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吵啊。

水晶灯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油光发亮，虚伪的笑，贪婪的眼神，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像一堆嗡嗡叫的苍蝇。

今天是我的订婚礼。

我的未婚夫，顾斯言，正端着酒杯，在我继妹乔茵茵的耳边亲昵地笑着，那眼神，腻得像化不开的蜜糖。哦，对了，乔茵茵今天穿了件和我身上这件订婚礼服几乎一模一样的白色纱裙，只是胸口开得更低，裙摆更短，像个急着开屏的廉价孔雀。

我爸，乔正国，正满脸红光地拉着顾斯言的爹，也就是顾氏集团的董事长，一口一个“亲家”。我的继母，挽着我爸的胳膊，笑得像朵盛开的塑料花，眼神却像刀子一样，时不时刮过我，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快感。

看，多和谐的一家。如果忽略掉主角是我，这场戏就更完美了。

我端着一杯香槟，慢慢地晃，气泡一个一个破掉，像我心里那些可笑的梦。我爱了顾斯言八年，从校服到婚纱，我以为这是童话。结果呢？哈，是个笑话。

“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斯言哥到处找你呢。”乔茵茵端着酒杯，袅袅婷婷地走过来，身上那股甜腻的香水味，熏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嘴上喊我姐姐，眼里可半分尊敬都没有，全是赤裸裸的炫耀和挑衅。

我笑了笑，看着她，“是吗？我还以为，他正在你裙子底下找我呢。”

乔茵茵的脸“唰”地一下白了，随即又涌上一股恼羞成怒的红晕。

“你……你胡说什么！”

我懒得跟她演戏，凑到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别装了，茵茵。昨天晚上，顾斯言从你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落了根领带。喏，就是他今天系的这条，真配你啊，骚得像一对儿。”

她的身体僵住了，像一尊瞬间凝固的石膏像。

就在这时，大厅中央的巨幕突然亮了起来。原本循环播放着我和顾斯言甜蜜合照的屏幕，此刻，画面一转。

不堪入目的画面。

交缠的身体，粗重的喘息，还有女人那又浪又嗲的呻吟。

“斯言哥……你好棒……”

“那乔伊那个不解风情的木头呢？”

“她？呵，她怎么能跟我比嘛……人家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的……”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齐刷刷地刺向我。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的震惊、同情、但更多的是看好戏的兴奋。

我爸的脸成了猪肝色，继母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心。

而画面的男女主角，顾斯言和乔茵茵，已经完全傻了。

我平静地看着那块巨大的屏幕，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一点一点收紧，疼得我快要无法呼吸。但我脸上，竟然还挂着得体的微笑。

不能倒下。乔伊，你不能在这里倒下。

我一步一步，走到顾斯言面前。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顾斯言，我们完了。”我说。

然后，我转身，在一片死寂和混乱中，目光精准地投向了大厅最不起眼的那个角落。

那里，坐着一个男人。

他坐在轮椅上，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他手里把玩着一个金属打火机，明明灭灭的火光，映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仿佛眼前这场闹剧，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无聊的马戏。

顾聿安。

顾斯言的大哥，顾家的长子，一个传说中的天之骄子。三年前一场车祸，让他从云端跌落，成了一个双腿残废、被家族遗忘的边缘人。

所有人都说他废了，性情也变得阴鸷、暴戾。

可我知道，狮子就算是睡着了，也还是狮子。

我提着裙摆，穿过对他指指点点的人群，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决绝的声响。

我站定在他面前，微微弯下腰，直视着他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

“顾大少，”我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想不想看一出更精彩的戏？”

他掀起眼皮，那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冷得刺骨。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像在审视一件有趣的物品。

我挺直背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娶我。我帮你搅乱顾家这潭死水，做你手里最听话、最锋利的一把刀。”

这简直是疯了。

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向一个残废求婚，在一个毁掉我人生的订婚礼上。

顾聿安终于有了反应，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不是笑，是比冰雪更冷的嘲弄。

他“咔哒”一声，合上了打火机。

“乔小姐，”他的声音，像大提琴的最低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磁性，好听，却也危险，“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我看着他，“我一无所有了，烂命一条。光脚的，还怕穿鞋的吗？你敢不敢赌？”

赌我的恨意够不够深，赌我的手段够不够狠。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能穿透我的皮囊，看清我灵魂里所有的不甘和怨毒。

良久，他缓缓开口，吐出两个字。

“好啊。”