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的电话打来时，我正在孕检。他语气冰冷，不容置喙，苏晚出车祸了，急需输血，你是RH阴性，立刻到市中心医院来。我平静地回，不去。他暴怒，林珠，你别给脸不要脸，信不信我让你一无所有。我挂了电话，看着B超单上那个小小的孕囊，轻声说，宝宝，对不起，妈妈不能让你出生在一个没有尊重的家庭里。然后，我平静地预约了三天后的人流手术。他以为这只是我闹脾气，却不知道，这场火葬场，是他亲手点的火，而我，准备连灰都给他扬了。1、我曾是江辰的大学学妹。那时的他，是天之骄子，学生会主席，万众瞩目。而我，只是图书馆里最不起眼的尘埃。毕业后，我进了他的公司，从底层做起。我为他做的第一个项目策划，让他拿下了创业以来最大的一笔融资。我为他在酒局上挡下的第一杯烈酒，让他避开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合同陷阱。我为他熬的第一锅汤，是在他连续工作四十八小时后，送到他办公室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商业策划案，那些被酒精灼烧过的食道，那些在午夜亮着灯的厨房，构成了他江氏集团总裁风光无限的基石。三年前的那个深夜，我正为他赶制一份至关重要的并购案风险评估报告。键盘的敲击声在空旷的公寓里，像单调的雨点。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朋友圈更新了。照片里，他陪着苏晚在看一场午夜画展，配文是艺术与生活。

我的生活是枯燥的数字和紧绷的神经。他的生活，是白月光和风花雪月。还有一次，我发现他一个重点跟进的项目里有致命的财务漏洞，急忙向他汇报。

他正低头签着另一份文件，头也不抬地甩过来一句。这些小事你处理就好。小事？

那件能让公司亏损上亿的小事，我花了三天三夜才堵上漏洞。而他，只是在最后出现，签了个字。我曾以为这是爱情里的分工合作，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后来我才明白，这叫非正式员工的无薪007。他以为爱是喂养，我呸，那是圈养。我不是金丝雀，我是鹰，只是为了他，收了三年的爪牙。2、决裂的导火索，是苏晚的回国。

她像一滴精准滴落的墨，迅速在我与江辰之间晕开，模糊了所有界限。她打着只是朋友

的旗号，肆无忌惮地侵入我们的生活。一个周三的凌晨两点，我的手机在床头柜上嗡嗡作响。

是江辰的。他接起，那头传来苏晚柔弱又委屈的声音，她说自己胃疼得厉害。

江辰立刻翻身下床，黑暗中只听见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我问他去哪。他一边系着衬衫扣子，一边丢给我一个冷硬的背影。她身体不好。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整个世界。他没问我，一个人在深夜里会不会害怕。他只记得，苏晚身体不好。后来，苏晚来我们的公寓做客。

她不小心打碎了我放在玄关的花瓶，那是我去世的母亲留给我的唯一念物。

清脆的碎裂声，像在我心上划开一道口子。她没有看我，而是立刻转向江辰，眼眶瞬间就红了，泪眼婆娑。对不起，阿辰，我不知道这个对姐姐这么重要。

江辰甚至没看一眼地上的碎片，就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慰。没事，一个瓶子而已，林珠没那么小气。他叫我林珠。而不是私下里偶尔会叫的珠珠。那一刻，我站在一地狼藉里，像个外人。我发的健身日常，他视而不见。

苏晚发一张岁月静好的下午茶，他会立刻点赞评论，注意休息。

以前我觉得绿茶是贬义词，现在我觉得那是门手艺活儿。像苏晚这种大师级别的，应该进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项目名称就叫如何在别人的爱情里表演无辜。

直到最后那通电话。他命令我去给苏晚输血，那语气，仿佛在调用一件物品，一个专属的移动血库。我积攒了三年的委屈和失望，在那一刻，彻底凝固成冰，然后碎裂成粉末。心，死了。3、挂掉电话，我没有哭，也没有歇斯底里地摔东西。

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笼罩了我。我走进衣帽间，打开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我只带走了我的护照、身份证、几件常穿的便服。然后，我从书房的保险柜里，取出了那几本厚厚的、写满了商业分析和项目复盘的工作笔记。这，才是我真正的资产。

衣帽间里那些闪闪发光的珠宝，那些挂满整墙的名牌包，所有江辰买给我的东西，我一件没动。它们像一个个冰冷的标签，标记着我过去三年附属品的身份。

我将公寓钥匙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旁边，是一张银行卡。

卡里是我这三年为他处理那些小事时，他心情好随手转给我的零花钱。我一分没用。

我附上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两清。关上门的那一刻，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住了三年的家。灯光璀璨，装修奢华，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我的心里，也没有丝毫留恋。就像一个冗长而失败的项目终于宣告完结，我这个项目经理，该退场了。电梯下行，城市的霓虹灯在窗外飞速掠过，光怪陆离。我的内心却一片清明，亮如白昼。断舍离的最高境界，不是扔东西，是扔人。尤其是扔掉那个把你当东西的人，那感觉，比中了五百万还爽。4、我能想象得到江辰的反应。他大概以为我只是在闹脾气，等着他屈尊降贵地把我找回去。他会先给助理打电话，用他那惯有的、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道。去查查林珠订了哪家酒店，把她给我带回来。

结果会让他第一次皱起眉头，因为助理会告诉他：江总，查无此人。他会不耐烦，但依旧轻视，觉得这不过是我欲擒故纵的新把戏。直到第二天上午，他有一个紧急会议，需要一份关键的行业数据分析报告。他会习惯性地对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喊我的名字。

林珠，把上个月的数据拿给我。回应他的，只有死寂的沉默。他这才发现，没有我，他连文件具体放在哪个盘的哪个文件夹里都找不到。烦躁会像藤蔓一样爬上他的心头。

他开始给我的朋友打电话，却发现她们的回答像提前排练过一样。抱歉江总，我们也不知道珠珠去了哪里。他会第一次感到事情脱离掌控的恐慌。或许，当一个重要的外国客户到访，他想起全公司只有我懂对方家乡的小众方言时，那丝慌乱才会真正变成席卷他的风暴。他会盯着那个无法进行的会议议程，第一次意识到，我不是他的附属品。我是他的必需品。有些男人，就像手机离开Wi-Fi，总以为自己是独立的，其实一出门就抓瞎。江辰就是那种顶级旗舰机，可惜，我这个Wi-Fi，改密码了。5、三天后，我独自一人来到预约好的医院。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清冷的味道，像某种仪式的序曲。我的主治医生叫顾言。

他戴着金丝边眼镜，眼神温和而专业。他看了我的资料，没有多问一句关于孩子父亲的话，没有丝毫多余的评判。他只是条理清晰地向我说明了手术的流程、风险，以及术后的注意事项。他的声音很沉稳，像一剂镇定剂，抚平了我内心最后一点波澜。

在等待手术的间隙，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墙上的电视正在播放午间财经新闻。画面里，江辰正小心翼翼地护着苏晚从医院大门走出来，他用身体为她挡开拥挤的记者，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关切与心疼。新闻标题是：江氏总裁与知名画家才子佳人，恋情疑曝光。我看着屏幕上那张熟悉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终于轮到我了。

我平静地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刺眼的无影灯像一只巨大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我。

麻醉师的声音很轻，放松，很快就好了。冰凉的液体顺着针管缓缓推进我的身体，一股寒意从手臂蔓延至四肢百骸。意识逐渐模糊。我对自己说，林珠，从今天起，你只为你自己活。这场手术，埋葬的不仅是一个无辜的孩子，还有过去那个愚蠢、卑微、恋爱脑的自己。他们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可我偏不。

我要为自己刚一次。杀死那个恋爱脑的林珠，让她和这个没来得及出世的孩子，一起成为我重生的祭品。6、手术后的第二天，我飞往了瑞士。

顾言为我联系了一家隐匿在雪山下的疗养院。我换掉了手机号，切断了与那个世界的所有联系。每天清晨，我在铺满雪籽的跑道上跑到力竭，肺部灌满冰冷而干净的空气。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蒸发在凛冽的风里。我开始健身，学习最新的金融衍生品工具，重新规划我的事业版图。我把那几本厚厚的工作笔记，逐字逐句地敲进电脑，建立起一个庞大而精密的数据库。身体的伤口在愈合，心里的空洞被野心一点点填满。顾言偶尔会发来邮件，一张阿尔卑斯山的风景，或是一篇最新的医学期刊摘要。他从不打探我的过去，只在我需要法律或医疗咨询时，提供最精准的建议。我们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君子之交。在瑞士的第六个月，我用那本笔记里的一个被江辰否决的欧洲新能源项目构想，注册了一家名为启明

的投资咨询公司。我拿到了第一笔天使投资。以前我拿爱情当饭吃，差点噎死。

现在我只搞钱，钱这东西，至少不会背叛，还特别有饱腹感。7、我能想象，江辰那半年过得并不好。后来我听说，他力推的一个芯片项目，因为市场预判失误，亏损了九位数。他这才想起，那份被他丢进碎纸机的风险报告上，我曾用红色字体标注了极度危险。苏晚开始暴露本性。她不再满足于名牌包和画展，她想要江氏集团的股份，想要插手公司的运营。她把一场重要的商业晚宴，变成了她的个人艺术沙龙，让江辰的合作伙伴尴尬地听她聊了一个小时的后印象派。

他开始怀念我的省心。怀念那个能在他喝醉时精准说出解酒药位置，能在他开会前五分钟递上所有关键数据的我。他动用了所有关系网，只查到我一张飞往日内瓦的单程机票，然后，人间蒸发。他第一次感到真正的害怕，像一个孩子弄丢了唯一的钥匙，被关在了自己亲手打造的华丽空房子外。

男人总是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这不叫深情，这叫条件反射。就像狗弄丢了饭盆，才会想起主人的好。8、一年后，京市国际会议中心。一场关于AI医疗的重点项目招标会，群英荟萃。我作为新兴投资公司启明资本的首席代表，压轴出场。

一袭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短发及耳，眼神锋利。我改名朱琳，林珠反过来念，从头到尾地改头换面。江辰就坐在第一排最中心的位置，当他抬起头，看清台上的人是我时，整个人僵在了那里。他眼里的震惊、不可置信、愤怒，像一场无声的核爆。

他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却被我身后的保镖用眼神制止了。我对着他，微微颔首，那笑容标准、客气，像在看一个需要评估的陌生客户。我的项目陈述只有十五分钟，逻辑清晰，数据精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手术刀，剖开了这个行业未来的可能性。

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我看到江辰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张写满乱码的报表。

换个发型，换身行头，就叫改头换面？不，真正的改变，是从眼里不再有他开始的。

以前我的眼里是爱情，现在是人民币。9、这场招标会，江氏集团志在必得。

我们成了最直接的竞争对手。问答环节，我拿过话筒，站了起来。请问江总，对于贵公司方案中提到的，第三阶段临床数据的获取模型，您如何确保其在不同地区医疗体系下的兼容性与合法性？据我所知，这其中涉及的隐私算法，与欧盟最新颁布的GDPR法案存在根本性冲突。一个问题，直击要害。

江辰派出的项目负责人，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支吾着说不出话。江辰亲自接过了话筒，他没有回答问题，而是看着我。林珠，你非要这样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和疲惫。我举着话筒，声音透过会场的音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