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大姐，要顾家，要护着弟弟妹妹。” 这句话，我从小听到大。弟弟要上高中那年，爸妈说家里负担不了三个小孩上学的费用，于是我把刚收到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压进箱底，跟着同乡南下进了厂；后来弟弟妹妹考上大学，爸爸叹着气说学费不够，我又扛了四年。

我总以为，一家人拧成一股绳，日子总会好的。直到后来才明白，这股绳上，只有我在使劲。

1午休时间，我刚从微波炉里端出热好的盒饭，妈妈的微信语音就响了。“晓晴，忙不忙？

下班没？吃饭了没？” 还是熟悉的三连问，语气软得像裹了糖。“刚下班，正准备吃 ——”我的话刚出口，就被她打断，连让我说完的空隙都没有。

“妈跟你王姨逛家具城呢，看中个沙发，坐着特舒服。咱家那沙发也旧了，正好换了。

” 她顿了顿，声音里掺了点讨好，“就是这沙发要九千多，妈手里钱不够，你给转八千呗？

”我捏着手机，塑料壳子硌得掌心发疼。饭盒里的热气慢慢散了，飘到脸上：“妈，你是不是算准我今天发工资？”“怎么会？妈是想你了。” 听筒里的笑声虚浮得很，“那沙发原价一万多，现在打折多划算，不买就亏了。我女儿这么能干，还能缺这点钱？

”我张了张嘴，有好多话想往外涌 ——想说下个月房东要涨房租，我想换个带窗户的出租屋；想说家里那沙发只是有点发黄，还能再用。话到嘴边，看着手机屏幕上“妈妈”两个字，突然就没了力气，只剩一句轻飘飘的“好吧”。

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刚响，妈妈的声音就轻快起来：“就知道我女儿最懂事！妈去付钱了，不打扰你了啊。”电话挂得飞快，也不问我饭凉没凉，也不问我住的房子还漏不漏雨。

今年才过半年，这样的电话已经是第三次了。同事总问我，工作这么多年怎么不换个好点的住处，她们不知道，我的工资，一大半都填进了家里的窟窿。

饭盒里的菜早凉透了，我扒拉了两口，嘴里又苦又涩。手机屏幕还亮着，转账成功的页面像道疤，八千块，是我大半个月的工资，够我在城中村的出租屋交五个月房租，够我给积灰的书架添两排想看的书。可这些念想，总抵不过妈妈那句 “你是大姐”。2周末，难得的补觉时间，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

摸索着探过手，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划开，妹妹晓雅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涌出来，“姐，过几天妈生日，回吗？”“回。” 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声音还裹着睡意，“不回的话，她又要念叨了。”生日当天，我和晓雅提着礼物推开门，客厅里的景象更让我愣了愣 —— 原来的旧木沙发不见了，换成了一套米白色的布艺沙发，扶手处还搭着块绣着碎花的布巾，看起来倒有几分雅致。指尖按在沙发扶手上，却没觉出多软和，海绵的弹性有些发僵，布料也不是什么好料子，怎么看都不像值八千块的东西。开饭时，餐桌摆得满满当当，可弟弟却不在。

我夹了块排骨放进嘴里，酸甜的味道没勾起多少回忆，反倒让我心里发空：“爸，妈，晓峰呢？今天妈生日，他怎么不在？”爸爸端着酒杯抿了一口，眼神有些闪躲，没说话。

妈妈放下筷子，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笑容里带着点尴尬：“你弟啊，跟朋友出去旅游了，说要去邻市的山里玩，过两天才回来。”“旅游？”晓雅一下子提高了声音，手里的筷子 “啪” 地拍在桌上，“他前阵子还跟我哭穷，怎么突然有钱旅游？

还偏偏挑在妈生日这天走，这像话吗？”她说着就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按，“我得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电话很快就通了，晓雅开了免提，晓峰的声音混着风声和旁人的笑闹传过来，满是雀跃：“二姐？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我正跟朋友爬山呢。”“爬山？”晓雅的声音带着火气，“今天是妈生日！

你出去旅游就算了，连个电话都不知道打？”听筒那头沉默了两秒，接着就传来晓峰漫不经心的声音：“哎呀，我忘了嘛！二姐你帮我跟妈说声生日快乐，我给她买了礼物，回去就给她。”妈妈一听这话，脸上的尴尬立刻散了，眉眼都弯起来，对着电话喊：“我儿子有心了！在外头别累着，记得按时吃饭！”“那肯定的，” 晓峰笑起来，“妈，要不是你，我这次也没法出来玩啊。”这话像根细针，突然扎了我一下。我放下筷子，指尖微微发紧，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晓峰，你待业快半年了，怎么突然有钱旅游了？”晓峰大概没料到我会问这个，顿了顿才嬉笑着说：“这不是得谢谢大姐嘛！妈说上次买沙发的钱是大姐给的，八千块呢，结果没用完，剩下的就给我当旅游费了。”“晓峰！” 妈妈突然打断他，声音比刚才高了些，“你不是跟朋友在玩吗？别耽误时间了，挂了啊，好好玩。

”我却没让她把话说完，目光落在妈妈脸上，一字一句地问：“妈，这沙发到底花了多少钱？

”妈妈的脸瞬间白了，她往后缩了缩，手不自觉地攥住了桌布的一角，指尖泛白：“晓晴啊，妈一开始确实看中了个九千多的，可后来在家具城又看到这套，老板说搞活动，四千就能拿，我想着能省点是点…… 你看这沙发，坐着也挺舒服的，是不是？”“舒服就行，舒服就行。

” 爸爸赶紧打圆场，夹了一大块鸡翅放进我碗里，“今天是你妈生日，别说这些不开心的，快尝尝这个，你妈昨天特意去菜市场挑的，说要给你补补。

”看着妈妈躲闪的眼神、爸爸刻意岔开的话题，我突然觉得浑身发冷，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疼。晓雅坐在旁边，脸色也不好看，嘴唇动了动，却没敢说话。

这顿饭后来吃得像场煎熬，没人再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

我没再动碗里的菜，那些曾经让我想念的味道，此刻全都变了味。饭后我和晓雅准备走，妈妈送到门口，还想拉我的手，我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她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垮了下去。3下楼走在小区的石板路上，晚风一吹，我才觉得眼睛有些发涩。

晓雅跟在我身边，沉默了半天，终于开口：“姐，其实…… 我早就想跟你说了。

”我停下脚步，转头看她，她的眼眶红红的，声音带着点颤抖：“年初你给爸转钱，不是发了转账截图吗？那天晚上我起夜，听见爸跟妈在客厅说话，爸说‘晓晴卡里还有几万块呢’，妈说‘那正好，晓峰以后结婚要首付，咱们得想办法把她那钱哄过来，就说家里要换家具、修电器，她心软，肯定会给’。

”“哄过来……” 我重复着这三个字，只觉得脑子里 “轰” 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原来前几次妈妈说的 “家具旧了”“冰箱坏了”，全都是编好的借口；原来那套我以为值八千块的沙发，只是他们骗钱的由头；原来我省吃俭用、放弃梦想换来的 “付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可以随意算计的 “提款机”。脚步突然变得踉跄，晓雅赶紧扶住我的胳膊，声音里满是担忧：“姐，你没事吧？对不起，我早就知道，却没敢告诉你…… 我怕你伤心，也怕爸妈骂我。”我摇了摇头，眼泪最终还是没忍住，滴在晓雅的手背上。“晓雅，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傻？” 我抹了把眼泪，声音哽咽，“他们怎么对我的，我不是不知道，可我总想着，他们是我爸妈……”“姐，你不是傻，你是太善良了。” 晓雅攥紧我的手，语气里满是心疼，“是他们太过分，把你的善良当成了理所当然，把你的付出当成了天经地义。”晚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远。

我望着远处居民楼里亮着的灯火，突然觉得那万家灯火里，没有一盏是为我亮的。

那个我牵挂了十年、付出了十年的家，原来从来都不是我的港湾。它是一个无底洞，我填了十年，却连一点回音都没得到，只换来一场精心策划的算计。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对这场亲情抱有期待。那天之后，我没再主动给家里打电话。直到月底，弟弟的微信突然弹出来，说他谈了女朋友，想换个新手机，“姐，妈说你手头松，让你先给我转五千。”我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突然想起他上大学时，我每个月挤出来的生活费，他转头就买了最新款的球鞋；想起他毕业找工作，我托朋友帮他内推，他却嫌公司远，在家躺了半年。“我没有钱。”我敲下这四个字，心脏像被攥住似的疼。没过十分钟，妈妈的视频电话就打来了，语气没了之前的软和，满是指责：“晓晴你怎么回事？你弟谈对象是大事，买个手机怎么了？你上班这么多年，连五千块都拿不出来？还是你压根就不想管这个家了？”“我管了十年了。” 我声音发颤，“妈，我也想有自己的日子，我住的房子夏天漏雨，冬天透风，我想买件新羽绒服都要犹豫好久，你们怎么从来没问过我？”“你是姐姐，吃点苦怎么了？

” 妈妈的声音陡然拔高，“你弟以后要结婚生子，是咱们家的根，你不帮他帮谁？

你是不是觉得翅膀硬了，就不想认这个家了？”“家” 这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突然变得很陌生。我想起压在箱底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想起以前在厂里通宵加班时手上的茧，想起那些年我为这个家放弃的所有，最后只换来一句 “你是姐姐，吃点苦怎么了”。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了妈妈还在喋喋不休的脸。“妈，我不是不想帮，是我真的帮不动了。” 我吸了吸鼻子，声音突然平静下来，“以后，你们的事，别再找我了。”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是更尖锐的骂声，说我白眼狼，说我没良心，说我迟早要后悔。我没再听，轻轻按了挂断键，然后把妈妈和弟弟的微信、电话，都拉进了黑名单。那天晚上，我把箱底的录取通知书找了出来，纸张已经泛黄。指腹蹭过边缘磨损的纸面，像触到了十年前那个闷热的夏天。那天蝉鸣聒噪，我攥着通知书躲在房里哭，妈妈在门外拍着门说 “晓晴懂事，先让你弟上学，以后咱家好了再供你”，可“以后”从来没到来过。我坐在漏风的窗边，风裹着凉意吹进来，可我第一次没觉得冷。

看楼下昏黄的路灯，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