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签字吧，别浪费我的时间

“签了吧。”

商滕的声音，跟他的人一样，没有一丝温度。

三年的婚姻，岑鸢听到最多的，就是他这种发号施令的语气。

茶几上，那份离婚协议像一张白色的催命符，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没动，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今天的商滕，穿着一身昂贵的定制西装，纤尘不染。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是她去年生日时，瞒着他偷偷跑去专柜，排了三个月的队才买到的。

他当时收下了，只淡淡说了一句“谢谢”，就锁进了保险柜。

哦，也是，他手上的那一块，是孟薇薇送的。

岑鸢的目光，像羽毛一样，轻轻扫过他英俊却凉薄的侧脸。她想从这张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对这段婚姻的留恋。

没有。

什么都没有。只有不耐烦。

“岑鸢，别耍这种把戏，没意思。”商滕甚至没看她，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手指飞快地打着字，唇角是岑鸢从未见过的温柔，“我今晚要飞伦敦，没时间跟你耗。”

岑鸢知道，他是去陪孟薇薇参加时装周。

孟薇薇，那个被所有人称为商家未来女主人的女人。一个真正的天之骄女，不像她，只是一个无父无母，除了商滕一无所有的孤儿。

她放在膝上的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心早就麻了。

“如果我不签呢？”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商滕终于从手机上抬起了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终于映出了她的影子。

可惜，里面全是讥讽和冷漠。

“不签？”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轻笑一声，“岑鸢，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这三年来，你吃我的，住我的，穿我的。就连你那个躺在ICU里半死不活的弟弟，每个月的医药费，都是我让人打过去的。你拿什么跟我谈？”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扎进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是啊，她有什么呢？

除了一个植物人弟弟，她什么都没有。

商滕就是她的天，她的全部。

所以，他才能这么有恃无恐地，把她的尊严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给你两个选择。”他弯下腰，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致命的压迫感，“一，乖乖签字，拿着这五百万滚蛋。这套房子，我也可以留给你。”

“二……”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我让你和你那个废物弟弟，一起从南城消失。”

岑鸢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缓缓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毫无感情的眼。

这就是她爱了整整三年的男人。

为了他，她收起一身锋芒，甘愿洗手作羹汤。

为了他，她放弃了自己的事业，自己的骄傲，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到头来，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时丢弃，甚至用她唯一的亲人来威胁的垃圾。

心底某个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

“好。”

她听到自己说。

声音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

她拿起那支价值不菲的钢笔，笔尖冰冷的触感，让她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

她不再看他，低着头，一笔一划，在落款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岑鸢。

写完最后一笔，她把协议推了过去。

“现在，我可以走了吗？商总。”

她站起身，连看都没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那背影，决绝得像一个奔赴刑场的死囚。

商滕看着那份签好的协议，心里莫名地窜上一股烦躁。

他以为她会哭，会闹，会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抱着他的腿求他不要走。

可她没有。

她平静得，好像只是签了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很不爽。

“站住。”他冷声开口。

岑鸢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五百万，明天会让律师打到你卡上。房子，你随时可以搬走。我给你……三天时间。”他点燃一根烟，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不用了。”岑鸢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轻飘飘的，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凉意，“你的东西，我嫌脏。”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商滕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将烟头碾灭在水晶烟灰缸里。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孟薇薇的电话，声音瞬间又变得温柔起来：“薇薇，我这边处理好了。嗯，她很识趣，没有闹。”

电话那头传来孟薇薇娇嗲的声音：“阿滕，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那我等你哦，你快点来嘛！”

“好。”

挂了电话，商滕拿起西装外套，准备离开这个让他感到窒息的地方。

经过玄关时，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挂在墙上的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围裙。

那是岑鸢的。

上面还沾着一点干涸的面粉。

他忽然想起，昨天早上，她就是穿着这件围裙，在厨房里为他做早餐。阳光洒在她身上，有一种让他心安的错觉。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想去碰一下。

可手指还没碰到，他就自嘲地笑了笑。

一个无趣的女人而已，有什么好留恋的？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门被重重地甩上，隔绝了屋内的一切。

他没有看到，在他离开后，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撑着一把黑伞，从别墅外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恭敬地为岑-鸢打开了劳斯莱斯幻影的后座车门。

“小姐，都处理好了。”

岑鸢坐进车里，脱下了那身朴素的旧衣服，露出了里面的黑色丝质长裙。

她接过男人递来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是商滕公司的全部资料。

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别墅，那个她住了三年的“家”，唇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笑。

“商滕，游戏，才刚刚开始。”

三天后，商滕创立的“辉腾科技”总部。

会议室里，气氛紧张得几乎要凝固。

商滕站在投影幕布前，意气风发。他刚刚从伦敦回来，谈下了一个重要的合作，整个人都散发着成功人士的自信光环。

今天，是他事业上又一个重要的里程碑。

辉腾科技，被国内最大的资本巨鳄——“麒麟资本”全资收购。

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步登天的好事。有了麒麟资本做靠山，辉腾科技将一飞冲天，成为行业内不可撼动的巨头。

而他商滕，也将从一个创业公司的老板，一跃成为掌管百亿资本的CEO。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会议室里一众翘首以盼的高管们，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各位，相信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从今天起，我们辉腾科技，将正式成为麒麟资本旗下的子公司。”

台下响起一片压抑的、兴奋的骚动。

“而今天，我们也非常荣幸地，请到了麒麟资本派驻过来的新任董事长。她将全权负责我们未来的战略发展。”

商滕的目光，投向会议室紧闭的大门，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讨好。

他早就打听过了，麒麟资本的掌门人，神秘莫测，从未在公开场合露过面。这次派来的，据说是其心腹中的心腹。只要能讨得这位新董事长的欢心，他未来的路，将一片坦途。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那扇门。

他们都想看看，这位能让整个南城商界都为之震动的资本大佬，究竟是何方神圣。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逆光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套裙，长发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那张……让商滕瞬间如遭雷击的脸。

那张脸，他太熟悉了。

可又那么陌生。

熟悉的是那精致的五官，陌生的是那睥睨一切的冰冷气场。

她踩着十厘米的银色高跟鞋，一步一步，从容不迫地走到会议桌的主位前。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像是死亡的钟声，一下一下，狠狠地砸在商滕的心上。

他的助理，那个一向机灵的小林，结结巴巴地介绍道：“各……各位，这位就是……就是我们辉..腾科技……新任的……董事长……岑……岑鸢女士。”

“岑鸢”两个字，像一颗炸弹，在会议室里轰然炸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在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和脸色惨白的商滕之间来回逡巡。

这……这不是商总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前妻吗？

那个只会做饭、洗衣，每次公司聚餐都躲在角落里，连头都不敢抬的女人？

她怎么会是麒麟资本的董事长？！

商滕感觉自己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全部凝固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只剩下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女人，那个三天前，还穿着围裙，低声下气地求他不要离婚的女人。

不，不可能！

这一定是幻觉！

是她找来的演员！是她不甘心，故意来搅局的！

“岑鸢！你在这里发什么疯！”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理智在巨大的冲击下，已经碎成了粉末，“谁让你进来的？保安呢！把这个疯女人给我轰出去！”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和可笑。

没有一个保安进来。

所有高管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岑鸢，不，现在应该叫岑董。

岑董缓缓地抬起眼，那双曾经盛满爱慕和温柔的眸子，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看死人一样的漠然。

她红唇轻启，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冰渣。

“商总，看来你还没搞清楚状况。”

她说着，将一份文件，轻轻地，扔在了商滕面前。

“这是麒..麟资本对辉..腾科技的百分之百控股证明，以及……”

她顿了顿，绕过会议桌，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卑微的、可笑的蝼蚁。

“……我作为麒麟资本唯一继承人、现任董事长的，身份证明。”

商滕的身体，晃了晃。

他颤抖着手，拿起那份文件。

上面，白纸黑字，盖着他做梦都想攀上的麒麟资本的钢印。

而另一份文件上，岑鸢的照片旁边，赫然印着“董事长”三个大字。

照片上的她，眉眼清冷，神情倨傲，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原来……

原来她不是孤儿。

原来她不是一无所有。

原来，他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以为自己是天，是她的全世界。

却不知道，他引以为傲的整个世界，在她眼里，不过是一粒随手可以碾碎的尘埃。

“不……这不可能……”他失神地喃喃自语，脸色比死人还要难看。

岑鸢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没有一丝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

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在无数个被他冷落、被他言语羞辱的夜里，她都幻想着，有朝一日，能以这样的姿态，站在他面前，把他给她的所有不堪，加倍奉还。

可真到了这一刻，她才发现，复仇的快感，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甜美。

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不配让她有任何情绪的波动了。

她收回目光，环视了一圈会议室里噤若寒蝉的众人。

“从今天起，我，岑鸢，是辉腾科技的最高决策者。”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现在，开会。”

她拉开主位的椅子，优雅地坐下，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打败所有人认知的风波，从未发生过。

只有商滕，还像一尊石雕一样，僵在原地。

他看着那个坐在他曾经位置上的女人，看着她熟练地翻阅着文件，听着她用清晰、冷静的逻辑，指出他引以为傲的计划书中，一个又一个致命的漏洞。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一片一片地崩塌，碎裂。

那个他弃之如敝屣的女人，那个他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的女人……

如今，成了他的顶头上司。

成了，可以决定他生死的神。

这，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