室窗户映出他扭曲的脸。我摸出铅笔盒，六颗弹珠安静躺着，第七个空位像张开的嘴。前排马尾辫转过来："你观察日记写什么了？

""蚂蚁搬家。"我翻开空白本子，"还有......""还有沙坑里的怪圈是吧？

"她压低声音，"方老师上周收了李明弹珠后，沙坑就出现那些印子。"下课铃响得刺耳。

办公室门虚掩着，方老师正在锁抽屉。我故意把铅笔滚进去，蹲下去时看见抽屉缝卡着半截蓝蜡笔。"周小阳。"方老师突然俯身，薄荷味混着铁锈气，"找什么呢？""铅笔。"我指间夹起蜡笔头，"这个......"窗外保安制服一闪而过。可今天明明是林警卫休息日。

方老师猛地拽开窗帘，操场空荡荡的，只有沙坑边缘新增了三个圆痕。"观察日记。

"她摊开我空白的本子，"写完了才能走。"抽屉里传来弹珠滚动声。我假装写字，余光看见她钥匙串上挂着迷你迷宫球，里头困着颗靛蓝色珠子。"老师也玩弹珠？

"她指甲敲在迷宫球上："赢来的。"突然压低声音，"想要回去？拿七颗来换。

"走廊传来脚步声。方老师迅速锁好抽屉，我瞥见窗玻璃映出两个重叠的人影——穿保安制服的站在她背后，可林警卫今天不该值班。

"写完了。"我合上空本子。方老师嘴角抽了抽："明天交七篇。"她指甲刮过桌面，留下五道白痕，"少一篇收一颗弹珠。"我跑出办公室时撞到巡逻车。

车座上放着林警卫的记录本，最新那页画着七个相连的沙坑，旁边标注"日落后"三个字。

沙坑方向传来小孩笑声。我数了数，空地上只有六个低年级生在玩跳房子。

第七个方格被夕阳拉得老长，像条通往地底的隧道。铅笔盒突然震动。

六颗弹珠自己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空出的第七位对准我心脏位置。远处传来口哨声，曲调是《七个玻璃珠》的童谣。教学楼顶楼闪过保安制服的反光。可顶楼监控上周就坏了，林警卫亲口说的。4顶楼的保安制服反光刺痛我的眼睛。我数着口袋里剩下的六颗弹珠，沙坑那边又传来"咚"的一声闷响。这次比之前都近。我蹲在沙坑边缘，用手指丈量最新的凹痕。指尖刚碰到沙子，整个地面突然下陷。我抓住旁边的铁杆，沙子像水一样从指缝间流走。"喂！"马尾辫在操场那头喊我，"教导主任来了！

"我半个身子已经陷进沙坑。底下传来金属摩擦声，像是生锈的合页在转动。

沙粒灌进我的球鞋，凉得像是冬天的第一场雪。沙坑塌出一个直径两米的圆洞。

坑底露出个铁皮盒，盖子上用红漆画着七个相连的圆圈。我踮脚去够，盒子"咔"地自己弹开了。霉味冲进鼻子。盒子里堆满褪色的学生名牌，最上面那张照片里，穿红裙子的女孩冲镜头笑着。她左手腕上的珠串闪着光——七颗玻璃珠，从红到紫。

"周小阳！"教导主任的皮鞋声停在沙坑边缘，"你干什么呢？"我迅速把照片塞进口袋。

铁皮盒里突然传出弹珠滚动声，主任的圆珠笔掉进坑里，笔帽上的校徽和照片背景一模一样。

"十年前的教学楼......"我盯着照片角落的日期。

主任突然抓住我后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指甲刮到我脖子，留下五道白痕，和方老师桌面上的一模一样。沙坑开始自己回填。铁皮盒被沙子淹没前，我瞥见盖子内侧刻着"第七颗永不出界"。放学铃响了七遍。我躲在厕所隔间研究照片，发现女孩红裙口袋里露出半截蓝蜡笔。铅笔盒里的六颗弹珠突然发烫，排列成箭头指向旧教学楼。顶楼窗户闪过人影。我数着台阶往上爬，每一步都响起微弱的弹珠碰撞声。七楼走廊的墙砖上，歪歪扭扭刻着七个跳房子格子。

最顶端的"7"字被新划了红线。我踮脚去摸，砖缝里卡着颗褪色的玻璃珠。不是靛蓝色，而是像被漂白过的浅蓝。"那是小芸的。"林警卫的声音吓得我撞到消防柜。

他今天没穿制服，左手小指缺口的疤痕泛着蓝光。"十年前的事故。"他掏出记录本，最新那页画着穿红裙的女孩，"七个弹珠，少了一个。"楼下突然传来方老师的笑声。

林警卫猛地合上本子，我口袋里的照片自己滑出来。照片背面的字迹已经模糊，只能辨认出"第七颗在......""在沙坑里？"我捏着褪色的玻璃珠。林警卫摇头。

他指向操场，沙坑表面浮现七个完美的圆形。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第七个影子延伸向教学楼，停在方老师办公室的窗户下。"明天带齐七颗。

"林警卫塞给我半截蓝蜡笔，"日落前。"我回头时他已经不见了。

顶楼的门锁上挂着迷你迷宫球，里面困着颗红色玻璃珠。照片上的女孩手腕上，正好少了一颗红色的。5照片在我口袋里发烫。我溜进档案室时，铁皮柜的锁芯里卡着半截蓝蜡笔。"2003届......"我踮脚抽出登记簿，灰尘呛得直咳嗽。转学记录那页被撕掉一角，残留的纸片上印着"芸"字。

班级合影挂在墙上。第三排正中间有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像是被人用橡皮擦用力蹭过。

我数了数，照片下方标注着"36人"，可画面上只有35张完整的脸。"找什么呢？

"档案室老师突然出现，手里的保温杯冒着热气。我假装整理红领巾，把照片塞回口袋："社会实践课资料。""那得去三楼。"她指甲敲在玻璃柜上，"这层只存放十年以上的旧档案。"她转身时，我瞥见保温杯上贴着"方"字标签。

杯底沉着几粒彩色玻璃渣，像打碎的弹珠。储物柜最下层堆满算术本。我翻开最破的那本，扉页用蓝蜡笔画着七个歪扭的星星。最后一页是张迷宫图，七层螺旋线中心标着"3-7"——男厕所第三个隔间的编号。整层楼的灯突然熄灭。

黑暗中响起"哒"的一声。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弹珠落地的声响从走廊尽头传来，越来越近。我抱紧算术本，摸到纸页间夹着的东西——半张糖纸，薄荷味的。"小阳。"有人在我耳边吹气。

冰凉的手指擦过我后颈，留下湿漉漉的触感。我转身时撞倒档案架，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地上七颗玻璃珠排成直线，指向门口。弹珠突然集体滚动。我追着那颗红色珠子跑进走廊，它停在男厕所门口。第三隔间的门微微晃动，铰链发出和沙坑底下一样的锈蚀声。"有人吗？

"水龙头自己开了。水流冲刷着池底的蓝色粉末，渐渐汇成漩涡。我数着漩涡转动的圈数，到第七圈时，隔间门"吱呀"敞开条缝。算术本从怀里掉出来。迷宫图上的红线正在延伸，自己画出通往"3-7"的新路径。我推开门，马桶水箱上放着个铁皮盒，和沙坑里那个一模一样。盒盖上用红漆写着"7"。楼下突然传来方老师的高跟鞋声。

我掀开盒盖，里面躺着颗褪色的红色弹珠。水箱后面传来"咔嗒"响动，像是有人用指甲敲击瓷砖。"还差一颗。"林警卫的声音从隔板下方传来。

我低头看见他的记录本从门缝滑进来，最新那页画着穿红裙的女孩，她左手腕的珠串缺了两颗——红色和靛蓝色。弹珠突然在水池里跳了一下。我伸手去抓，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方老师的钥匙串沉在水底，迷你迷宫球里困着颗靛蓝色珠子。

"周小阳！"方老师的喊声伴着拍门声，"出来！"我攥住红色弹珠。

口袋里的照片突然变得滚烫，穿红裙的女孩在相纸上转过脸，嘴唇开合着说了三个字。

灯光骤然亮起。隔间门被大力撞开时，我正把红色弹珠按进铅笔盒——六颗珠子同时发出蜂鸣，空着的第七个凹槽渗出一滴靛蓝色液体。方老师站在逆光里。她嘴唇上的口红晕开了，像刚吃过草莓冰棍。"找到什么了？"她伸手来拿铁皮盒。盒盖"啪"地自动扣紧。

水池里的漩涡突然加速，吞没了她的钥匙串。林警卫的记录本开始冒烟，迷宫图案自己燃烧起来，烧出一个完美的圆形孔洞。穿堂风掠过厕所隔间。

从那个燃烧的圆孔望出去，沙坑里的七个凹痕正在缓慢旋转，组成一个巨大的问号。

6方老师的手僵在半空。铁皮盒在她指尖碰到前就锈成了渣，红色粉末簌簌落进排水口。

"你拿了什么？"她嘴唇上的口红蹭到了牙齿。我握紧铅笔盒。六颗弹珠隔着铁皮震动，第七个凹槽里的蓝色液体正慢慢凝固。水池里的漩涡突然发出"咕咚"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吞了下去。"钥匙......"方老师扑向洗手池，"我的钥匙！

"通风管道盖板"咣当"响了一声。我抬头时，看见有个红裙角一闪而过。

方老师突然安静下来，她从水池里捞起把生锈的钥匙，齿痕间沾着靛蓝色粉末。"放学别走。

"她转身时高跟鞋卡进地砖缝，"我们继续谈观察日记。"等她脚步声消失，我推开第三个隔间。墙面密密麻麻写满荧光"7"，蓝光映得瓷砖像结冰的湖面。

洗手池里漂着七颗玻璃珠，每颗颜色都不同。我伸手去捞，指尖刚碰到水面，所有珠子突然沉底。排水口产生漩涡，珠子在水流中排列成箭头，笔直指向天花板。

通风管道盖板移开了半寸。踮脚去够时，有滴水落在我后颈。冰凉，带着铁锈味。

管道里传来"沙沙"声，像是有人在爬行。

我数了数池子里的珠子——红、橙、黄、绿、蓝、靛、紫，正好一套彩虹。"小阳。

"声音从管道里飘下来。我踩上马桶水箱，看见通风管深处有团模糊的红影。

她手腕上的珠串少了两颗，空位用蓝蜡笔标着数字。

"第七颗在......"我口袋里的照片突然飞出，贴在潮湿的墙面上。

穿红裙的女孩从相纸里伸出手，指向排水口。池子里的七颗珠子同时发光，在水面投出七个晃动的光斑。箭头形状的光斑指向通风管。"芸姐？"我对着管道喊。

学校里没人提过这个名字，但档案室的残缺记录突然浮现在脑海。

管道里传来弹珠滚动的声响。一颗褪色的红色珠子从黑暗里滚出来，停在盖板边缘。

我伸手去接，珠子却穿过掌心，直接落进排水口。水面溅起七朵水花。"周小阳！

"林警卫的声音在门外炸响，"出来！"我跳下马桶时，通风管盖板"咣"地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