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的声音很轻。轻得就像她最后看他的那一眼，没有任何重量，却压得他心脏骤停。

陆宇辰站在客厅中央，听着电梯下行的嗡鸣声，忽然觉得这个他住了三年的家变得陌生起来。

空气里还残留着她常用的那款茉莉花沐浴露的香味，但属于她的温度正在迅速消散。“小雨？

”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客厅里显得突兀而可笑。没有回应。

只有冰箱制冷机组启动的低鸣。他走到卧室门口，推开虚掩的门。衣柜大开着，她常穿的那几件衣服不见了——那条鹅黄色的连衣裙，他送她的第一份生日礼物；那件柔软的米白色毛衣，她总说穿着最舒服；还有那套她专门买来参加他公司年会的淡蓝色套装。

梳妆台上变得空荡荡。

她那些瓶瓶罐罐的护肤品、那把他总笑话她梳一百下头发的木梳、还有他送她的那支口红，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电源插头，垂在桌边。床头柜上，他送她的那个小兔子造型的夜灯也不见了。那是他们刚同居时买的，因为她怕黑。

陆宇辰感到一阵眩晕，扶住了门框。他掏出手机，颤抖着找到她的号码拨出去。“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机械的女声冰冷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别闹了，小雨，”他对着空气说，声音干涩，“快接电话。”但电话那头只有忙音。他走到衣柜前，拉开自己的那扇门。他的衣服整整齐齐地挂着，但她拿走自己东西时留下的空白，像一道道伤口刺痛他的眼睛。在最里面的角落，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蓝色盒子。

那是他去年送她的圣诞礼物——一条铂金项链，她当时开心地戴上了，然后吻了他，说会永远珍惜。现在它被安静地留在那里，像是某种残酷的讽刺。盒子上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是她娟秀的字迹：“不必留了。”短短三个字，像一把冰锥刺入他的胸膛。

他瘫坐在床边，手中紧紧攥着那个盒子，指节发白。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不受控制。半年前，他们就开始频繁争吵。大多数时候是因为他工作太忙，忘了他们的纪念日，或者答应回家吃饭却又临时加班。“我真的走不开，客户那边突然要方案，”他总是在电话里这样说，背景音是键盘敲击声，“你先吃，别等我了。

”而苏雨通常会沉默一会儿，然后轻轻说：“菜又要凉了。”有时他凌晨回到家，会发现她蜷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还开着，餐桌上的菜用保鲜膜封着，一动没动。

“为什么不等我？”有一次他忍不住问，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责备。苏雨抬起头，眼睛里有些他读不懂的情绪：“因为我想和你一起吃啊。”后来争吵升级了。

他开始抱怨她不够理解他工作的压力，她则沉默地听着，不再争辩。有一次激烈争吵后，他脱口而出：“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我这么拼命不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吗？

”苏雨当时愣住了，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卧室。那之后，她变得异常安静。不再问他几点回家，不再为他留灯，不再准备双人份的晚餐。他起初觉得轻松，终于没有人烦他了，但渐渐地，一种莫名的不安开始蔓延。三天前，他提前结束出差回家，想给她一个惊喜。

开门时却发现她独自坐在阳台上，望着远处的夜景出神。侧面看去，她的脸颊上有泪痕闪烁。

“怎么了？”他走过去，从背后搂住她。苏雨迅速擦掉眼泪，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有点累。”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她最后一次试图告诉他什么，而他错过了。

陆宇辰疯了似的在公寓里寻找苏雨留下的任何痕迹。书房里，阳台上的多肉植物少了她最宝贝的那盆；甚至连卫生间里的牙刷杯都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只。

他打开冰箱，里面空了一大半。她带走了自己买的酸奶、果酱和那些他不太吃的食材。

冷冻层里，他最爱吃的虾仁馄饨也不见了——那是她上周末才包好冻起来的。“你不是说，下次我加班晚归，就煮这个给我吃吗？”他喃喃自语，声音哽咽。最后，他在垃圾桶里看到了被撕碎的照片。是他们去年夏天在海边拍的，照片上的苏雨笑靥如花，靠在他的肩上。现在它成了碎片，安静地躺在废纸和果皮之间。陆宇辰跪在地上，一片片捡起那些碎片，试图拼回原状。但裂痕太多太深，再也回不去了。手机突然响起，他猛地抓过来，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张总”而不是“小雨”，失望如冰水浇头。“宇辰啊，明天的会议准备得怎么样了？这次并购案对公司很重要...”他听着上司的声音，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张总，我...我今天能请个假吗？家里有点事。”他艰难地开口。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宇辰，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关键时期。公司需要你全力以赴。

”“就一天，我...”“一天也不行。明天九点，我要看到你准时出现在会议室。

”电话被挂断了。陆宇辰把手机扔到沙发上，双手捂住脸。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她的气息，但每分每秒都在变淡。他想起最后一次争吵，是在一周前。那天是他们相识三周年纪念日，他完全忘记了。直到深夜回家，看到餐桌上冷掉的牛排和燃尽的蜡烛，才猛然想起。

苏雨没有哭闹，只是平静地问：“陆宇辰，在你心里，我到底排第几位？

”当时他正为项目焦头烂额，不耐烦地回答：“别又来了行不行？我每天累死累活，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吗？”她看了他很久，然后轻声说：“我体谅得还不够吗？

”那晚她睡在了客房。第二天早上，她眼睛红肿，显然一夜没睡。而他因为赶早会，连一句道歉都没说就匆匆出门了。现在想来，那是她给他的最后机会。陆宇辰请不了假，第二天还是得照常上班。他几乎一夜未眠，眼睛里布满血丝。刮胡子时不小心划破了下巴，鲜血顺着脖颈流下来，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地铁上，他机械地刷着手机，一遍遍拨打苏雨的电话，永远是关机状态。他给她发了无数条微信，从最初的质问到道歉再到乞求，全部石沉大海。公司里，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张总看到他，立刻把他拉到一边：“总算来了！这是最新修改的方案，客户十一点到，我们必须...”他试图集中精力，但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远。会议上，当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时，他突然冒出一句：“她会不会出什么事了？”所有人都愣住了。

张总皱起眉头：“宇辰，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他摇摇头，努力把注意力拉回工作上，但心脏一直在狂跳，有种不祥的预感。中午，他终于抽空给苏雨最好的朋友林薇打了电话。“薇姐，小雨在你那儿吗？她...她不见了。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林薇的声音冷得像冰：“陆宇辰，你现在才想起来找她？

”他的心一沉：“你知道她在哪儿对不对？告诉我，求你了。”“我不知道。

”林薇的语气硬邦邦的，“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为什么？

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我需要见到她解释...”“误会？”林薇冷笑一声，“陆宇辰，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这半年你是怎么对待小雨的？她多少次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她生病发烧到39度，自己打车去医院的时候，你在哪里？她爸爸住院，她一个人守夜的时候，你在哪里？她生日那天，一个人对着蛋糕等到凌晨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每一个问句都像一记重拳，打得他喘不过气。“我...我不知道这些，”他艰难地说，“她从来没告诉我...”“因为她试过告诉你，而你总是用‘忙’来打发她！”林薇的声音激动起来，“你知道她最后一次找我哭是什么时候吗？她说她感觉自己像你公寓里的一件家具，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被想起来。她说她再也感觉不到你的爱了，连争吵都懒得跟她吵了！

”陆宇辰靠在墙上，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她说...什么？

”“她说你连吵架都不愿意跟她吵了，最后那段时间，她宁愿你跟她大吵一架，而不是用那种敷衍的态度对她。”林薇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陆宇辰，小雨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看着她从那么爱笑的一个人，变得一天比一天沉默。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当她决定离开你的时候，居然连一滴眼泪都没掉。她说她已经哭够了，再也没有眼泪可以为你流了。”电话被挂断了。陆宇辰僵在原地，耳边回荡着林薇的话。

“她已经哭够了，再也没有眼泪可以为你流了。”接下来的几天，陆宇辰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

去了所有苏雨可能去的地方——她最喜欢的书店、常去的咖啡厅、甚至她曾经工作过的画廊，全都一无所获。他也去了她父母家。开门的是苏雨的母亲，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从惊喜转为复杂。“阿姨，小雨在吗？我...我想跟她谈谈。

”苏母叹了口气：“小雨没回来。宇辰，你们到底怎么了？她前几天突然打电话来，说要去旅行一段时间，语气怪怪的。”他的希望再次破灭，声音颤抖：“她没说去哪儿吗？

”“没有。我问她是不是和你吵架了，她说...”苏母犹豫了一下，“她说一切都结束了，让我们别问太多。”陆宇辰踉跄着后退一步：“阿姨，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苏母看着他憔悴的样子，心软了：“宇辰啊，阿姨一直觉得你是个好孩子。但这半年，小雨回家时总是强颜欢笑。我问她你怎么没一起来，她总是说你工作忙。有一次我忍不住问她，是不是受委屈了，她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但又马上擦干，说没有的事。”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割在他的心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多少细节，忽视了多少她发出的求救信号。离开苏家，他漫无目的地开着车，不知不觉来到了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城西的老街区。那时他们刚大学毕业，没什么钱，最常来的就是这条小吃街。苏雨总是挽着他的手臂，兴奋地尝试各种小吃，然后把自己觉得最好吃的塞到他嘴里。“陆宇辰，你尝尝这个，超级好吃！

”记忆中她灿烂的笑容如此清晰，仿佛就在昨天。他把车停在路边，沿着熟悉的小街慢慢走着。许多摊位已经换了主人，但那家卖红豆饼的老店还在。“老板，要一个红豆饼。”他下意识地说。“好嘞！还是多加点糖吗？”老板熟练地开始制作，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咦，你不是以前常和那个漂亮姑娘一起来的小伙子吗？

好久没见你俩了。”陆宇辰喉头一哽：“您还记得我们？”“当然记得！

那姑娘最爱吃我家的红豆饼，每次都要求多加糖。”老板一边忙活一边说，“去年冬天她还来过一次，一个人，脸色不太好。我还问她你呢，她说你工作忙。

”去年冬天...正是他们关系开始恶化的时候。

老板把热乎乎的红豆饼递给他：“后来她就再也没来过了。哎，那时候多好的一对儿啊，怎么看都般配。”陆宇辰接过红豆饼，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在口中化开，却让他想哭。

他记得苏雨总是把第一口让给他吃，然后眨着眼睛问：“甜不甜？

”而他总是故意皱眉头：“太甜了，齁得慌。”这时她就会撅起嘴：“不懂欣赏！

甜食能让人心情变好，懂不懂啊？”现在他懂了，但太迟了。回到家，陆宇辰开始疯狂地寻找任何可能找到苏雨的线索。他打开她的电脑，密码已经改了。

试了她的生日、自己的生日、他们的纪念日，全都错误。最后他尝试输入“再见”的拼音，居然成功了。桌面背景还是他们去年在樱花树下拍的照片。那时她笑得多开心啊，眼睛弯成月牙，整个人靠在他怀里。而他低头看着她，眼神温柔。

他什么时候不再用那种眼神看她了？电脑里几乎所有的个人文件都被删除了，只留下一个名为“给陆宇辰”的文本文件。他的手颤抖着，点开那个文件。“宇辰，当你看到这个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走得很远了。不要找我，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还记得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吗？你总会及时回复我的每一条信息，记得我说的每一件小事，会在下雨天特意来接我，会因为我随口说想吃什么就跑遍半个城市去买。

那时候虽然没什么钱，但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为你眼里全是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了。或者说，我们变了。你的工作越来越忙，消息已读不回成了常态，答应的事总是忘记。起初我理解你，支持你，告诉自己你拼搏是为了我们的未来。但后来，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孤独。即使你就坐在我身边，我也感觉不到你的心在我这里。你总是在看手机，回邮件，打电话，或者干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试过沟通，试过发脾气，试过一切我能想到的方式引起你的注意。但你要么敷衍了事，要么觉得我在无理取闹。

最让我心寒的是，连争吵都变得奢侈。你宁愿沉默，也不愿意和我交流真实的感受。

上周我整理衣柜，发现你送我的那条蓝色裙子。记得吗？你说最喜欢我穿它。

但我已经两年没穿过它了，因为你再也没有带我去过需要穿那条裙子的场合。昨天晚上，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等到十一点你才回来，却说已经在公司吃过了。

看着那盘冷掉的肉，我突然明白了：我们之间已经无药可救。不是因为你忙，而是因为你不再觉得我重要了。宇辰，我不怪你。也许我们只是走到了尽头。

但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每天活在对爱的渴望和失望中，太累了。所以我决定离开。

不要内疚，不要寻找，就让我们相忘于江湖吧。祝好， 苏雨”陆宇辰瘫在椅子上，泪水模糊了视线。那封信里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他想起那天晚上，苏雨确实做了红烧肉。他回家时，她正坐在餐桌前发呆。而他只是瞥了一眼，说“吃过了”，就径直走进书房继续工作。他甚至没有注意到，那盘红烧肉慢慢冷掉的过程，就是她心死的过程。陆宇辰请了长假。他无法集中精力做任何事，满脑子都是苏雨和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张总打来电话，语气严厉：“宇辰，我知道你感情上遇到了问题，但公司不能没有你。这个项目结束后，我给你放长假，怎么样？

”他握着电话，突然问道：“张总，您结婚二十年了，是怎么做到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传来一声叹息：“宇辰啊，婚姻和工作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