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毯的灯光刺得人眼睛发疼，闪光灯如同暴雨般密集落下。龚俊站在签名板前，微微侧身配合媒体拍照，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职业微笑。“龚老师看这边！”“左边，左边再来一张！”他从容地转换角度，目光不经意扫过红毯尽头，忽然定住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保姆车上下来，酒红色缎面长裙勾勒出纤细腰身，乌黑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张雅琪。龚俊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

没有人注意到他指节微微发白，也没有人发现他唇角弧度僵硬了半分。三年了。

“接下来向我们走来的是新晋人气小花张雅琪！

雅琪最近凭借《长安月》中永宁公主一角获得广泛关注，今天也是光彩照人...”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在会场外回荡。龚俊迅速收回目光，继续配合拍照，然后礼貌地示意该进入内场了。他快步走过红毯，仿佛急于逃离什么。

内场的冷气开得很足，龚俊却觉得闷得慌。他从侍者托盘中取过一杯香槟，一饮而尽。

气泡刺激着喉咙，稍微拉回了他飘远的思绪。“龚老师？”一个清澈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龚俊转身，面对着她，努力让表情看起来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最近炙手可热的新人。

“张老师，恭喜你新剧热播。”他伸出手，语气是圈内人惯有的客气疏离。

张雅琪轻轻握了握他的指尖，很快放开。“谢谢龚老师。久仰大名，终于有机会合作了。

”两人目光短暂相接，龚俊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快得几乎以为是错觉。“各位老师，我们可以开始录制了。”执行导演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二人之间微妙的氛围。

《花儿与少年》第七季的阵容堪称豪华：三位当红小生、四位人气小花，目的地是马达加斯加。节目组的策划会上，制片人兴奋地讲解着本次旅行的主题——“同心季”。龚俊和张雅琪分别坐在长桌两侧，中间隔了好几个人。她专注地听着制作人的讲解，偶尔点头，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龚俊却神游天外，想起三年前那个下雨的夜晚。那时他们都还是默默无闻的小演员，一起挤在北影厂外的小出租屋里，分享一碗泡面都能笑得很开心。

张雅琪总是把最后一口留给他，说“你要吃饱，你比我更需要力气”。后来呢？

后来他得到了一个男三号的机会，而她还在各个剧组跑龙套。再后来，争吵越来越多，最后在一个雨夜，她拖着行李箱离开，说“等你功成名就，就不会需要我了”。

他当时说什么来着？“你会后悔的。”现在她真的回来了，带着自己的成就和光环，不再是他身后那个默默无闻的女孩。“龚老师？您觉得呢？”制片人的问话拉回了他的思绪。

龚俊迅速整理表情，“我觉得安排很好，没什么意见。”录制正式开始是在一周后，机场聚集了大量粉丝。龚俊微笑着与粉丝打招呼，余光瞥见张雅琪也被她的粉丝包围着。

她耐心地签名、合影，举止得体自然。节目组很会搞事情，机票座位安排得微妙——龚俊和张雅琪恰好挨着。十二小时的航程，两人之间弥漫着尴尬的沉默。最后是张雅琪先开了口，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听说瑞士的雪山很美。”“是啊。”龚俊简短回应，目光盯着前方座椅背板。空乘送来餐食，两人各自埋头吃饭。过了一会儿，龚俊感觉到肩头一沉——张雅琪睡着了，无意识地靠在他肩上。她身上有淡淡的柑橘香，还是从前那个味道。龚俊身体僵硬，却没有推开她。记忆中，她总是这样，在任何交通工具上都能很快入睡，然后靠在他肩上。空乘经过，体贴地送来一条毛毯。

龚俊轻轻给她盖上，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对待一件易碎品。到达苏黎世时已是傍晚，节目组安排大家入住一家传统木屋酒店。分组抽签时，龚俊和张雅琪“巧合”地分到了一组，负责第一天的晚餐采购。小镇超市里人不多，摄影师在远处跟着，给他们留出相对自然的空间。“你还是不吃胡萝卜吗？”张雅琪拿起一包蔬菜，突然问道。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这是他们今天第一次直接对话，却暴露了不该有的熟悉。“嗯，还是不喜欢。”龚俊低声回应，往推车里放了一盒牛肉，“你还是胃不好？

需要买点小米熬粥吗？”说完他也后悔了。摄像机还在拍呢。张雅琪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声音提高了一点，像是说给镜头听的：“龚老师观察真仔细，我确实有点胃病，看来咱们都是细心的人呢。”龚俊配合地笑笑，“出门在外，互相照顾是应该的。”结账时，张雅琪拿出钱包，一枚旧钥匙扣掉了出来——那是龚俊多年前送她的生日礼物，一个小小的笑脸太阳。漆已经掉了一些，看起来经常被摩擦。龚俊先一步捡起来，指尖碰到她的掌心，两人都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钥匙扣再次掉在地上。“谢谢。

”张雅琪迅速捡起它，塞回包里，耳根微微发红。回程的路上，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阿尔卑斯的夕阳将影子拉得很长，交错又分开。晚餐后，节目组安排了温泉体验。其他人在池子里嬉笑打闹，龚俊独自靠在较远的角落。水汽氤氲，模糊了视线。忽然，身边水波荡漾，张雅琪无声地滑入水中，离他半臂距离。

“我以为你忘了。”她轻声说，目光望着远处嬉闹的同伴。“什么？

”龚俊警惕地瞥了一眼摄像机的位置。它们足够远，应该收不到音。“过去。

”张雅琪的声音更低了，几乎被水声掩盖，“但你显然还记得。”龚俊没有回答。

热气熏得人头晕，她的侧脸在朦胧中显得不真实。“你为什么接这个节目？

”他终于问出憋了一周的问题。张雅琪转过头，直视他的眼睛：“你呢？”他们对视着，太多未言明的情感在目光中交锋。忽然，远处传来其他人的声音，张雅琪迅速拉开距离，脸上重新挂起礼貌的微笑。“龚老师，能帮我拿一下毛巾吗？我有点头晕，先上去了。

”她的声音恢复正常音量，听起来毫无破绽。龚俊递过毛巾时，手指无意中相触。这一次，两人都没有立即松开。第二天是山地自行车行程。山路崎岖，张雅琪的车突然打滑，整个人摔向路边陡坡。“小心！”龚俊几乎是本能地冲过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惯性使两人一起摔倒，但他始终护着她的头，自己的手肘却被碎石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顿时涌出。工作人员急忙围上来，医护人员进行紧急处理。张雅琪脸色苍白，紧紧盯着龚俊流血的手臂，手指微微颤抖。“我没事，”龚俊对她笑了笑，语气轻松，“皮外伤而已。”节目暂停录制，龚俊被送往医院缝针。回来后，导演组建议他休息，剩下的活动可以不参加。傍晚，龚俊独自坐在露台上，望着远处连绵的雪山。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为什么那么做？”张雅琪问，声音有些沙哑。“换做任何人我都会帮忙的。”龚俊回答，依然望着远方。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张雅琪走到他面前，“为什么接这个节目？”龚俊终于看向她。

她眼中有什么东西碎了，就像三年前那个雨夜。“因为你。”他坦白道，声音低沉，“听说你要参加，我就答应了。”张雅琪深吸一口气：“我离开你不是因为你不成功，龚俊。

是因为你变得我不认识了。为了一个角色，你可以陪投资人喝到凌晨，可以说谎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可以......”“可以不要尊严？”龚俊苦笑，“因为我那时除了拼命，什么都没有。我不能让你跟着我吃苦。”“你以为我在意的是苦吗？

”张雅琪眼中泛起水光，“我在意的是你不相信我愿意陪你一起熬。”两人沉默对视，多年误解与伤痛在空气中弥漫。“那个钥匙扣，”龚俊突然问，“为什么还留着？

”张雅琪从口袋里拿出那个旧钥匙扣，摩挲着掉漆的表面：“因为它提醒我，曾经有个人，在连自己都养不活的时候，还攒了三个月钱，就为了给我买生日礼物。”她顿了顿，声音哽咽：“也提醒我，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龚俊的心猛地一缩。他伸出手，轻轻覆盖在她拿着钥匙扣的手上：“我没有变，雅琪。我只是......迷失了一段时间。

”远处雪山顶被夕阳染成金色，宛如童话世界。张雅琪没有抽回手，泪水终于落下。

“我接这个节目，”她轻声说，“是因为我想再见你一面。我想知道，我记忆中的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消失了。”龚俊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为她擦去眼泪：“他还在。

他一直都在等你回来。”夜幕降临，阿尔卑斯的星空格外明亮。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们的手指悄悄交织在一起，如同从未分开过。这一次，龚俊想，他不会再看重任何角色胜过眼前这个人。“下次别再为我受伤了，”张雅琪靠在他未受伤的肩头，轻声说，“我心疼。”龚俊微笑起来，这是七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我尽量。”他承诺道，在她发间落下一个轻吻。

他的嘴唇轻触她的发丝，停留的时间比礼貌所需久了一点点，呼吸间全是她洗发水的淡雅香气，混合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奇异地刻入他的记忆。

环抱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指尖在她外套的布料上几乎要掐出褶皱，却又在下一秒强迫自己放松，生怕泄露了那远超搭档关切的汹涌情感。

张雅琪感受到了那瞬间的紧绷与克制。她没有动，只是靠着他，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努力维持着呼吸的平稳。她的理智在胸腔里筑起一道高墙，提醒着彼此的身份、周遭的环境以及那不容逾越的界限。她能回报的，只有此刻安静的陪伴和之前那句已然越界了的“心疼”。龚俊的心跳声擂鼓一般，撞击着他的耳膜，也似乎能透过相贴的衣衫传递给她。他知道该松手了，戏已杀青，摄像机已关闭，他没有理由再这样拥着她。可怀抱里的温暖和真实感，是他这七天在病床上反复咀嚼的奢望。他多想时间就停在这一刻，没有剧本，没有旁人的目光，只有她轻声说心疼他。最终，是他先一步找回了摇摇欲坠的自制力。

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臂，让两人之间重新回归到那个安全又令人怅然若失的距离。张雅琪顺势直起身，垂眸替他理了理其实并未凌乱的衣领，动作轻柔而疏离，完美地掩饰了方才那一刹的心旌摇曳。“不早了，你好好休息。

”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漠，仿佛刚才那个流露出脆弱的女孩只是幻觉。“你也是。”龚俊的声音有些低哑，那个真心的笑容早已隐去，只剩下眼底深处未能完全藏住的、浓得化不开的眷恋与失落。

他看着她转身，走向病房门口，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尖上。门被轻轻带上。

龚俊依然望着那扇紧闭的门，许久未动。肩头的伤处隐隐作痛，却远不及心口那片空落落的钝痛。他抬起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发丝的柔软触感。

有些东西，确实无需镜头记录，比如他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和她冷静克制下的无声告别。

它们只存在于镜头之外的阴影里，真实地发生，又寂静地消亡。

病房门关上的声响似乎还在空气中回荡，龚俊眼底的温热尚未完全冷却，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屏幕大亮，嗡嗡地震动起来，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与怅然。

他瞥了一眼，是经纪人琳达的微信消息。一连十几条，密集得让人窒息。他深吸一口气，拿过手机。点开，琳达尖锐的文字甚至带着咆哮的力度，穿透屏幕砸在他脸上：［龚俊！

你别忘了是谁抛弃你的，是谁选择你！公司里那么多人，我凭什么要签你？！

当时是谁跟我白纸黑字签署不炒CP，当流量艺人？！你身上那么多代言，洗护代言、零食代言、珠宝代言，我马上都要给你撕下国民车代了！你在这个关头，跟我搞暧昧？！你让你的粉丝怎么给你洗？！当时给你制订好的宣传方案全白费了！

不认识！懂嘛？最简单的念错名字！综艺里、采访里，保持距离不会吗？

如果你非要炒CP，找个当你门当户对的艺人！找什么18线小演员？！

咱们和节目里的李姐团队都谈好了，互相炒CP，互相涨热度，各自不耽误提纯！

你跟她搞什么？！她能给你带来什么？！每一条信息都像一把冰冷的刻刀，精准地剔除他刚刚滋生出的那点虚幻暖意，将血淋淋的现实摊开在他面前。是的，他是流量，是商品，他的情感和意愿在庞大的商业利益面前微不足道。琳达的每一个字都在提醒他，他拥有的一切如同沙堡，潮水一次绯闻或者粉丝的大规模脱粉一来就可能瞬间垮塌。

那个靠在肩头的轻声叮咛，那个他情难自禁的吻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