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秦祐的第五次订婚宴上。他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又闹着要跳楼了。

秦祐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小泱她毕竟救过我，我还是得去看看。宋郁，我保证，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订婚，下次我们直接办结婚宴。我挣脱开他的手，淡淡道：好。

我相信你。这就是最后一次……秦祐没有把我的话听完就走了。他不知道，我所说的最后一次，跟他的，不一样。1古堡中，是即将进行的我和秦祐的第五次的订婚宴。

给我做造型的化妆师小声道：宋小姐，您未婚夫还没来吗？

刚刚只化了粉底…再不来恐怕赶不上吉时了。我捏着手机，眼角苦涩。没事，他会准时来的。毕竟，秦祐答应过我。可没过多久，秦祐一脸急切地冲进来：宋郁！

小泱她……她跳楼了……又来了。我木然抬头，与他对视。所以呢？

秦祐眉心微皱：宋郁，我得去看看她。他顿了顿，抿唇：她毕竟救过我，总不能见死不救。我缓缓推开化妆师，示意她不必再做造型。秦祐，我们第一次订婚宴，程泱吃了药。第二次，她出了车祸。第三次，她说祝福我们，随后就晕倒在订婚宴现场。第四次，她说她会彻底离开，出国。这一次，跟来国外，我轻嗤了声，又是跳楼。阎王都要叹一声，她也太难杀……宋郁！

秦祐呵斥着打断我，眼底郁色渐浓。你过分了！他倏地起身：我会赶回来的。

如果赶不回来，我保证，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订婚宴，下周我们直接领证结婚。

我垂下眸，不与他对视。半晌，淡淡开口：好。我信你，这是最后一次，因为……

得到我的回答，秦祐迫不及待地快步离开了备妆间。我自嘲地摇了摇头。秦祐，你没明白。

我说的最后一次，跟你的，不一样。我，再也不要你了。

2我和秦祐的婚约说到底其实是长辈之间的玩笑话。二十岁那年，秦祐的母亲差点被人绑架，当时我母亲也在现场。对方认错了人，绑成了我母亲。彼时，包括我母亲在内的人，没人知道她肚子里还怀了一个。我父亲和秦祐父亲在得知此事后果断决定报警。

然而还没等他们有所行动，绑匪不知从何得来的消息，竟然残忍地杀害了我母亲。

一尸两命的消息传来后，我父亲一夜白发，第二天自缢在浴室。秦祐父母愧疚不已，把我当亲生女儿看待。更把与对我父母生前的许下的婚约视作重如泰山的承诺。

只等我与秦祐结婚，就把秦家的所有都交给我和秦祐。所以，当第一次订婚宴上，秦祐没有出现的时候，我很快就原谅了他。因为他的父母不停地替他说话，对我道歉。

年过半百的长辈那样低声下气地对着你，没有人能硬着心肠说重话。可我不知道，在那以后，还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乃至今天的第五次。乖孙，秦祐这小子怎么回事？

怎么那么莽撞地跑了？！爷爷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脸色铁青，眼神带着担忧。

他身后，是秦家父母尴尬又焦急的脸。秦母立刻上前，语气满是歉意：小郁，对不起，真的是……小泱那边情况太危急，阿祐他实在是没办法……是啊是啊，秦父附和着，语气疲惫，那孩子心思重，阿祐也是怕他真出什么事，心里过不去。你千万别往心里去，等回来，我们一定让他给你赔罪。又是这样。我内心觉得无比疲倦，说不出任何话。

长长地舒出一口堵在胸口的浊气，扯出一个故作轻松的笑，对上爷爷的视线：爷爷。

我们回家吧。这婚，不结了。身后似乎传来秦家父母倒吸凉气的声音和更急切的解释，但我没再听。我扶着爷爷的胳膊，感觉到他手臂有一瞬间的僵硬，他随即重重拍了拍我的手背。……好。爷爷只说了这一个字，没再看秦家人，带着我，转身离开了混乱的订婚现场。3爷爷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呼吸有些重，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长途飞行来国外办订婚宴。是秦祐的主意。爷爷年纪大了，长途飞行对他的身体负担来说不算小。可他认为这是秦家表达诚意的方式。看到他这样，我心里更不好受。黑色的轿车沉默地行驶在远离古堡的盘山公路上。

窗外是异国阴沉的天空和茂密的冷杉林。突然，车身猛地一颠，发出一声沉闷的异响，随即缓缓停在了路边。司机下车检查了片刻，很快回来：女士，车……抛锚了。

可能是刚才颠簸刮到底盘，油管破了。屋漏偏逢连夜雨。我深吸一口气，试图保持冷静：大概多久能修好？或者叫拖车？司机擦着汗：这、这地方信号太弱了，叫拖车恐怕……修的话，工具也不够……而这时，爷爷的呼吸声陡然变得急促而尖锐起来。

他捂着胸口，脸色迅速变得灰白，手指颤抖地想往口袋里摸索。药……喷雾……

他艰难地喘息着。我的心猛地一沉。爷爷的哮喘犯了！他的喷雾剂通常放在上衣内袋，但今天换了订婚的礼服……我迅速扶住他几乎要滑倒的身体。爷爷！爷爷！

我将他平放在后座，保持气道通畅。快！回古堡求救！找医生！找我爷爷的药！

我对吓呆的司机吼道，声音急促。司机如梦初醒，踉跄着朝着来路狂奔而去。荒凉的公路上，只剩下我和痛苦喘息的爷爷。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没有药，但我有针。

随身携带的针包被快速展开，细长的针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我深吸一口气，下针的那一刻稳如磐石。爷爷的喘息似乎稍微平缓了一点点，但依旧极其痛苦。

慌乱和绝望之中，我几乎是本能地掏出了手机。我颤抖着手指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秦祐疲惫又带着点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小郁？秦祐，车抛锚了，爷爷哮喘犯了，药没带，你……话没说完，被秦祐打断了：宋郁！

嫉妒也要有个度！程泱是任性，可你也不能拿爷爷来开玩笑！就为了让我回去，你竟然撒这种谎？我明明说了，很快就会回去。你还想怎样？我对你真的太失望了！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耳边是他那边隐约传来的、程殃模糊的啜泣。

像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我默默地挂断了电话。心里对秦祐的最后的希望彻底熄灭。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般缠绕上来。此时，低沉有力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

几辆纯黑的SUV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我们的车旁。为首的车门打开。

下来一个男人。极高，身形挺拔悍利，穿着剪裁精良的黑色大衣，与这荒凉山景格格不入。

混血相貌极其英俊。轮廓深邃，鼻梁高挺。有些眼熟。4脑子里回忆流转，才恍惚记起，这是古堡的主人。叫什么……布莱…什么斯？外国人的名字太长，没有记住。

秦祐只隐约提过一嘴。说古堡的主人架子太大，古堡外借充当婚宴场所，对接的全程他都只见到古堡的管家。忌惮于传闻中对方的黑手党背景，秦祐只抱怨过一次后便不再说别的。还叮嘱我如果订婚当天碰到对方，一定要离得远远的。

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在这种情况下碰到了。对方察觉到我的视线，好像我肚子里的蛔虫般，低沉开口，是略带口音但流利的中文：你可以叫我，路易斯。我住那。

他向来处的古堡投去一眼。又将目光收回，掠过抛锚的车，最终定格在我身上。没有多问，只是朝身后打了个手势。车上的人迅速下来。情况？他的声音低沉。哮喘，急性发作。

我快速回答，声音依旧有些发紧，但看到下来的人带着的专业设备，心下稍安。

他点了点头，手下的人已经动作迅速地给爷爷戴上了氧气面罩，进行了初步评估。

古堡的医生已经在路上，但我住的距这不远，设备更全。他言简意赅，黑眸锐利：跟我回车上去，暖和。这里交给他们。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天生的命令感，在此刻，却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我没有犹豫，配合着他们将爷爷小心地转移到了那辆宽敞的SUV后座。车内温暖如春，设备齐全。

男人也坐了进来，就坐在我对面。空间很大，但他的存在感极强，带着无形的压迫。

他看了一眼我依旧捏在手里的针包，眉梢稍动。你做的？他问。嗯。我低声应道，注意力仍在爷爷身上。他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车内只剩下仪器轻微的运行声和爷爷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声。

4爷爷被迅速而专业地送往医疗室。医生接手后，我才感到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腿有些发软。我靠在医疗室外冰冷的石壁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方才被彻底忽视的冰冷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人撕裂。我低下头，额头抵着冰冷的石墙，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眼泪坠地。不是因为悲伤，更像是一种情绪过度紧绷后的生理性释放。

一件带着体温和淡淡雪松气息的大衣轻轻落在了我的肩上。我猛地抬头。

路易斯不知何时站在了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我笼罩。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你的未婚夫秦总，他不知道吗……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脸上，像在审视失落的珍宝。夫人……是用来疼的。他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我的脸颊，却又在最后一厘米停住，缓缓收回。然后，我听到他极轻地笑了一下。如果是我，他低声说，怎么会忍心让夫人在这里哭泣。5秦祐冲上天台时，程泱正站在边缘，夜风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身影摇摇欲坠。小泱！秦祐低吼，一把将人拽了下来，力道之大，几乎将程泱揉进怀里。程泱顺势紧紧抱住他，身体颤抖，泣不成声：阿祐…我就知道你会来…你别不要我…拉扯间，程泱突然仰头，温热的唇瓣猛地印在秦祐的颈侧，带着决绝又暧昧的湿意。秦祐身体一僵，心底涌起一阵烦躁，但想到多年前程泱为她挡刀时苍白的脸，到底没忍心推开。

他甚至没察觉那一下留下了细微的红痕。别闹了。秦祐的声音带着疲惫的警告，将她从怀里扯开一点距离。没有下次。程泱，我的妻子只会是宋郁。

程泱的眼泪掉得更凶，像被遗弃的小动物。秦祐心头那点刚硬起来的念头又被这眼泪泡软了，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先回去休息。就在这时，宋郁的求救电话打了进来。

那从未有过的慌乱语气让秦祐心口一紧。但怀里程泱适时的更加凄楚的哽咽让他分了神。

他匆匆几句打发，挂了电话。病房里，程泱终于哭累了睡去。秦祐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又想起电话里宋郁最后那死寂的沉默。一股强烈的不安猛地攫住他。他烦躁地蹙眉，最终起身，抓起车钥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病房。油门一踩，朝着古堡疾驰而去。他得回去。

必须立刻回去。6男人的话像一枚投入死水的石子。

在我近乎麻木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意料之外的涟漪。一股酸涩猛地冲上鼻腔，我慌忙别开脸，不想让他看见我更多失态。心跳得有些快，快得不像话。不是因为心动，我告诉自己，绝不是。只是劫后余生。只是……是，是委屈。一种近乎破罐破摔的冲动，攫住了我。

我转回头，迎上他的黑眸，声音冷静：是吗？那证明给我看。我抬起下巴，指向窗外远处小教堂方向。原本属于我和秦祐那场夭折订婚宴的。语气带着挑衅：现在，立刻，就去那里。你敢吗？路易斯瞳孔骤然缩紧。

像是被我这番大胆又荒谬的言论击中。脸上玩味般的怜惜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猎食者般的审视。空气中只剩下走廊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轻响。半晌，他毫无预兆地笑了。从胸腔里震出来的兴奋的低笑。有何不敢？他的语气斩钉截铁。

他伸出手，直接揽过了我的肩膀，力道不容拒绝。带着我转身就朝着小教堂的方向走去。

安东尼奥！他侧头对身后如同影子般的下属吩咐。说起英语的语速极快，发号施令般：请神父到小教堂。立刻！还有，让律师带着所有需要的文件过来，十分钟内我要看到一切就绪。是，先生。下属毫无迟疑地应声，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又看向另一人：去请宋老先生过来，告诉他，他的孙子需要他见证一个重要时刻。

说完，冲我挑眉。我默许了。爷爷很快被医护用轮椅推来了，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他看着我和身边气场强大的男人，眼中充满惊疑。但在对上我视线时，他只是缓缓点了点头，没有多问。神父似乎早已被叮嘱过，虽然脸上带着一丝困惑，但依旧捧起了圣经。律师团队效率高得可怕，几乎在我们就位的瞬间，就将几份文件摊开在旁侧的桌子上。整个过程快得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直到戒指被男人执起，缓缓套入我的无名指。那冰冷的触感才让我猛地一个激灵。我，真的就这样，结婚了？神父最后的询问传来：……你是否愿意……

我看着眼前这个认识不到两小时的男人。他英俊的脸上有着势在必得的专注。……我愿意。

我听见自己说。一直在心里默念无数回的三个字，竟然这么容易就说出口。

眼角莫名沁出泪花。我愿意。路易斯同样回答。他甚至没有问我名字。

一切早已被他的钞能力安排得明明白白。就在神父宣布礼成，新郎可以亲吻你的妻子

的刹那。宋郁！暴怒的吼声从教堂门口炸开。秦祐去而复返。站在那里，西装凌乱，头发被风吹得不成样子。脸上带着一路疾驰而来的焦躁和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死死盯着我手上那枚刺眼的新戒指，又猛地看向我身边高大的男人，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

你他妈在干什么？！他猛地冲上前，试图抓住我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